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妖记-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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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回答,我又问了一个他措手不及,“我瞧你也知些道理,可是读过书?”
他眼眸闪烁,暗藏的情绪变化溢出,微敛不解正然道,“草民曾在文雅台外偷听过一些道理。”
“文雅台?师儒术士之道么?”
我扬眉打量他,真没想过他一个腌臜之人,竟和文雅台有了牵系,不无不信地问,“人以从需为儒,怀仁以君子,雅其身而和其家,你得此一二礼遇道理,随意去上一国,奉些言辞做上一名客卿也容易,何至于如此地步?”
“我为何落得如此,公主不应最为了解?”
为我道出师门他本是骄傲,大约我后言之辞听上去甚是折损,引他心中赍恨,扭曲了清濯眼眉,愤然为道,“若非大王为惑,君臣不礼不忠,我大宋绵延商汤,贵胄天子之后,怎会落得如今为三国夹击之局!”
“哈!”我气极生笑,冷眼为叱,“原是要怪上我。我且问你,你可曾见过我?”
他不解为惑,眼眉迷蒙轻转,“除却今日,不曾见过公主。”
“那好!你且说,这天下,是谁在治,是谁在管?”
“是大王!”
“你们听命与谁?”
“大王!”
“所行者谁?”
“这?”
他本铿锵而言,应答毫无迟疑,临了一句‘所行者谁’,已经意识到我在引导他什么,怀疑之眸转了转,迟疑试探道,“是我们这些听命大王的百姓臣子……”
“这就是了!”我紧了语气大声道,“你要讲君臣的不礼不忠,那我就给你讲个分明!”
他猛然而望,大是大非的疑虑堆簇眼眉,见了鬼一般地不信我,又怕错过什么的死死盯紧了我。
我知他尚有探查究底的学识之心,把握而笑地梳理起来。
“君待臣不礼,那是臣子能力不够,臣敬大王不忠,那是大王失德。臣力不够,王不加以督促鞭笞,是为不王。大王失德,臣不为警劝阻止,是为不臣。雅不见臣身,和不见王心,是你们君臣之事,何故赖到我一介女子之身?”
他眼眉睁大,梗直的脊背有了瞬间的塌陷,清濯的眉目渐渐陷入极大的迷惑之中,虚虚晃晃的不曾从我身上移开。
他的反应,我很满意,盈盈为笑勾挽了一缕耳际青丝把玩,刻意了蛊惑之音续道,“即便我是妖…我蛊惑大王……可你们做臣子的,不忠不劝不阻,反而听命行之,所谓的助纣为虐,到底是我一言蛊惑为盛,还是你们听命不阻为祸?你可能明辨一个至清至明来……”
他额际冒出冷汗,豆大地滑过两颊,人早无力摊跪,眼眉垂的很低,肩膀抖抖索索,强压着心绪纷乱。
“那…那……我们现在不就是在阻止大王听言妖惑么?”
他乍然抬头,苍白汗湿的脸纠结万分,像是期盼了一缕最后的希望,眼眸格外为亮地犹如天边最为璀璨的星斗。
见他如此,我有了瞬间的失神,但想着他还是针对我来,气恼霎时过了头,干脆地撇去可敬之心,只想赶紧把话问完说完,再也不去理这些人。
“你不曾见我,商丘的无数人也不曾见过我,何以分辨我是妖?我昏睡来商丘,醒来不足一月,所见之人不过是阙伯台的诸位大人,以及我身旁伺候的数名宫女,我可害过他们?又何时叫大王下令伤了你们一胳膊一条腿来!”
“可你伤了我的人!”长公主尖声厉锐,撕人耳膜。
我不耐烦与她,头都懒得回,道,“家养禽兽尚知护了主,你们做臣做子的却不能护养你们的父王君主,岂非连禽兽也不如!”
“你!妖言惑众,来人将她杀了杀了!”
她又是无能为力地只剩了叫嚷,我更是讨厌,怒道,“杀?君子怀仁,何以为仁?人以双为仁,莫不是你要将天下之人尽数杀了,孤单留你一个才是了人!”
“胡言诡辩!”她冲将过来。
我头疼她胡搅蛮缠,脑门上好像有个小人在跳在敲,反手挥剑冷道,“我话还未问完,火正大人,你要坐视不理么!”
火正一这才显了存在,小小的个子从甲士旁处踏出,不多不少地一步,恰到好处地拦在了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气极,指着比自己矮了半截身子的火正一尖声怒喝,“莫不是阙伯台也要造了反?”
