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美人膝-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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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两个年轻的男女,相偕出游似乎不合礼教,却很引人注目。织田信玄做这样的安排,的确令人疑窦丛生。
“不会的,表哥非常信任我。而且你也不是个拘泥传统礼教的人。”
朱雩妮托首沉吟了一下,“荻原君成亲了吗?”她恬淡的嗓音依旧持平地不生波纹,但语意中已难掩对他身分背景的好奇。雅致的脸庞泛着醉人的光彩,晶亮的双瞳熠熠灼人。
脂粉未施的素脸,也能这般妩媚,尤其在她兴味盎然的时候,益发令人着迷。荻原定岳毕竟不是世俗男子,乍遇到如此出尘的女子,顿时兴起勃发的兴致,突然地羡慕织田信玄的福气,能娶妻若此。由小道消息得知,他这位表嫂是挺不情愿嫁人织田家钧,更进一步探讨,她对他表哥应该没啥好感,可为何自己卓越的条件,依然没有博得她的表睐?“还没,我没表哥那么好的运气。”他很诚恳,明明是赞美的言词,却完全不会让人有阿谀的感觉。“不是他运气好,是我运气差,希你的行为能比他光明磊落些。”提到织田信玄,她就难以自制地忿忿不平。获原定岳浅浅一笑,她果然不同凡响,胆敢大刺刺地批评他表哥,她怕是绝无仅有的女子。
织田氏在近江城原是个旺族,信玄的祖父母共生了四子三女,他父亲排行大,荻原定岳则是舅父的独子。
由于兄弟间感情深厚,其祖父亡故后,彼此密切友好的关系,使得织田家族历久不衰。若非柴羽信雄耍诈暗箭伤他们也不致于家破人亡,一败涂地。
难得荻原远道而来,织田信玄特地派人摆宴“临江”畔,只邀部分战功卓着的武士,及元老将领与会。
“昨日你和她前往吉野赏樱,情形如何?”他不言明朱雩妮,料定荻原定岳能懂。
织田信玄之所以不远千里将他召唤回来,是希望借由他一半汉人血统及流利汉语,能让朱雩妮不设心防,和他畅所欲言,此外,他还有另一项用意…。
自古才貌兼具的美人,均有副高傲的身段,但,那是对旁人,一旦她们投注意感情,便是至死不渝。他衷心渴望收服她,要她千依百顺讨好自己,不再摆出冷冰,爱理不理的神态,她必须彻头彻尾成他的人,否则——宁舍珍珠,绝不姑息。
当然,首先他得弄清楚她的心意,她爱他吗?这点则需要荻原定岳为他证实。
“大哥是指花还是人?”虽然朱雩妮貌美如花,二者毕竟有很大的区别,
织田信玄冷凝地望他一眼,愀然不乐他明知故问。
“她是个独特的、少见的,令人一见倾心的女子,你很幸运。”获原定岳直视他,认真地说。
织田信玄讶然一笑,朱雩妮的好他怎会不知道?
“连你也不例外?”他尖锐地问。
荻原定岳眼高于顶众所周知,这固然与他绝佳的条件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才学品貌出众的女子并不多见。他对朱雩妮的赞扬早在织田信玄的预料之中,若非为此,他又何须要他来此一趟。提起朱雩妮他就忍不住心猿意马,霍然起身,推托头疼。,转身踅向别馆。
“大哥,”荻原定岳唤住他,“我还有要事禀报。”他从阵前归来,带回许多敌军的情报,准备一一向织田信玄详述。
“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吧。”一刻也不肯多做耽搁,急急迈向池畔左侧的小道。
不必追问,明眼人都该猜得出来,他走的方向正是朱雩妮的厢房所在。
朱雩妮振笔疾书,写了一张又一张的药方,整天下来,案上已堆放三、四十张专治百症的药帖子。她之所以这么忙碌,全拜阿发之赐,那个大嘴巴长舌妇,自从她母亲误打误撞;走地由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以后,便四处宣扬,他们玄黄夫人是个多厉害又多神的女华陀。
前后才两画夜,笼烟楼外至少排了有百余人,全是慕名求诊来的。
“疫死了,”她掷下毛笔,发现她的右手中指已硬得快长茧了。“不先打个盹,我的头就要裂开来了。”不及走回卧房,她趴在桌上,迅速进入甜甜的梦乡……
是太虚幻境吧?怎么身子轻飘飘的?
嗯,好舒服!佛家所云的极乐世界,约莫就是这个样子,笼烟翠屏,霞光万丈……等等,那不是霞光,是耀眼绚丽的宝石,哟!神仙也喜爱这种世俗的玩意儿,真绝!还有金碧辉煌的手饰呢,这……
蓦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放大好几倍的脸,结结实实吓了她一大跳。
这人穿着浆洗得笔直的白衫,繁复的正式衣冠将他武者的气势营造得分外慑人,望而生威。
“是你……”朱雩妮下意识地将身子往里边挪,咦?她几时走回房里来了?天还没黑呢,他来干什么?
