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3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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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也承认,那毛摸起来挺舒服的,像只猫,密密实实,又软又滑,宛若肌肤相亲,人一摸上去就禁不住地昏昏欲睡。。。按理应是全无缺点的了,师烨裳也只嫌它孩子气这一点,而已。幸亏她穿东西不爱研究,不晓得那是染白了的青紫蓝兽毛,也就是传说中的龙猫毛造,要是知道,她就更加烦恼了——龙猫那么可爱,她居然抢人家的毛!骇人听闻,令人发指!
奈何再瞪那圈毛也仍旧不会消失,她只好放下裤腿,轻轻跺了两下脚,持续地低着头,慢慢往院子外走去——至于要去哪儿,她还没有决定,反正小区这么大,去哪儿都够她走上好一会儿的。老实说,不光汪顾,她也受不了那种被人群起而攻的环境,此外她的脑袋有点疼,眼睛也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东西,再跟那群老年人无休无止地聊下去,她真怕她会睡着。
师烨裳沿着鹅卵石铺就的人行道,一步一顿地往前走,不多时走到一个人工湖边,由于她低头光数步子不看路,差点儿就一头扎进湖里。“呼。。。”口中呵出一丝白气,她条件反射地拍胸安慰自己。可定睛一瞧冰面,她发现镜面上倒映着一座银色的圆形矮楼。
矮楼是后现代风格的建筑,钢架结构裹着玻璃外墙,乍看有点儿像鸟巢,仔细一瞧又会发现它与水立方有诸多相似之处。师烨裳恍然醒神,她知道自己正站在小区会馆的对面,中间只隔一弯平湖,面色顿时像是活见鬼——她终于记起恍惚那阵儿想的都是些啥了。
抱有师烨裳那种心态的常人,在这种时候往往会因心虚,情不自禁地夺路而逃,可师烨裳不是常人,即便心虚她也能很快镇定下精神,逻辑清晰地做出两种假设:一、汪顾和张慎绮没看见自己。二、她们看见了自己。
应对前一种假设的最佳方式当然是慢悠悠地折返,一切全当没发生过。
应对后一种假设的最佳方式是装作特意来找人的样子,绕过人造湖,走过去,笑着打招呼,然后说自己是被父亲指定来视察业务的。毕竟这是她家产业,连物业都是师氏的,她趁年尾清净过来视察一下,再正常没有了。往年也不是没干过。
有了解决之道,她开始估算假设发生的概率:虽然会馆的玻璃幕墙上贴着银色的单反薄膜,但那是对外不对内。外面人看里面就像对着一面镜子,里面人看外面则是一览无余,人造湖是不规则的长条形,这里到对岸距离不足十米,只要她们坐在窗边就一定会清楚地发现自己。正常情况下,人在冬天都习惯坐在靠窗的位置。所以,第二种假设成立的几率大一些。
做完一道数学题,师烨裳镇定了。决定去视察工作。
她不会像小女生那样偷偷摸摸玩跟踪,她的本意也绝非站在窗外观察敌情——她根本没啥本意,两只脚自动自觉地就走过来了,反倒不如有本意呢。如果她是存心过来看人的,那她至少会在脑内将整个流程彩排至少一遍。因为以她对这个小区的熟悉程度,绝不会忘记会馆外贴的是单反薄膜从而令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奈何事已至此,回天乏术,多想无益,说走就走。师烨裳正正衣领,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谁想今天就像是她的殉难日一样,衰事一桩连一桩,都不带打招呼的。她走到会馆门口一看,有个人瞧着面善,心里就咯噔一下没了底——由于面瘫嘴拙,她的人缘一向相当凑合。她看着眼熟的人大多不会是让她不亦说乎的对象。待得走近一看,果不其然,这不是那谁嘛。。。
党的女儿
师烨裳这辈子最不待见两个人,一是张蕴兮的亲爹,二是自己的后妈。前者与她有杀身之仇,后者与她无仇无怨。但她就是讨厌。
人的感情有好多种,讨厌算是负面感情中最普遍的一种。恨一样事物肯定有个前因后果,但讨厌一样事物是完全不要理由的。这就和日本人招人恨,寒国人招人厌,凶犯招人恨,蚊子招人厌是一个道理。毕竟谁有闲工夫去恨一群蚊子呢?光讨厌一词就形容得够够的了。多一分都嫌负累。
不过老实说,师烨裳的后妈,跟蚊子不可同日而语,她真不是个用来讨厌的好对象,连师烨裳自己都承认,她讨厌她,是源于偏见。这不对。不对,但也不改。师烨裳就是这副德行——心里把恩怨黑白分得清清楚楚,但该怎样她还怎样。一边认错一边犯。想来要不是身份特殊,身体羸弱,她都不知被性情火爆的师宇翰揍死几回了。
好,对贝贝的非议到此为止,咱们背着她聊聊她后妈。
师烨裳的后妈有个很特殊的姓,党。但她不是唐山地震后被国家收养的那批孤儿,也不是后来有一段时期在孤儿院中盛行“男姓国女姓党”的产物,她是真的姓党。祖宗十八代都姓党。你要不信,问她爷爷。她爷爷就姓党,有她爷爷的时候,还没党呢。
党后妈出生在六十年代中期,正赶上文革第一波□。于是个倒霉催的被父亲起了一又红又专的名字,叫育花。党育花。放今天看是俗掉大牙了,可放当时那就跟叫“李妍美”“李英爱”一样,是特有品位的名字,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党育出来的花朵么,一听就知道,不是贫下中农,就是工人阶级。地主或者有点儿文化的人打死也不愿意给孩子起这种丧门风的名字,祖宗要骂的——党育花的爸爸给她起这个名儿时,特意杀鸡宰鹅拜祭祖宗,三拜九叩完成,即向祖宗宣誓道:“名字虽矬,却能保命。等这一波风浪过去,让女儿还嫁地主!”
