双镯记-第14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姜希泽给父亲写家书说如今形势如何如何,目前迫切的需求就是援军,但指挥失当,导致□□声势和力量日渐坐大,到一月为止,有接近100座城市被攻占。虽说我军攻占了近两倍的城市,但对方歼灭我12个旅,攻守形势此刻已经实质化逆转。
他想了想,又落笔道:现在东北行营最大的问题不是出在□□之狡猾,而是出在总指挥和部队之间指挥失当、总指挥决策有问题,东北军残余部队不但谈不上战斗力,简直就是一群兵痞流氓。行营的命令有的时候完全得不到执行,要执行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去周旋人事人情。
他想对父亲说,爸爸,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虽然此刻不比危急存亡,但当年不就是如此剿匪不力才导致GF坐大至如今的吗?这个时候不一鼓作气消灭之,就要完了!
写完,他把信寄出去了。东北的四月,他十分钟之后还有一个参谋会议,他还想力争改变最近的一个决议,想要彻底的转守为攻。丧妻之后,他把女儿托付给妹妹。女儿说,爸爸,妈妈要你保重身体。他眼睛红了,女儿也哭了。他只好双手捧着女儿的脸,用拇指替她擦去泪水,说好,爸爸会保重身体。以后你就好好跟着小姑和王阿姨,听见没有,喜欢弹钢琴就好好弹钢琴。等爸爸回来弹给爸爸听。
此去,他已再无牵挂。他有时会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在抗战中呢?活到了现在受此苦难。转念又觉得,幸好活着的是自己,要不然也无法接受让妻子受这折翼之苦。
现在会提醒他注意仪容、每天刮胡子的人是长官,不是妻子了。再也听不到了。
这段时间,他偶尔能听到兄长的消息。兄长自然是兄长,他想,谁也不能取而代之。但鉴于他已经被调到东北行营随军,他业已完全的失去了和王浩蓬的联系。唯独在妻子的丧事上见了一面。王浩蓬现在被留在南京,依旧回到军政部的系统,却已经完全失势。军统当然是不会需要他的,他们兄弟也与毛人凤不对付。别的系统忙着互相侵轧,他这样好的戴着汉奸儿子高帽子的垫脚石,谁还不踩?丧事上他对姜希泽说,哥哥,我现在只是觉得无用也无望。
姜希泽想安慰他,又觉得说不出口。他也觉得无望,无望透了。现如今无论是搜刮财富的,争名夺利的,坐观成败的,简直全是人渣。因为人渣太多,堵塞了通道,使得有能而正直者要么不能在位,要么在位也做不了事。
东北的四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越下越大。
千里之外的上海,姜希婕和王霁月可能是这段时间里唯一过的算快乐的人了。王霁月在本职工作之外,唯一的忧虑是妹妹情绪低落—对此她也无能为力—之外的事情无非打算回乡下去看看母亲的坟茔,顺便低调的把父亲的骨灰也葬回去。王浩蓬不便亲自来送,当姐姐的也无谓让他来倒这个霉,干脆自己代劳,也无所谓孝不孝顺了。姜希婕眼里只有钱—钱从何来,钱往哪儿去。回上海之后几乎每隔一个月就能收到美国那边来的信,不得不说徐氏真乃神人,所托之人不能忠人之事,战时不便汇来的收入也经过一番投资,又是大挣一笔。现时唯一的问题还是,最好有人去一趟,要不然法律上实在不好拖延。还问要不要汇点钱过来,姜希婕连忙打个加急电报过去,说现在国内法币当废纸,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汇过来,只存着便是了。
清明前一日,二人出发去木渎。第二天,王霁月带着老宅里仅剩的几个老仆把留好的墓穴打开,把父亲的骨灰盒放了进去。散去老人家,两人双手合十跪拜阔别已久的施氏。想起这些年经历的种种,和这意外保存下来的老宅,甚至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种种往昔,王霁月哭着笑,笑着哭,也不说话。姜希婕搂着她的肩头让她可以靠着自己,王霁月倒是轻轻把她推开,给母亲倒好一杯酒。良久开口道:“你知道,我现在其实并无所求。我只是想希望木渎这个地方以后依旧可以保持这个样子,春天鸟语花香,安安静静的。这样就好了。外面怎么变,这里还能依旧。”姜希婕点头,“老宅子,你真打算卖了?”“是啊,留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打算卖了,卖了之后的钱,给二姨太的家人一部分,人家怎么说也是陪了爸爸一辈子,死后别太苛待人家了。给这几个老仆人一部分,这样人家也可以留着帮忙看护爸爸妈妈的墓不是。再有剩的,就交给你去给我挣钱了。算是给我们家挣的。”
两个人前段时间在合计什么时候一起去美国,一方面看管公中财产一方面给姜希婕做手术,顺便还可以把孩子们带去接受更好的教育。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婵月,婵月无论如何都打算去槟城,但她自己的私事也不曾下决定,对于国内局势大家也持观望态度—即便都是消极观望—但毕竟事关要怎么走,是正常离开呢,还是举家就逃?这总有区别。
