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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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刈麦》这首诗里也这样写到嘛,“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农村要是一进入夏收大忙季节,那生活氛围骤然就不一样了。你看,这一大早,天刚麻麻亮,庙东村生产大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所有社员群众一个个手里拿着早在前一天晚上就于磨刀石上磨得锋芒利刃的镰刀,像蜂拥似的走出了村子,向着田地里奔来,开始动手收割这一望无际的麦子——进军夏收。
  按庙东村生产大队的惯例,收割麦子时成年人不论男女,每人每次都得要割播种时耧的四行(垄)麦子,且一旦割开了是人人争着向前,惟恐自己落后,巾帼不让须眉。他们一般是责任落实到人,谁先割到那边地头儿,谁就坐下来休息,并且谁也不会主动地去帮其他人的。当然,如果你只一味贪图速度,割得快,不顾所割的质量,把麦茬留得过高了,或者麦子遗得太多,那也是不行的。生产队里专门安排了个得力干部,手里拿着把镰刀在割麦的人背后不停地来回巡视督察哩。你要是麦子割得太差劲儿了,人家马上就会指名道姓地喊你,指责你,要你扭回头来采取适当的补救措施,予以返工;让你没面子,当下就下不了台不要紧,进而还会扣你的工分的,所以人们在这方面就都谁也不敢过分地敷衍塞责了。
  牛保国的腿尽管还没好利索,走起路来多少还有点儿瘸——这也算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专政给他留下的光荣印记,但在这生产队的三夏大忙季节、非常时刻,他也不要干部指派或上门催叫,自觉地拿起了镰刀,就也下地割麦子来了。
  社员们一到地里,就自觉地摆开了“一字长蛇阵”,投入了急如星火的麦收工作。他们一个个镰刀挥舞,技术娴熟,手起麦割,嚓嚓有声,你追我赶,互不相让,一时谁也顾不上再和谁去逗笑说话,人人手头儿都在使劲,彼此比着看谁割得快,能抢在前边,先割到地头儿,坐在那里休息,以心理享受割麦行家里手这一殊荣。他们此时的劳动姿势可谓优美好看极了,像百数只白鹤晾翅,又像是沙场秋点兵,整个合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场面极其壮观、气势无比恢弘的集体舞蹈表演。
  牛保国在这样激烈的群体劳动中,尽管也是在竭尽全力地豁出干,但由于诸多方面的原因:本不在行,且上年纪,几经折腾,更是元气有伤,所以难免就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不管是怎样地使出浑身解数,但还是越来越无法赶得上割麦的大批人群,一步步地被落了下来。禁不住他抬起头来,茫然地朝着周围看了看,“唉”的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地长叹。可是谁知道就在这长叹之余,他眼睛朝前无意中一瞥,突然隐隐约约地发现割麦冲在最前边的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精干小伙子。这小伙儿手起镰落,动作异常潇洒,割起麦来就像飞一样朝前蹿。“这人是谁呢?手脚竟能这样的麻利,真不简单。”牛保国暗自夸赞着,但由于距离太远,又有前边许多没有割倒的麦子遮挡着他的视线,那人弯着腰的大半个身子都不能看见,因而他一时还难以认得出来那人究竟是谁。
  眨眼之间,大部分割麦的人都已经割到了地头儿,坐在那里歇着缓气儿,为着下一番的割麦劳作生产生产力,准备应对即将开始的新一轮角逐——这角逐真让人有点儿当堂不认父的残酷感。可牛保国这会儿还在离地头儿很远很远的地方,像只蜗牛一样,死活都快不起来地往前无奈使劲儿爬行着。他被落在了麦地的半截腰里,像老牛拉破车,心里着急得着了火一样,可光着急能有什么用呢?割麦这活儿是人命活儿,它要来实的,又不是说大话,只要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要不要脸都是能行的,反正自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可是还割不到前边去,你说这叫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听其自然,如此而已。
  不过,就在他“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谁能料想到事情竟还真的奇迹就给出现了。在地头稍事休息的割麦人中,有一个人看着他这狼狈相,心里实在有点儿过意不去,就开始心疼起来。这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割麦割得最快的小伙儿他妈,也是我们早已熟悉的那个莲叶。她禁不住开口对自己的儿子说道:“连欣,一个小伙子家歇多长时间是个够?去,快到那儿把你保国叔接一下。娃娃家身强力壮的,多干点活儿能把你什么干没了?现在正学人哩,再别一天那么懒的偷奸耍猾。”莲叶唠唠叨叨地数落着自己能干的儿子。
