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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最后的降头-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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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真是个不讲理的女人啊。”男人摇了摇头,似乎没有耐心再跟她争执下去。
  包小娜继续昂着脖头,转过身继续搜寻东西,“丢了东西本来要找回来,再说大家都一个楼,干什么不能到楼下来啊?你没道理才是。”
  “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凭什么啊?不找到东西我就不走!”她据理力争,努力把自己塑造成粗鄙浅薄的乡下女工。
  “奇怪,你是谁啊?大婶子说这里的员工可都是中年汉子,没你这号人!”
  “我一直都在这里。”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确定都是一个人?”男子瞪向她,深邃的眼眸里迸发出如火的热情,令她不禁头皮发麻,遥想起那个始终不肯露面,躲在暗处玩猫捉老鼠的男人。
  她开始惊慌,努力的平复开始紊乱的气息,渐渐往大门的方向撤退。男人先一步挡住她,在她忌惮的神情中拉开了铁门,他微弓着腰,一股香皂的清甜从关不严的领口中溢出,这让包小娜在慌乱之余,多了一丝尴尬。她忸怩地从对方绅士动作中逃离出去,心竟然开始狂跳,她当然清楚这与心动什么的完全沾不上边,对于这个男人她更多的是一种拼命的回想:他的人,他的气味,究竟是在过去的哪个片段里接触过?
  “你不找东西了?”
  包小娜回过头,却并不看他,闷声说:“不找了,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她一口气跑回三楼,从大婶子那里领了些私活回家,答应过几天交货,刚准备离开烽火公司,先前的男人突然唤住她。包小娜诧异地停住步子,想知道对方有什么举措。没想到男人只是很客气地说:“一起走吧,我们应该同路。”
  “你确定我们同路?”包小娜很想拒绝他,可男人随后说的话让她很干脆地答应下来。因为他说:有兴趣当仓管吗?我缺个帮手。
  包小娜自然不会错失这个良机,在后来的交谈中知道他叫顾北,上个月才接手烽火公司,他本意是收掉这里,但堆积如山的货品一时间还找不到买家,所以暂时找她帮下忙。包小娜说烽火有两个员工,为什么不找他们。顾北只是摇头,并没多透露,直到分手时才说那两名员工他一个也瞧不中。包小娜没有刻意去研究他的神情,余光扫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白色大楼,惦念起被困至今的宋极。
  宋极躺在床上,琢磨起巫昊阳上午说的话:小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河马确系自杀,只是你还想留在这里多久?
  宋极没有回答,心里惦念着包小娜怎么还没有动静,直到巫昊阳叹息地离开,他都不愿意从床上爬起来,胡思乱想一通,又开始怀疑这出卧薪尝胆的戏码是白废了。他在咯吱作响的病床上翻来覆去,两眼只盯着窗外发呆,折射进来的阳光随着树叶的摆动,在他脸上晃来晃去,刺得眼前一阵迷蒙。
  屋外有人正朗诵拜伦《唐璜》中的一段,宋极不用细听便知道是‘晚年绅士’,除了他没人可以将英语说得如同母语一般流畅动听,至于‘绅士’这个称呼是随口取的,并没用得到老头的认可,和权贵靠边的代号老头流露出的永远是不屑胜过不满。他干脆起身走到老头的座位旁,默默鼓掌。受到激励的老头显得格外兴奋,嗓音刻意升高,手势变得丰富起来,高昂着头,对着开得绚烂的紫荆花倾述衷肠。突然间,老头语调一顿,眼神已然飘向前方匆匆进门的女人。
  宋极对这个女人好奇起来,因为他从老头的神情中,解读出一股炙热倾慕,如此清高的老头会看上何等女子?显然这个女人已不再年轻,尽管身形保养得宜,一圈圈的颈纹仍是透出老态,染着棕黑的头发随意盘在脑后,上面插着一只血珀白玉花的簪子,并不拢的几缕卷发从中散落下来,随着迈进的步伐在鬓角处来回扫荡。
  她的皮肤极白,添着几分病态,略微下垂却绝不松垮的脸上虽没有半分表情,可谁都能感觉出她的高傲,就好比她至始至终不肯摘除的墨镜,哪怕面对的是自己已经痴傻的亲人。她似乎很怕被人认出,坐在疯妇旁边不停左顾右盼,注意到有人往这边打量得久了,连忙绷直腰板,离得远远地,永远只对护士称呼疯妇为侄女。
  宋极这才知道,第一次和包小娜在精神病院遇到的疯妇人,竟是她的私生女。而她的名字在老头那个年代却是一个符号,一个图腾,象征着无法再现的青春年少:蒋梦瑶,一个十八岁便红透省港澳的粤剧红伶,她承托的不仅是个传奇,更伴随许多人看穿半生却在浓重的油彩记忆中日久弥新。老头对于她的崇拜已然超越男女之爱,更多是对往日轻狂的怀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蒋梦瑶,又目送她仓促离开,从头到尾都不曾上前问一声好。他隐忍着这份感情,却对于她大半生的坎坷经历如数家珍,让毫无兴致的宋极也生出几分好奇。
  “因为她女儿是假药案的主谋,又是精神病,所以她从来不承认,对人都只说是自己侄女?这样的母亲不可怕吗?”