没错,党家非但是地主,且还是中原地主业内的一朵奇葩,有家训为证:生儿当地主,生女嫁地主。一家子地主,山头我做主!看到这儿,大概有人猜出来了,党家,不是普通的地主家庭,而是混合型地主家庭。上数二十代人称响马,也就是土匪,后来在一路边山头安营度夜,土匪头子和他的压寨夫人吃过晚饭下山散步,打饱嗝的时候脑袋一斜瞧见狮子座流星雨,夫妻二人顿时执手相望泪眼,竟是无语凝噎。
半晌,匪婆用西皮调子长长唱道:“陪你来看扫把星落在这地球上,让我今晚睡你尸体旁,要你早点儿买块地你偏偏不答应,不如就此退隐江湖吧!”是值官府剿匪,他们一路奔袭逃窜,经过别家地盘常遭伏击,弟兄死伤无数,若是再要逞强前行,等翻过这群大山估计就剩他们公婆俩了。土匪头子心说,不行不行,还是夫人之言有理。没听常言道,惧内生财么?遂依言退隐,隔日便率大部队蜿蜒而行,待得找到一处易守难攻的好山头,就此安营扎寨,从此挂地主之名,行奴隶主之实,虽有大小几百口人垦荒犁田,但薪酬是一分不给的——抢来的人,管你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还要薪酬?作死呢吧?
党家就这样成了一介土豪,在方圆二百五十里地头设下诸多哨岗,凡有进出都逃不过他们眼线。四周豪强众多,论抢的,他们不占鳌头,但山人自有妙计,党家人带着精兵悍将,群策群力辟出一条骡行马步的五百里羊肠土路,蜿蜒掠过两山巨匪,把商队都吸引到他们这条路上来——目的当然还是抢,但不能学人杀光抢光,有些商队上回抢过了,这回就要放行,否则无论如何都是抢空,商队还怎么肯走你这条远路?发家致富之后续不表,总之党家的日子就这么一代一代地过下来,到党育花爷爷那代,光是党家人的坟头就占了一个山包,更别提财宝。
党育花她爹亲眼见过,给她曾祖父陪葬的金条是用小车推着倒进坟坑里去,一层金一层土,循环往复五六回,盖好石板,完事再把棺材压上去,立碑铸墓,如此光明正大,不怕贼偷,不怕官抢,足可见为匪辉煌,我寨威武。
奈何世间之事总要曰个“好景不长”,到一九四六年,该解放了。解放军离他们那山头还有八百里地之时,他们便已接到哨探飞鸽回报,开始日夜思寻对策:他们是土豪,是被革命的对象,国军可以战略转移,与敌划江而治,他们不行。解放军是打着解放农民的旗号而来,很有杀伤力,村中百姓山上寨民蠢蠢欲动,跃跃欲起,看样子不防不行。何况共产共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寨中夫人都是如花似玉的女土匪,属稀有之物,共产可以商量,共妻万万要不得,全家上下一致认为,应该跑路,然而金银财宝处置一事不知该如何是好,真要愁白头。
这事儿说来也巧,当时有一伙河南过境欲往西去的盗墓贼骑着驼羊入了百里寨圈,党育花的父亲和爷爷一商量,有辙。他们许诺盗墓贼五百根金条,让其速速挖通一条连接各个墓穴的地道,从而将墓下金条尽数漏入更深的洞穴之中——这活儿有门有路就不难,盗墓贼应允,不日完工,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地道修得精妙之极,令人叹为观止。墓穴漏下残坑也由挖掘所生废土填充,墓下十分实在,叫人看不出端倪。临竣工前一日,盗墓贼头让党爷爷交尾款,党爷爷交之,又敬一杯烈酒道:“今后老死不相往来,别过。”贼头最高兴听见这句话,一口就把酒干了,当场血溅三步。党爷爷立刻号召全家上山,从地道两头塞入浸过硫磺和鸦片汁的烟叶,全家齐心向内扇风。地道里的贼儿们当即被熏得五迷三道,党家人一鼓作气向内丢入开山小炮,随轰轰几声雷样闷响,满山土坟自此无影无踪,后任工农兵子弟兵红卫兵再怎么掘地三尺,到头也连一根金毛都看不到,而党家人于炸山当年就跑到了千里之外,并不改名换姓,只就地扎根。。。云云后事不表,总而言之,到了九十年代初,党家又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偷偷摸摸地富甲一方了。
上面说过,党育花这名字是为了避祸而有的,无论世事怎么变迁,为了还愿,她必须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