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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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拿到银行里去,不管人家给咱多少钱,我想,这时候咱们拾点儿总比遗点儿强,换几个是几个,在银行里多少换俩钱,赶紧把它兑换掉—这总能减少一点儿咱家的损失吧,总比全部白给造反派、红卫兵那伙人强得多。至于到时候咱家里真正没有那东西了,说起话来心里也就塌实了,即使他们还不相信,到家来搜,搜不着他有什么办法?他们又能把你怎么样?”听了牛德草说的这一番话,牛保民顿时幡然悔悟,他再沉思了好大一会儿,然后才又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说:“唉,现在看来这事也只能这样做了,只有这样损失才能相对减少一些。我尽管心里还是想不通,于心不忍,但是谁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我知道,造反派、红卫兵那一伙人尽都是些白眼儿狼,你给他们把这银圆缴得越多,不仅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反而还会罪孽越发的深重,白花花的银子白扔给他们,到头来还惹得了一身的臊。”“唉!大呀,你能想到这一地步这就对了。”牛德草对他父亲的想法马上予以肯定,“要知道,现在你一点儿不缴是绝对不过不去的,造反派、红卫兵那些人肯定是不会就这样白白饶过你的,但是要记住,也不是说缴得越多就越好。别听他们成天价嘴上在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细想一下……”“好我娃哩,他们那些话纯都是给蚍蚂虫戴暗眼,是哄傻子娃上套儿呢。我咋能不知道吗?”牛保民接过话茬说,“你要是什么都不说的话,好一些事情他们就都还不得知道,弄不清楚,也始终落不实,即使从严处理,你想他们能严到哪里去?相反,你如果是把事情的根根梢梢,和盘都给托了出来,那从宽,又能把你宽到哪里?事实上是你交代得越彻底,到头来被处理得就越重—你的为做刚刚是彻底暴露了自己而帮了人家的忙,把自己推到沟里去了—自讨苦吃。这事我见多了。批判会上你见过造反派、红卫兵那伙人哪一次说过谁交代彻底,认罪态度好了?对哪一个被批判的对象还不都是说‘不老实’?啥时候喊的不是‘阶级敌人不老实交代,我们就砸烂他的狗头,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说到底,他们就是要这样否定一切,打倒一切,骨子里完全是以没完没了地整人为快。唉,这些人心黑了,有什么办法呢?这年月呀,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世上可能就没有一个好人。我近来在心里老这么想,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才能熬出个头儿来?”家庭会开到此,他们一家人就都在心情十分忧郁中初步形成了一个共识:“现在事情也只能这样办了。”
不久,英明领袖就发出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号召。牛德草此后就再也没有到学校里去,而是回乡在庙东村生产大队里开始参加农业生产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他此时精神上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心里时刻都在挂牵着自己的家庭现在名义上是上中农成分,然而庙东村生产大队的红卫兵、造反派乃至革委会根据党中央一个大人物的讲话“我国大西北基本上是和平解放的,民主革命不彻底,文革中要补民主革命这一课”的指示精神,早把他家打入了另册,谋划着给他家怎样补定漏划地主呢。这些人决意即使在筷子里边也得要拔出旗杆来,要在庙东村找出百分之五的阶级敌人—地主、富农来,以便有力地开展“一抓就灵”的阶级斗争。这时候谁都知道牛德草家已经被内定为漏划地主了,只是那一套手续还没有办到头罢了,不过那只是个时间的迟早问题,所以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早已经都超前把他当成地主阶级狗崽子看待了。因此,牛德草这时事事更加谨小慎微,遇事再也没有以往在学校里的那股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迈激情了,一天只是努力地夹着尾巴做人,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他事事都表现得十分积极,处处都做得很是到位,很注意把握自己做事的分寸,力求适可而止,同时努力接近贫下中农,向革命组织靠拢,虔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只要是革命组织准许他参加的政治活动,他都争着前往,总期盼着革命组织能够把他和他的家庭区别对待,把他和他周围的同龄人同等看待。每天天不明他就早早地起床,等候着按时参加生产大队在下地上工前所组织的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活动,并且每次还都会站在很多人中间,和人们一起,面对着高挂在墙上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巨幅画像,十分庄严地举起手里高擎着的那毛主席红语录本,在革委会主任王黑熊的引领下,跟大家一起,齐声背诵毛主席语录。