  “不是其中人,不明其中味,蒋老师实在是太苦了。”老头最终还是理解她。
  “如果不是你说,我真不相信她们是母女,从容貌上差得太远了。”宋极无法从憔悴得颧骨凸显的疯女人脸上,察觉出一丝一毫蒋梦瑶的影子。
  老头怜悯地叹息:“她进来的时候长得很像她母亲,可这么些年下来,谁也认不出她。可怜的女人,除了母亲,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那她父亲呢?”
  “她没有父亲。蒋梦瑶当年生她都是偷偷摸摸,除了几名知情人,外界一直以为她未婚未育。未免事态扩大,她在正鼎盛的时期主动退出,据说后来开了中药铺,与戏剧圈断得一干二净。时至今日,孩子的父亲都不肯给她们母女一个名分。真是可怜。”
  “连你也不知道她的情人是谁?”
  “曾经有过风传,怀疑是医学界非常有声望的人,可她坚决否认。我也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值得她耗尽大半辈子去维护。”老头收回目光,已然丧失了先前朗诵的兴致,被梦中情人搅乱了情绪的他,慢慢走回自己的病房。
  宋极倒是被勾起了一点兴趣,趁医生接管新病患的空挡偷潜进了档案室,翻找疯女人的旧档。正当他对档案上的亲属签名感到诧异时,一张残破的纸片从抽屉夹层掉了下来,上面记录着几个人名和一串日期。宋极一眼就认出是丁娅的字,因为超过七年的旧档案全部堆放在这里,所以很少有人翻动,她这才敢把线索藏在这里。
  他听见值班医生的脚步越逼越近,麻利地收好纸片,钻窗逃离现场。一回到病房,他讲脑海里的线索重新整理一遍:蒋梦瑶探访女儿都必须在入院处登记核实,白辰逸这么一个大活人又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如果说真的有人找过他,为什么探访本上毫无记录?除非是本院的人,要么就是医护们都非常熟悉的人。还有那张名单,上面所列出的日期与白辰逸失踪的时间都是同一年,为何丁娅要把这一份名单藏起来?他必须联系上包小娜,让包小娜加快找出烽火的线索。
  包小娜同样没闲着,刚进门就收到未知号码的信息,一看内容就知道是宋极发来的。她删掉信息,仰起脸冲正从厨房探出脑袋的曹毅笑了笑,一脸倦容地说:“你今天回得好早,没什么生意啊?”
  “都约在晚上。”曹毅瞅见她手里拿的服饰配件,问:“你今天准备在家埋头苦干啊?这些活做起来很费眼力。”
  “总比闲着坐吃山空的好。再说,你不是打算元旦出去旅游吗?多存点钱吧。”
  “我说过这费用不用你操心,你就在家养着好了。再说了,无非添一张嘴吃饭而已。快点,洗洗手准备吃饭了。”曹毅飞快回归灶台前,操起铁锅上下颠簸,颇有大厨的架势。
  包小娜将拿回来的手工活丢进沙发,钻进厨房突击检查,见曹毅在油烟中忙得大汗淋漓,从冰箱中取出一只雪糕递给他吃:“看把你热得,今天什么菜啊?”
  曹毅咬了口雪糕,含含糊糊地说:“反正不会让你吃不下。”
  她将雪糕放进自己嘴里,靠在冰箱前端详着专注厨艺的男人。灰白的浓烟里,男人的嘴唇随着颠勺时抿时张,仿佛在同锅碗瓢盆赌狠似的,这幅场景让包小娜联想浮翩,甚至以为眼前这个属于她的男人,不过是个值得托付的结婚对象而已。她很想从后面抱过去,让他笔挺的后背承托起自己的倚靠,可她没有那么做,悠悠地问起一句话:“你,认识一个叫顾北的人吗?”
  “不认识。”曹毅答得简单爽快。
  “你听说过烽火公司吗?”
  “烽火?什么东西?”
  “这可是你自己留下的词语,你都不知道?”
  “你知道不就成了。”曹毅盛好菜,哧溜钻出了厨房。他脸上没有一丝异样,包小娜却深知这个话题是不能再继续了。她自顾坐好,看着端起饭已经开吃的曹毅,感叹彼此的心已是分道扬镳,越走越远。
  晚上曹毅有客人,家里就剩她一个。她把之前的资料全部摆在客厅,想从中找出顾北的影子,不一会儿,她就找出一张照片。那是陈颖川在图书馆照的,一个男人的侧脸,是顾北。她重新翻看丁娅的日记本,依旧是那几幅不明所以的图画,翻着翻着,她忽然对那双眼睛起了疑心,这双眼睛是否代表着一个人?仔细看下去,她发现瞳孔中间有一个极细的洞,如果不是撕下这幅画对过光,她也没有意识到。
  包小娜将这双‘眼睛’和陆羽出事的楼层画相贴,对着光照,发现那个洞正指着天台。莫非?她马上给陈颖川挂了一通电话,除了问到图书馆男人的事情,还让陈颖川再去一趟中山大学。陈颖川说过,她有个伯父在中山大学任教授,让她来查最适合不过。正当包小娜为发掘新线索兴奋不已,另一头顾北居然发来一封短信。
  ‘今晚一起吃饭?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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