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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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她就堵在许思辰的必经之路上,告诉她,她有病。
说的时候笑眯眯地,不像是在恶意中伤。
怎么说呢,许思辰当时倒也没有很惊讶,很是儒雅地,一副洗耳恭听,请您说的样子。
窦安见她很是给面子,就把她拉倒操场边上,到楼梯那坐下来,给她慢慢儿说。
许思辰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一副说得很对,请您继续说的样子。
陈述完毕,窦安理了理衬衫的袖口,歪着脑袋看着她。
那个时候是十一月份,秋末快要入冬了的时候。叶子都掉得差不多了,也就台阶石缝里钻出来的几根枯草还愣兮兮地杵那里,枯黄枯黄的在风里摇。
给点反应啊,刚才还不点头点得挺高兴地嘛。
窦安见她一副有点木讷的样子,觉得有点不耐烦。
“哦,你说得很对。”许思辰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不回话是很不礼貌的。
窦安对这个反应很是不满意,以前倒也没觉得她是这么一个带点书呆子气质的人,显然,她没有看到她想要的反应。
在台子上的时候不还挺能说的嘛,侃侃而谈地,颇有些气度和指点江山的架势,到这儿怎么就木了呢。
“我说,你其实是知道我知道你在撕纸的吧。”
“啊……”许思辰愣了一愣,沉默数秒才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
窦安不知道她这该算作什么反应,总之让人感到很不痛快就是了。自己刚才明明跟你说得这么好,分析论证应所尽有无一不全,可你就给我这反应,简直就好像是自己被瞧不起了一样。
唉,你瞧不起拉倒,没人会一直心情很好,好得想要去开化你。窦安才懒得生这种闷气,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想走人。
“等等。”
“做什么?”
“我有说错什么话么?”
“……”
“嗯……我说……”
“说就说,别啰啰嗦嗦的。”
“这病可有药能治?”
窦安转身,莞尔。
这年冬天,二人笑眯眯地捧着一个装着热水的搪瓷杯的时候,许思辰问道:“你说这病是治好没治好?”
窦安答道:“我何时说过它能治?”
许思辰疑惑:“那你当时是什么意思?”
窦安调笑:“我的意思是,你有病,我也有咯。”
小姑娘在那个秋末像是得到了一个碎了一地的古代瓷器。
兴高采烈地拿着胶水去粘它,虽然这门工艺挺复杂的,不过没事,杂点洋文叫做她不care。
***
“快看,蚕宝宝孵出来了。”窦安满心欢喜地。
“又不是孵蛋,别用孵这个词。”许思辰走过来戏谑她。
窦安皱了皱眉头,说:“孵化孵化,从膜里面钻出来不都这么叫么?那你管这叫什么啊?”
许思辰想了想:“生。”
窦安撇了撇嘴,说:“没意思。”
许思辰右手肘碰了碰窦安,示意她往边上挪点。
“让我好好看看。”
“嗯……毛茸茸的呢,小小的,像小的毛毛虫。”
“过几天毛就会褪。”
“哦?胎毛么?”
“你才胎毛呢。”
“那你怎么解释?”
窦安知道这人诚心来捣乱没什么心思听她回答,便也没有作答。
作者有话要说:
☆、蚕:二
这还是一个到处都是自行车,四合院还没怎么拆,青石板路上走着长裙白衬衫的年代。
窦安喜欢她,也无非就是喜欢二字。就像是一个那人缺了一个角,自己又正好多了一个角一样,想去补上,这样两个人就完整了。
窦安很明确地思考过这么一个问题,问题叫做,人和人为什么要在一起。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很单纯的。因为人是很脆弱的,不是无所不包的,所以需要其他的人来弥补。缺什么补什么,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这就跟动物是一个样儿。弱小的动物喜欢群居,形成族群,精细的,像猴群,有明确的分工与地位等级,普通的,像沙丁鱼群,单纯地挤在一起来躲避伤害。
可窦安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自己得出来结论,“为了生存”这等词汇来得太无趣。
是的,不喜欢,即使是自己逻辑推导出来的,也还是不喜欢。因为窦安仍旧觉得比起趋利避害,这个世界上有更好的一种解释存在。
比如说像是“你有病,我想治你”那一类的,更或是“你有病,只有我才能治好”那一类的。
像是许思辰这样,看着很光鲜的,其实乱糟糟的,就很好。
在窦安看来许思辰带有这个时候大学生的很多很明显的特质,比如,激进和抱负。
他们见不得落后,希望往前面追,他们之所以要往前面追,是因为他们被告知了落后就要挨打。
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的,急功且近利的。
在许思辰身上写了两个字,一个是“抢”,另一个是“争”。这都是“急”的表现,所以心焦。心焦,所以要发泄。发泄,所以要撕纸。因为那些“纸”,是她心焦的源头。