织田信玄兴味盎然地浅笑着,任她再躲,究竟逃不出他触手及的范围,所以他好整以暇,只消移前半尺,他们又可纠结成一团了。
他轻托住她光滑柔细的下巴。
“不是我,那么你希望是谁?”他话中带话,狡猾地盯着她。
“我的确希望是别人,可惜我谁也不认识。”她就爱拿话激他,看到怒火填膺她就好像得一一种复仇的快感。
“获原定岳。”他搬出他刻意安排去接近自己妻子的人,想看看她的反应。“你和他赏了一整天的花,据说还相谈甚欢。”口气中有明显的醋意,但朱雩妮全当他是无聊的讽刺。
“他确实是上上之选,多谢你精心安排,让我在成亲之后,过了最适意舒畅的一天。”
他原先恶作剧式的挑衅,慢慢燃起了比较具体且骇人的火苗。这人,哼!话题是他挑起的,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你很心仪他?”
再激怒他一句,她就要人头落地了,即使没有死得很难看,也绝对免不了皮肉之苦。前天晚上的痛楚,至今记忆犹新,还是忍着点,既然不得不活下去,起码可以让日子过得悠蝣自在些。
她能坚持不娇声呢喃博取他的欢心,也能当着燕好之时,长串长串的泪洒枕畔,让他扫兴之至,但她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身紧着阿发她们十几二十条的性命,死就她而育乃轻于鸿毛,对他人而言却重如泰山,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是什么样的身分,哪有资格去心他?”
“明白就好。”这辈子她休想逃开他的身边,不管往后再出现多少个如荻原定岳英姿飒爽的男子,也绝不会改变她身为织田信玄之妻的事实。他莫测高深地看着她轻颦薄怒的脸,颇欣喜能掌控她蚤股掌之间,折一折她倨傲的性子,光是望着她无措慌乱的样子,即能够称心快意。
“过来,替我宽衣。”他命令,用硬的语调,不给她任何迟疑的余地。
朱雩妮倒抽一口凉气,他彰显着征服者胜利的嘴脸,对她予取予求。他并不想让她有好日子过。
“太阳还没下山呢,你——”身为一名天皇封赐的诸侯,他不该放肆地为所欲为。
她深吸数口大气,努力克制狂跳的心口,要求自己冷静以对,至少,不可以在他面前表现得太拙于应付。
“闭嘴,按照我的指示做,我没允许你发表愚见。”他盛怒中有邪恶的嚣张。“博得我的欢心,你便有享用不尽的财富。”
“否则呢?”她拂开他的手,讨厌他轻佻的举动。
织田信玄眯着眼,低哼了一声:
“否则我会教阿发她们为你陪葬。”他很了解这女人向来不屑拿他的任何东西,包括地位和疼宠。因此他聪明地以她心肠善良为弱点,胁迫她逆来顺受。
“你好坏!”朱雩妮气得用藤枕砸他。
织田信玄一手接过,顺势将她按往臂弯里,不让她继续撒野。
“我跟阿发她们非亲非故,你拿她们来要胁我是起不了作用的。”只有不讲理的家伙才会搞出这种“连坐法”,什么英雄,根本就是狗熊。“是吗?”他陡地大叫,“阿发!”
“你叫她做什么?”她有股不祥的预感,这坏男人又要耍,诡计了。
“我要剁掉她的左手。”他说得云淡风清,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十成十杀人不眨眼的狂人!朱雩妮斜卧他怀里,仍觉得如坐针毡。
“何必问?她与你非亲非故,犯不着关心她吧。”
“你——”她抖瑟着双手,用力捶向他的胸膛。“你小人!伪君子!大坏蛋!荻原君比你好十倍都不止,你——”“他比我好?”他从喉咙钻出浓浊的嗓音。他们才相识一天一夜,她就那么向着他,居心不免令人起疑。“对,他温柔可亲,举止儒雅,哪像你——”
“我是你的夫君。”丈夫是她头上的一片天,汉人如此,日本人也是,男尊女卑的观念,仿佛走到那儿都一样。“从今天起,你必须月光如豆,仅仅见得到我;心胸狭窄,唯独容得下我;痴愚健忘,只记得我,明白吗?”织田信玄忽尔放开她,神色冷然,心情坏到极点。
“如果你做不到这几点,我会如你的愿,尽快纳妾。”朱雩妮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素白柔荑微颤,怯生生地拉住他的衣摆。
“让我出家吧。你纳妾之后,势必不希望有人打扰你们,我……我甘愿退位。”她垂首,不小心瞥见堆置床头的珠宝、手饰,立即嫌恶地别向另一边。
那小小的动作亦逃不过织田信玄的眼睑,他沉吟了一会儿,拾起榻上的翡翠镯子,为她戴上。
“别说出家,你连笼烟楼的大门都不准出去。”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情知恨谁。
朱雩妮故意把最后一句“不知心恨谁”改成“情知心恨谁”,借以表达她对织田信玄将她视为禁脔的不满。
“好了,今天就写到这儿吧。”阿发取过方巾替她抹去颊边的泪珠。
打从朱雩妮瞎子摸象帮她母亲治好隐疾以后,加上织田信玄再三叮咛,阿发现在对这位女主人可说殷勤到无微不至的地步。
一眨眼,绿意盎然的春天已隐去踪迹,懊热的暑气急着瞪场,虽时有西风拂面,然酷热闷人,依旧难忍得很。
朱雩妮拉过她递上来的轻罗小扇,踱到纸窗旁张望庭院中的老棒树。
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