  “谁懒了?谁偷奸耍滑了?我一点儿也没比别人少干!”牛连欣和他妈强辩着,虽然心里对他妈的数落不大满意,但是行动上仅只是把他妈淡淡地顶撞了两句,还是起身拿着自己那镰刀,迎着远远落在麦地中间的牛保国,就去割牛保国所割的那四行麦子了。这时候不知是谁在他身后似乎戏谑地冲着他大声喊:“连欣,小娃儿勤,爱死人;小娃懒,狼吃都没人撵。你学点儿雷锋,做点儿好事,助人为乐接接你保国叔怕什么?”周围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人说这话实际上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话里有话,言在此而意在彼,但都装着像没听出什么来似的,谁也不肯说破,只是淡淡地一笑,应和着说:“连欣,说得对着的,谁又说不是呢?”这才是:各自都有心中事,大家尽在不言中。
  牛保国正苦于自己割麦没法割得到人前边去,一下子被落了这么远,这该怎么赶得上呀?他四顾看看自己所割的那四行麦子周围,其他人所割的那麦子,早已全都割倒在地上了,惟独自己所割的这四行麦子还像一条长长的金色防风林带,孤零零地留在地当中,把原本是一块完完整整的田地从中间分成两半儿,心里简直熬煎得就不行。他正在不顾一切地豁出命加速往前割着的时候,猛一抬头,没提防看见一个小伙子旋风般地迎头割着他所割的那四行麦子,接他来了,且转眼间就割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顿时惊喜不已,觉着这人真是吉人天相,雪中送炭,禁不住对其感激不已。他心里一下子就再也没有割不前去、撵不上人的那种沉重压力了,浑身都轻松起来,突然就像是在三伏天喝了碗冰镇汽水,哪儿都觉着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就在这当口儿,他心里猛然又“突”地一下对这个前来接他割麦的小伙子产生了一种异样的亲切感,因为他突然间认出来了这个前来接他割麦的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莲叶的儿子牛连欣。他从牛连欣那潇洒的一举一动上面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这娃干活儿手脚这麻利劲儿,岂不酷似自己当年?他现在虽然名义上是苟良的儿子,但牛保国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在牛连欣体内流淌着的是自己的血液,他的身上有一半基因是属于自己的。不管怎样说,即使走到天尽头,这世情还是一个“亲”字掰不开!遗传这个古怪物,虽然人看不见,摸不着,却从古到今一直都在无时无刻地起着威力无穷的作用——不是小说上也常常写着这样的事吗?《杨家将》里的杨宗英压根儿连他父亲杨七郎是什么模样儿都没见过——杨七郎在为父(杨继业)搬兵的路上与杜氏俩成亲,花烛洞房仅仅一个晚上,后来就被奸贼潘仁美绑在高杆上用乱箭残忍地给射死了——就那样,杨宗英长大以后还不是不畏艰难险阻,千里迢迢奔赴边关,要认祖归宗,和杨家满门一条心,协力杀敌,为国效命?牛保国心想,牛连欣不论说到哪里,实际上也还是自己的骨血,是自己这根藤上结着的一个瓜,就算打断了骨头,也还是连着筋的。现在他家的成分,虽说不是贫下中农,可也是个普通中农,普通中农是革命团结的对象呀,从政治上也不能说他有什么疤痕。从这娃目前各方面的素质来看,他还是根能扶得起来的竹竿,如果把他扶持上去,让他在生产队里大小担任个干部的话,日后肯定对自己有好处,说不定还能成为自己的一个代言人,替自己遮风挡雨;好些不便于自己直接出面说出来的话、要办的事,通过他都有达到目的的可能。牛保国这样想着想着,不由得就越想越入神,越想越称心,越想越觉着自己面前莺歌燕舞,艳阳高照。一时,他那满是汗水和着泥土的脸上不知不觉就布满了甜蜜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月季花儿。这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是好久没有过的万事胜意了,似乎一切美事很快都会心想事成的。于是他顿时把其它的什么苦痛就都忘得一干二净,浑身立马充满着一种幸福感——一个长期难以构成的宏伟工程蓝图,这时在他心里已基本绘制成形。
  看来还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是正确的:世界上人是最可宝贵的,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前两天庙东村生产大队的那些还是一望无际的麦田,仅仅经过了大约五天时间的人海鏖战,竟然就被人民公社的那些无往而不胜的社员群众三打五除二,给奇迹般地割完,运回到了村西头儿的打麦场上——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优越性,这回得到了彻底、充分的体现。生产队的夏收工作中心很快也就由收割转入到在麦场上碾打这方面来了。一时间,生产队的全部劳力就都空前集中到打麦场上。他们用公社农机站派来的一台大型拖拉机碾场,这台大型拖拉机带着好几个大碌碡,在一个有几十亩地大小而且平整如镜的场面上,带着呼呼的风声,飞跑,把摊开放满在场面上有半人多高那么厚的麦子反反复复地碾过来、碾过去。两三个会木工的社员手里拿着斧头、凿子等工具,目不转睛地站在一边查看,不时地在忙着修理碾场过程中出了问题的那些碌碡架子。待拖拉机曳着碌碡把那些摊满一场面的麦子碾过数遍以后,场面上就站满了人,男女老少齐动手,开始起场了。他们中间由很多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两人一组,合伙使一把推杈,呐喊着在打麦场上发疯一样地来奔回跑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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