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一世嫣然-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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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进了战场:“小纪啊,你说说看,学生哪有写这种消极句子登出来的?!”
我蘸了蘸墨水,悻悻地说“其实学生贵在自由解放,没有什么不能写的,况且这观点新颖,也不见得有什么消极”。黄老师抚额怅然离去。
那时候中秋还不是法定假日,那天放学后阿冉来办公室交作业,我叫住了她,收拾了下跟她一起走。
自上次雨天我第一次送阿冉回家后,不知觉的就开始常与她同行,聊天内容也寻常普通,从起初的文学衍生到了音乐、摄影、电影等等。我们的口味并未有太多契合,坦白来讲应该是阿冉的口味太过先锋和小众,看待问题都有她自己独特的视角,而我应该算是一个平庸的鉴赏者,比大众人多一些情怀,比艺术家少许多灵性。
我们同行的路通常充满了激烈的争论,但其中不乏电光火石灵犀一点的碰撞,突而就在一个眼神里明白对方的想法。后来我们的话题便不仅仅局限于艺术,还会聊起各自的生活。那时候我才刚工作两年,在这个城市的次城区租住着一套小公寓,需要乘车的地点和阿冉家在相反的方向。她知道这事情以后,坚决不要我再步行送她至小区,转而送我到公交车站,总是会看着我上了车,在窗外对着我挥手。起初我觉得有些尴尬,毕竟我为师者,但她在这件事上有惊人的固执,在我第二次婉拒她送我时,她的眼神不由分说蒙上了一层铁色,眉间堆起了沟壑。那一次阿冉对我说,“你现在不是我的老师,你家远,应该我送你”,我正要反驳我怎么就不是她的老师了,突然想起了那次雨天里我对她说的话。
不禁哑然,笑。很多时候,我确实拿她没办法。
“中秋怎么过啊?”阿冉问我。
“还能怎么过呀,一个人在外地,回家看月亮。”
“……来我家吃月饼吧?”
我侧头看向她的时候发现她一直认真的看着我。
“你不是写,‘中秋人们是借以寄托思念的躯壳’吗?”
“但我是人,亦不免俗啊。”她笑。
她脸颊的肌肉很紧,因为平日里总是沉静肃穆的模样。而一笑起来,便有着非常漂亮的苹果肌,延伸到眼内深处渲着整副面孔熠熠生辉。
阿冉写文章的频率其实并不高,用她的话来说,思想若滥抒到了一定的境界,便不经意被腐蚀,趋向一文不值。但她时有心情,会写一些小短句给我。有原创有摘抄,有诗词或散文,有时候是她正看了一本书的感想,有时候也会是我们那段时间讨论的电影的短评。每次来收发作业的时候,若我不在,她就会把小纸条放进我正备课或批改的笔记里。最初我很不适应这种小惊喜,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我掌握了一些她放纸条的小规律,不仅有了心理准备,反倒乐在其中,孜孜不倦的品味着这个特异女孩那些犀利的见解,有时候甚至因为长时间没有她的小纸条而略显焦躁,而当一如既往的淡蓝色便利贴和熟悉的苍劲字迹出现在我眼前时,我通常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即刻的反应正如柯组长评价那般——莫名其妙连呼吸都有了颜色。
我着实有些佩服这个老油条奇怪的比喻,一边暗叹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高一年级的寒假长达35天,而我颠簸了七个小时的大巴,也终于回到了家乡享受过年的味道。
正月里合家欢,自然是热热闹闹的。我虽然已经工作了,但慷慨的三姑六婆七舅八叔什么的还是爽快的给了我这个未嫁之人不菲的红包,尽管两轮走亲访友过后那些红包便经由我的表弟堂妹外甥侄女悉数回到了家长们的口袋里。我家里那尊太后大人有一次跟我叨叨,说我来年就25了别说没个对象,竟连个盼头也没有。她吩咐我长点心早日钓个金龟婿,省得再过一次年那些四姨八婶还拿这事儿说个不停。我想着我的教师身份哭笑不得,在中学时老师总是教育不准早恋不准早恋,在大学里家长嘱咐谨慎恋爱谨慎恋爱,而当我一毕业工作差不多刚稳定下来,我妈却恨不得立刻把我嫁出去。我心里苦着,这速度也太不给人空间了。
大年过后,日子就显得无聊了起来。我每天睡到自然醒,上午散步下午看电视偶尔晚上约同学吃吃饭打打麻将。那时候还是2005年,手机在打电话发短信的作用外最经典的娱乐是俄罗斯方块,可惜我学艺不精,三百分后必死无疑。闲了数天后,我又一头扎进了女文青的书柜里,天天看书做批注,有一次看着《菜根谭》书页里密密麻麻的彩色标签纸,竟突然想起了阿冉小朋友的淡蓝便利贴。
寒假35天,我头一次觉得假期很漫长。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靠近。
☆、浪漫
高一下学期开学后不久,柯组长因家里有事,告假了一段时间,而我则担任了他班上的语文代课老师。
阿冉和以前一样坐在我的对面,不过我不会像柯老师一样给她布置一些文案的摘抄,她便清闲了不少,于是平日里放学后,她就会坐在那里很认真的审着各种主题的稿件。我不时抬起头来,总是看见她柔顺的头发别在左耳后,睫毛借着夕阳光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漂亮的阴影,而她细长的指节抚着稿纸上的文字,竟像是在拨人心弦。
我不止一次盯着她发呆,却少有能及时收回目光。有一次她倏地抬头套住了我的视线,那眼神分明是问“你在干什么”,我手中钢笔没握稳,一下子在笔记本上划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字、很好看。”我看着她说。
她耸耸肩,嘴里说道“我没说什么呀”,继续埋头审理稿子,留我一人满头窘汗。
在无数个这样的下午里,日子久了,我们自然有了互动。通常我们之间的游戏是由一人出题,两人写文。阿冉出的题目通常稀奇古怪,像极了大学里写论文的味道,诸如“梦境解析的多重冲突”、“文学与电影蒙太奇”、“先锋话剧的现实意义”。我则懒而实际,通常选一个词牌、拟一个韵脚、规定一个意象或主题来做诗词,她嫌弃我死板教条化,我不齿她玩小众,一来二去我们倒都在彼此的领域里进步着,偶尔看着她也写出了一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觉得兴味无限盎然。
“你对浪漫的定义是什么?”有一次她问我。
我挑眉看着她:“这离七夕还远呢,小丫头开始思春了?”
