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与骚动-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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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穿过树林去。
我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那些树蛙根本不理睬我。灰暗的光线象树上的苔藓散发水份那样弥漫在空间。但是仅仅象毛毛雨而不象真在下雨,过了一会儿,我回过身来走到树林边缘,我刚走到那里又开始闻到忍冬的香味。我能看见法院顶楼那只大钉上的灯光以及镇上广场上的灯映在天际的微光。还看得见小河沟边那排黝黑的垂柳以及母亲房里的灯光,班吉房里的灯光仍然亮着。我弯下身子钻过栅栏一路小跑着,越过牧场。我在灰色的草丛里跑着,周围都是蛐蛐儿忍冬的香味越来越浓了还有水的气息。这时我看到水光了,也是灰忍冬色的。我躺在河岸上,脸贴紧土地,为的是不想闻到忍冬的香味。我现在闻不到了,我躺在那儿只觉得泥上渗进我的衣服,我听着潺潺水声,过了一会儿,我呼吸不那么费劲了,我就躺在那儿想,如果我的脸不动我就可以呼吸得轻松些,这就可以闻不到那种气味了。接着我什么都不去想,脑子里是一片空,自她沿着河岸走来停住了脚步我一动不动。
天很晚了,你回家去吧。
什么?
你回家去吧,天很晚了。
好吧。
她的衣服悉索作响,我一动不动。她的衣服不响了。
你不听我的话,进屋去吧。
我什么也没听见。
凯蒂。
好吧,我进屋去,如果你要我这么做我愿意。
我坐了起来,她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头。
进屋去吧,听我的话。
好吧,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什么都行,好吧。
她连看都不看我,我一把抓住她的肩傍使劲地摇晃她的身子。
你给我闭嘴。
我摇晃她。
你闭嘴你闭嘴。
好吧。
她仰起脸来,这时我看到她连看都不着我,我能看到那圈眼白。
站起身来。
我拉她,她身子软弱无力我把她拉得站起来。
现在你走吧。
你出来时班吉还在哭吗?
走吧。
我们跨过了小河沟看见了家里的屋顶然后又见到了楼上的窗子。
他现在睡了。
我得停下脚步把院门闩上,她在灰蒙蒙的光线下继续往前走。空气中有雨的气息,但是雨还下不下来,忍冬的香味开始透过花园的栅栏传过来开始传过来她走到阴影里去了,我能听到她的脚步声这时候。
凯蒂。
我在台阶下停了步,我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了。
凯蒂。
这时我又听见她的脚步声了,我伸出手去碰碰她,不温暖但也不凉。她的衣服仍旧有点儿湿。
你现在爱他吗?
她屏住气即使呼吸也是呼吸得极慢好象在很远的地方。
凯蒂你现在爱他吗?
我不知道。
在灰蒙蒙的灯光之外一切东西的黑影都象是一潭死水里泡着的死猫死狗。
我真希望你死。
你这样希望吗?你现在进不进屋。
你现在脑子里还在想他吗?
我不知道。
告诉我,你这会儿在想什么?告诉我。
别这样,昆丁。
你闭嘴,你听见没有。你闭嘴,你到底闭嘴不闭嘴。
好吧,我不响就是了,咱们要把大家吵醒了。
我要杀死你,你听见没有。
咱们上秋千那边去,在这儿他们会听见你的声音的。
我又没喊你说我喊了吗。
没有,别吱声了,咱们会把班吉吵醒的。
你进屋去,你现在就进去。
我是要进屋去,你别嚷嚷呀。我反正是个坏姑娘你拦也拦不住我了。
我们头上笼罩着一重诅咒,这不是我们的过错,难道是我们的过错吗?
嘘,来吧,快去睡觉吧。
你没法逼我去睡觉,我们头上笼罩着一重诅咒。
我终于看见他①了,他刚刚走进理发店。他眼光朝店门外看去。
①这里的〃他〃是达尔顿·艾密司。刚才的事情发生后几天,昆丁在理发店里见到他。
我走上去等了片刻。
我找你找了有两三天了。
你早就想找我吗。
我要找你谈谈。
他很快三两下就卷好一支香烟大拇指一捻又擦亮了火柴。
此处不是谈话之处,是不是我到什么地方去看你。
我到你房间去,你不是住在旅馆里吗?
不,那儿不太合适,你知道小溪上的那座桥吗?就在那什么的后面。
知道,行啊。
一点钟行不行。
我转身走了。
打扰你了。
我站住脚步回过头去看。
她好吗?
他的模样就象是青铜铸就的。
她现在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吗?
我一点钟在那儿等你。
她听见我吩咐T.P.一点钟给〃王子〃备好鞍她一直打量着我,饭也吃不下她也跑过来了。
你想去干什么?
没什么我想骑马出去溜达难道不行吗?