真快啊,不过一年,怎么觉得就要亡了呢?可是对于在个中浸淫了八年的她们来说,这就像是一首听了熟了自然会哼下一句的曲子,分明意料之内。不说全国,就说这沪上泱成千上万的市民,不说一般百姓,那些稍微有点小钱的,哪个不是在投机?哪个不是再给自己买条后路?她们,依旧因为幸运的出身而具有更广泛的选择的权利。
逗留数日,王霁月颇有些大手大脚布施银钱似的处理了老房子的出售事宜。卖完,住在老宅的最后一个晚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两人坐在堂上喝经年剩下的桂花酿。说起早年间两人在木渎一起度过的时光,游山玩水,法事放生,母亲去世。王霁月道:“离开上海的时候,我以为可能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回木渎来了。后来在重庆住着住着,觉得也罢了,有你就够了。没想到还能回来一次,可是这次再走,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姜希婕拉着她的手,感觉还是凉,只是受伤之后,自己手也凉,真是无药可救啊,“别说这些。准备总是按情况最糟的样子做,但总要保佑情况会最好的希望嘛。咱们都好好活,长命百岁,有的是时间到处走。有什么回不来的。”
王霁月笑了笑,“好。长命百岁,周游世界。”两人对饮一杯,王霁月又道:“想想过去的事,历历在目。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教书做事,到底算不算做了有用的事。”“王侯将相才说这些功过是非的话,你是教书育人。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有没有效力,只能等着看。”“‘半世浮萍随逝水呀’。”姜希婕反倒笑了,王霁月托腮看着她,等她说那只有她才会说得出来的俏皮话安慰自己,“第一,这还早着呢,半辈子,你我怎么也得五十岁。第二,你是谢道韫,我不反对,但我可不是王凝之!”
王霁月笑了,姜希婕也一起笑了。只是没有声音,空旷大宅里只能听见酒杯起落的轻微声响。魏晋风流早已凋零殆尽,如一曲琴箫合奏,虽余音绕梁,终有湮灭之期。
作者有话要说:
{72}曾任国民党军委委员,浙江省省长,福建省省长,军政部次长,台湾省行政长官兼台湾省警备总司令部总司令,任内发生台湾历史悲剧二二八事件,后因教唆汤恩伯投共而被枪决。
{73}1948年曾出任财政部长,期间推出金圆券,引起金融失调。
{74}“蒋先生谬采书生,用翁咏霓组阁。翁咏霓自在长沙撞车以后,思想总是难以集中。同时,他患得患失,不知进退,他对朋友嘻嘻嘻的一笑,没有诚意,而对部下,则刻薄专断,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做行政院长?”………陶希圣《关于敦请胡先生出任行政院长及其他》,台湾《传记文学》第28卷第5期,1976年
{75}时任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傅仪恒从事情报工作几十年,自然有一身随意隐藏自己再随意暴露的本事。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不想在这样的状态下使用这种别人求之不得的技能。她今天意外的回来的早,但是没人看见,她也就自己乖乖上楼休息。虽然半年来没怎么在家呆过,更谈不上陪王婵月休养疗伤—毋宁说冷落了她—但今天,既然意外的早回来,她忽然想给王婵月一个惊喜。
转念又觉得自己傻气,别说惊喜不惊喜,冷落她小半年,落差这么大,现在连自己的去向也做不了决定,何谈惊喜?只不过不是惊吓罢了。
她自己下楼泡了一杯茶,又回到楼上阳台站着,虽然城市有所破败,租界的风景倒是依旧。她靠在墙上,抱着手歪着脑袋,悄无声息,把自己隐藏的好像墙的一部分。既然悄无声息,楼下的走过的王婵月和傅元亨当然不知道她在楼上。傅仪恒也不想听见楼下的对话。
是她太忙了吧,完全没有顾及王婵月,自然也不知道侄子已经开始他期待已久的追逐。王婵月也没告诉她,为什么不告诉她怕自己难吧,她也许不想自己只知道,想让他们姑侄二人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从而让她自己可以完全偏袒的决定一切。傅仪恒听见他们说话,说的那样轻声细语又谨慎小心,就像一次只割掉一点点肉的小刀子在心头划拉一样。
她听见王婵月很礼貌的问傅元亨在欧洲的生活,傅元亨平静的娓娓道来,然后又反过来问王婵月在重庆的生活。她霎时像个野猫似的竖起了耳朵,等待王婵月说到自己为何受伤。这一刻她倒也像个会吃醋的情人一样想听对方的描述,毕竟要描述这件事就无法绕过她们的关系。王婵月却是如实道来,从傅仪恒晚上去陪她,到两人巡房,到中枪,原原本本,情感色彩被淡化的像质量一般的白饭一样寡淡无味。傅仪恒面无表情的听完,一时万籁俱寂,似乎两人都在等待傅元亨的回答,一人等他起疑心,一人等他不要起疑心。
“我原先听说你和小姑很要好,没想到这么要好。”他却只是轻声赞叹,点了点头。“我给家里写信,直接就写给小姑。小时候哥哥和我最喜欢跟着她一起玩。算起来是小姑,其实和大姐姐差不多吧。”“是么。”王婵月低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