她勾勾唇角不说话,半分钟后我不得已败给了她深邃正经的眼神。
“浪漫是生活的调味品,是舒心的方式和软化心灵的技巧。人与人间实在的交流是处于某一方面共鸣的基础上,比如我和你,”我指了指我们两人,“而浪漫是某种人为定义的环境、气氛、外因推动力,譬如,我会觉得我们撑伞步行是浪漫,吟诗作对是浪漫,我们讨论浪漫,也是一种浪漫。”
“你的意思是,本质生活中,并不存在浪漫因子?”
我撇撇嘴:“依人而定,这本身就是心态问题。”
阿冉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文学的浪漫应该和生活的浪漫是出于不同角度的。”
“这怎么说?”
“打个比方说,文学的浪漫,是把你先前所说的对生活浪漫的主观认知,化为一种表面的客观形式呈现给观众、读者。比如作家,写一对恋人的初遇,在雨中,雨本不是浪漫的,甚至那天没有雨,但为了浪漫,为了氛围,万里无云或者瓢泼大雨都可以是淅淅沥沥绵绵不尽的。电影中,音乐家拖着大提琴走在路上,雨水打在琴盒上的节奏都可以成为浪漫的音符,即使他没有伞,他也不会着急反而有闲心漫步,因为文学需要他制造浪漫。剧院里,爱欲或者仇恨都可以声音、灯光、舞美来精心包装。简单来说,从个人的角度,我认为大众文学里的现实本质其实被浪漫包裹得太过严密。”
“但是文学难道不应该需要这——”我开口反驳,又被打断。
“浪漫是不得已而衍生的,是次级的审美标准。浪漫的出现是为了包裹文艺作品的尖锐,让文艺作品的硬度降低了。浪漫本身是觉得观众心灵脆弱,不能承受太多的痛苦所以采取的一种中和方式。”
我再一次无言以对。
“……阿冉你”,我扶着额头忍不住叹息,“你认为文学不该有浪漫吗?”
“文学不是不该有浪漫,文学的浪漫让我们更勇于生活。我只是谈谈看法,不是全盘否定。”她撑起下颔看着我,“但你自己也说过,生活或许本就不浪漫。”
“哎,小丫头啊。”我的脸又向掌心深陷了一分。
她突然话锋一转:“但你觉得我们可以浪漫,对吧?”
“呃?”
“我觉得我们的相处模式称得上是浪漫。”
她看着我的时候,手指节自然地轻敲着自己的脸颊,夕阳光镀着她的发,熏得眼窝和眉心上都是懒懒的金色,没来由的,我想起了一年前的八月,灿烂的晴天里炽热的人海中我一眼就望到她时内心被抽走魂灵的空寂感,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与众不同,从初见《浮流》时我便已惊心动魄,从浑身冰凉却掌心炽热印在我手背起我已被不安牵动,而之后日日相望无数轮回,她同淡蓝色字迹一起刻成了期盼的一部分。好像……这生活已经不能更加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
☆、指绵
进入高二,阿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选了理科。我问及她理由,她只回我四字——“不喜政治”。而我则翻看了她高一一整年的成绩表,看见她每次位居前列的数理化和打底擦过及格线的政治地理,只得叹息江山代有怪才出。
柯老师和我都负责带文科班,而阴差阳错的,阿冉被分配到的班级则是对她尤其有些意见的黄老师执教语文,她就这样开始了艰苦卓绝的高二生涯。
新学年开始以来,我邻桌的黄老师,时常在批改作文的时候拍案站起,踱步重复“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最初一两次全办公室都很好奇黄老师何事动怒,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