你是要去干一件事是什么事呀 ?
这不干你的事,娼妓,你这娼妓。
T·P·把〃主子〃牵到边门的门口。
我不想骑它了,我要走走。
我顺着院子里的车道走,走出院门拐进小巷。这时我奔跑起来,我还没走到桥头便看见他靠在桥栏上他那匹马拴在林子里他扭过头来看了看接着便把身子也转了过来但是直等我来到桥上停住脚步他才抬起头来他手里拿着一块树皮,他从上面掰下一小片一小片扔到桥栏外面的水里去。
我是来告诉你,你必须离开这个小镇。
他故意慢条斯理地掰下一块树皮,慢吞吞地扔到河里瞧着它在水面上漂走。
我说过了你必须离开这个小镇。
他打量着我。
是她派你来说这话的吗?
我说你必须走,不是我父亲说的也不是任何人说的就是我说的。
听着,先别说这些,我想知道她好不好家里有人跟她过不去不?
这种事不劳你来操心。
接着我听见自已说我限你今天太阳下山之前非离开本镇不可。
他掰下一块树皮扔进水里然后把那片大树皮放在桥栏上,用他那两个麻利的动作卷了一支烟把火柴一捻让它旋转着落到栏杆外面去。
要是我不走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杀死你,别以为我又瘦又小跟你相比象个小孩。
烟分成两缕从他鼻孔里喷出来飘浮在他的面前。
你多大了?
我开始颤抖起来,我的双手都按在栏杆上,我思付假如我把手藏到背后去他会猜透这是为了什么?
我限你今天晚上一定得走 。
听着小子,你叫什么名字?班吉是那傻子是不那么你呐?
昆丁。
这句话是我自然而然溜出嘴来的其实我根本不想告诉他。
我限你到太阳下山。
昆丁。
他慢条斯理地在桥栏上弹了弹烟灰,他干得又慢又细致仿佛是在削铅笔我的手不打颤了。
听着,何必这么认真这又不是你的过错,小毛孩子如果不是我也会是别的一个什么男人的。
你有姐妹没有,你有没有?
没有,不过女人全一样都是骚货。
我伸手揍他,我那摊开的巴掌抑制了捏拢来揍他的冲动。他的手动得和我的一般快,香烟落到桥栏外面去了,我挥起另一只手他又把它抓住了,动作真快,香烟都还没落到水里他用一只手抓住我的两只手,他另一只手倏地伸到外衣里面腋窝底下,在他身后太阳斜斜地照着一只鸟在阳光外面不知什么地方啁鸣我们对盯着那只鸟还在叫个不停。他松开了我的两只手。
你瞧这个。
他从桥栏上拿下树皮,把它扔进水里树皮冒到水面上水流挟带着它漂去他那只松松地拿着手枪的手搁在桥栏上,我们等待着。
你现在可打不着了。
打不着吗?
树皮还在往前漂林子里鸦雀无声,我事后才又听到鸟的啁鸣和水的汩汩声,只见枪口翘了起来他压根儿没有瞄准那树皮就不见了。接着一块块碎片浮了起来在水面上散开,他又打中了两块碎片都不见得比银元大。
我看这就够了吧。
他把弹膛转过去朝枪管里,吹了一口气,一缕细细的青烟消散在空中。他把那三个空弹膛袋上子弹把枪膛推了回去,然后枪口朝自己,把枪递给我。
干什么?我又不想跟你比枪法?
你会用得着的,你方才不是说要干一件事吗?我把它给你,你方才也看到了它挺好使的。
把你的枪拿走。
我伸手揍他。等他把我的手腕捉住了,我还是一个劲儿地想揍他。这样有好一会儿,接着我好象是通过一副有色眼镜在看他,我听到我的血液涌跳的声音,接着我又能看到天空了,又能看到天空前面的树枝了,还有斜斜地穿过树枝的阳光。他正抱着我,想让我站直。
你方才揍我了是吗?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什么?
是的,揍了你。现在觉得怎样?
没什么,放开我吧。
他放开了我,我靠在桥栏上。
你没什么吧?
别管我,我很好。
你自己能回家吗?
走吧,让我独自待一会儿。
你大概走不了,还是骑我的马吧。
不要,你走你的。
你到家后可以把缰绳搭在鞍头上,放开它,它自己会回马棚去的。
别管我,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我倚在桥栏上,望着河水,我听见他解开了马跨上坐骑走了过来。一会儿我耳朵里只有潺潺水声,别的什么也听不见,接着又听到了鸟叫声,我从桥上下来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我把背靠在树干上头也斜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一片阳光穿过树枝落在我的眼帘上。我挪动了一下身子,依旧靠在树上我又听到鸟在叫了,还有水声接着一切都仿佛离远了,我又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在那些令人难熬的日日夜夜之后,我现在倒反而觉得很轻松那时忍冬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