庙东村的“早请示、晚汇报”活动,总是先由革委会主任王熊站在群众队伍的前面,面对毛主席画像,声音洪亮地带头先说:“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革命导师、心中永不落的红太阳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然后才能由所有站在这里向毛主席请示的社员群众齐声应和着背诵道:“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声音气壮山河。每当这时候牛德草就为革命组织能让他和其它革命群众一样站在这儿向毛主席请示、汇报而感到有说不出的荣幸。不过请示汇报活动也有那么一点儿让他不可思议的地方。你看,站在这里背诵毛主席这段语录的是庙东村生产大队的全体社员群众,这些人里边自然有很多人都是贫农、下中农,这些人当然都是革命的依靠力量了,他们这时候在这儿背诵毛主席的这条语录毫无疑问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然而这些请示的人里边不可避免的也还有一些是中农、上中农成分,中农是革命的团结对象,念这条语录马马虎虎地也还能说得过去,当然无可厚非,然而上中农到底人家认为是革命的还是反革命的、是团结的对象还是孤立或者打击的对象,在新形势下这一时谁也还都说不清楚,反正目前这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绝对不会是他们的,他们这时候也念这条语录就让人多少有点儿蹊跷了;更有甚者,这些人里边还有的居然是地主、富农,明显属于革命的对立面、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甚或还有四类管制分子,纯属无产阶级专政所要严厉打击的一小撮儿敌人,可是他们也在这里念着这条语录,这让人就很是想不通了,想不来当这些人也念着这条语录的时候,有没有人想过,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国家到底是谁的国家?大家一时都在打马虎眼,清白装糊涂,谁也不重视这些事情,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也不肯把它说破。反正大家在都背诵的是毛主席语录,学习毛泽东思想。说毛主席所说的话还能有错?谁是吃熊心豹子胆了,敢说这样的话?如果不是造反派,其它的人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希求得以相安无事。但是谁要是在这时候觉着不合适,胆敢不念,那就大错特错矣,马上就有可能大难临头—不信你就试试瞧瞧呗。
有一次,大家都正全神贯注地挥动着手里所拿的那“红宝书”——《毛主席语录》,在背诵毛主席语录,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不经意间一个叫改娃的老贫农因为早上偶尔给睡失觉来迟了。他害怕被革委会主任王黑熊发现了扣他的工分,情急之中连他下地手里所拿的那镰刀都没顾得往地上放,就悄悄地钻进正在请示着的人群里,随着其他人也挥动起胳膊来,面对着挂在墙上的毛主席巨幅画像,仓仓促促地背诵起毛主席语录来。事不凑巧,他的这一特殊现象偏偏就让站在前边高处引领大家背诵毛主席语录的革委会主任王黑熊给一下子瞅见了。大家背诵毛主席语录的声音刚一落,就见王黑熊虎着脸,厉声断喝道:“把现行反革命分子牛改娃给我揪出来!”立马就有两个左臂戴红袖章的红卫兵战士扑了过去,拧住那个叫牛改娃的两只胳膊,不由分说,把他跌跌撞撞地推到革命群众的面前。牛德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蒙了:“一个好端端的老贫农、革命的依靠力量,怎么一眨眼就成现行反革命了呢?这时只见革委会主任王黑熊怒不可遏地痛斥牛改娃说:“牛改娃,你向革命群众老实交代你的反革命罪行!”牛改娃懵懵懂懂的,一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把事情给做错了,张口结舌地说:“我……我没有过什么反革命罪行啊!我家世世代代都一贫如洗,是解放后才翻的身,对共产党、毛主席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忘恩负义,反起革命来?”革委会主任王黑熊不可一世地嘿嘿冷笑着指斥牛改娃说:“骗鬼去把,你说这话谁信?老实交代,刚才你向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请示时举的是哪条胳膊?”牛改娃被王黑熊劈头盖脸地这么一问,问得就更加糊涂了,迷迷瞪瞪挥了挥他所拿镰刀的那只手臂说:“我记不清了,可能是这条胳膊吧。”王黑熊这下就更来气了,用手指嘭嘭嘭敲着牛改娃的额头说:“这就对了。你说,人家都举的是左胳膊,你为什么要举右胳膊呢?是不是想向广大的革命群众宣告你支持右派、反对左派?”“这……我哪有这意思呢?”牛改娃瞠目结舌,一时无言以对。王黑熊发扬“宜将乘勇追穷寇”的彻底革命精神,继续质问牛改娃说:“少狡辩!这还不算。更让人不能容忍的是,你向毛主席请示时手里竟然拿着镰刀,向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一砍一砍的。你说,你这样做居心何在?是不是还想公然谋杀他老人家?你这难道不是反革命行为是什么?不许狡猾抵赖,给我向革命群众低头认罪,好好老实交代!”
牛改娃这才恍然大悟了,禁不住畏惧得呼天叫地地大哭起来:“哎哟我的妈呀——这下我不得活了!”革委会主任王黑熊怒吼道:“你别一天总是以老贫农成分为护身符,乘机打着红旗反红旗,居然胆敢想谋杀我们最最最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