而这些“纸”也仅仅只是“急”的一种表象。
这种“急”是一种在大背景下的急,大家都很急,急的不只是许思辰。
儒家文化,自汉武帝以来主导文化两千年有余,是一种慢而平稳的文化,它所追求的,从来不是些什么效果与指标,而是一种道德修为,一种和谐状态。
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修身修心养性,它们向来都是急不得的事。
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的思想理念在骨子是带有一种骄傲的。
而这种骄傲在七十多年前给毁了,一打打输了,一看看到自己落后了,复兴,想追,求成,操劳坏了几代人。
窦安倒也不是觉得国门大开不好,不好的不是开放,而是人的心态。
中国太伟大,以至于这些人的一生都活在了民族复兴里,总觉得自己差别人一截,而自己又不能总差别人一截,所以想要快点赶上,越快越好。
勤劳的中国人务实得很,但这个时候务实却又很不对。
是,我们是不能总差别人一截,但是赶,也不是现在这个赶法。
他们大胆地抛下那些时间的遗留物,把它视作过去腐朽与落后的象征,去换那些所谓的现代化,殊不知哪一方才是经得起时间沉淀的。而现代化这种东西,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现代化,可那些消失了的古文化,可还能古化?顶多是复古化罢了。
我们其实挺好的啊,五千年的文化,挺优秀的啊,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可很多人就是看不到这一点,一味地沉溺在伤痛里无法自拔,恨不得早一些变成和别人一样的玩意,快些把那些该拆的破楼给拆了去,把那些该踢的危墙给踢了去,把那些该过时的想法给过时了去。
人的想法,在影响着这个时代,而反过来,这个时代,也在影响着人。在这个急的大背景下,我们造就了一批急的年轻人,他们有时候甚至比现代化更可怕。因为他们不仅激进,有抱负,还有过多的热情,还有过多的精力。激进,所以急于求成,有抱负,所以会付诸行动,而热情与精力,需要一个闸口。然而,由于他们既自以为是,又缺乏脑子,他们最终会选择最坏的那一个闸口,就像是两年前那样。
太把自己当回事。
治国与平天下之前,还有修身与齐家,如今尽是想着治国,跃进得很。殊不知这国是怎么来的,殊不知这国是该谁治的。
这些年轻人很不对,很傻,而许思辰是极不对,极傻的那一个。但她至少还有治,至少窦安是这么觉得的。
***
看着窦安又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许思辰问道:“又要出门?”
“嗯。”窦安背好小篮筐说着,“和张大妈学着采桑叶。”
“哦。”
“你也来吗?”窦安扑闪扑闪了眼睛,还挺期待地看着她。
许思辰想了一会儿,看了看桌子上的书,又看了看天花板,一手按着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光,说:“走吧。”
“诶?认真的?”老实说窦安还挺惊讶的。
“认真的啊,怎么了?”许思辰走到门口蹲下来穿鞋子。
“蛮意外的啊。”
窦安打开门,左手挠了挠后脑袋,一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的样子。
“走吧?”许思辰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别愣在那了。
这里的桑树田长得没什么规矩,看着不大像是人为栽种的,然而杂草很少,算是稀罕。
窦安问了问张大妈,张大妈只道是这里养蚕的人多,采的时候也就顺道来除个杂草。
许思辰听着点了点头,说这样挺好的,这些桑树是大家的,采的时候自然会爱护。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也有尽顾着采桑叶的,你看那头,摘个精光就走了,什么道理,朱喜贵那个卖烧饼的……”张大妈说着,抬起头来一手搭在篮子上看了看天,补上一句,“唉,街坊邻居的,我也就不在你们面前嚼舌根子咯。”
“许思辰。”
“嗯?”
“我们走去那边采去。”
窦安把背后的篮子给抱到胸前来,轻快地往前走,很是高兴的样子。
许思辰也不追,就跟在她后面,右手一路摸着桑叶过来,还好,过了早上,没了露水,不然可袖子估计得湿掉半片。
“要摘多少啊?”许思辰一边摘一边问,动作很是熟练,也就是方才从张大妈那瞧来的,可不得不说是学得很快。
“别摘多啦,小半篮子吧,家里的还有些没吃完呢。”
“嗯,好。”她答应她话的时候,就同她画图纸的时候一样,嘴里虽答应着,心思却一点也没从事情上挪开,不一会儿手里就又抓了一大把。窦安见她一手抓不住了,便一路小跑过去,把篮子放到她面前。不过就算这样,她也丝毫不会理会自己,只管是把桑叶往篮子里一塞,继续摘下一波去了。
许思辰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窦安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