“此言为长公主口出,可不是阙伯台为造。”火正一不卑不亢,袍袖背负,冷淡而不失威慑,气势端地迫人不敢小瞧。
长公主气得跺脚,拂袖转身,高声呼喝,“父王,您还能不能做得主了,这些人都欺负到您头上来了……”
我冷眸蹙眉,暗自想长公主如此之蠢,能在吃人算计之地活到现在也令人佩服。
当下转眸回剑,对那青年开口正道,“君臣之礼我已讲的分明,眼下与你讲一个家字。”转眼自那些簇拥胆怯的人身上扫过,冷道,“你们也都听清楚了。”
茫茫然的一片眼回望过来,好似将什么东西径直砸在了我心口生闷,当真有些无力可使,不愿说下去的打算。
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几分心绪,冷静开口。
“父王为我母亲之事伤怀,自此做下不当之举,这是他为君不当,将家事扯及国事。但这是他的自行之举,何故要责难了我母亲?”
有人小声反驳,并不敢大声,我往那处瞥去,冷眼道,“我母亲为父王拆散本家,于世人眼中得荣华富贵,却未曾恃宠而骄,反是一心为贞不愿屈就自己,更不愿对不起韩凭,不过碍于腹中有我尚才苟活一年,遂后便追随韩凭坠台而死。”
觑觑之言大了一些,我心头见喜,顿觉此番用险没有白费,趁势追道,“传言她化鸯鸟而生,可谁曾真的见过她化形之举?本不过世人怜她与韩凭情意,怜她们死后无依,方以此凭慰他们生前苦楚,怎地到了此时,她反倒成了妖惑之身?”
诤言大声说完,我故作有叹,低垂眼眉,委屈道,“世人皆如你们,居小家而期圆满,由此及彼,念我母亲坚贞之心,方有此凭慰。化鸯为生,本不过以此虚化流传世间,教化世人尊夫重贞,何故成了我生为妖惑之女的由来……”
话至及此,我虽有几分假借作样之心,可到底真的动了情,心头难忍酸涩地跳得厉害,揪做一处地十分疼痛。
纵使站起想要喊出心底不屈,可触及的尽是懵懂为惑的迷茫之眼,不禁可怜。此刻想想,我用尽心思想要他们明白一些道理,可他们能真的明白么?
无能为力的感觉涌没而来,我打了个寒噤,茫茫不知自己赴险做下这些事有何用来。
“我为妖?谁曾见我为妖…谁曾见我惑王耳际……大王为天下至尊,谁能命令了他…谁又听了他的令,行了他的事……这一切,难道是我一言为之左右的事么……若一言有如此能力,我一并子将你们都蛊惑了去……一并子将你们都蛊惑,倒也犯不着去绕上父王耳际……”回过神来,不知自己说了如何胡话,脑子晕眩,身上也乏得紧。
右手甚是沉重,移眼落在指尖剑上,我转了转眼,是拿,还是不拿?
好一会后,还是只觉累赘,甩手丢给火正一,右手解脱地甩了甩,轻裂的灼痛立时撕疼了脉络,兀自直接扎在了心上,惹得人挨不住烦躁,对着火正一使了性子。
“我问完了。”
“不求答?”火正一淡淡敛眉,童子明瞳,竟有了几分沧桑之意。
他轻巧为问,想来是故作不解地有心看戏,我心下暗恼,更觉自己做了一件可笑之事。好在,他们对母亲,多少不会再因我偏执一词了罢。
如此,反倒得了一点宽解,闷闷道,“他们若真有一个清明脑袋,不至于是如今场面,求他们,不如求上我自己。我不过是不愿他们辱及母亲,故才争上一争,依得我本性,才懒得去管这些管不了的,也不该管的事来。”
“公主。”
冷不丁的,是那青年男子出声。
我正得宽解,不愿多陷纠缠,微微侧首,冷道,“我话已言尽,你们得几分心思,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眼下,我便遂了你们的愿,让你们瞧瞧,我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妖。日后,若你们再辱及母亲,不管我是人做了鬼,还是妖化了魅,定不会轻易饶了你们。”
“公主…草民不是……”他想争辩些什么,开口便是陷入不解非明之中,想来他想了那么久,还是未能得些许明白。
想他师儒之辈,自来缚于朝政人间,言修己身而推及天下,时常苦陷非己之事,本该由人敬佩一二,可到底,还是自苦缚教之辈。
教化人?多是可笑。
万物皆有自我之己,想要教化推己行彼,不过是自苦为乐的自欺之事,纵有得一二,于变化长恒常衡之中,一时走得一处,也终会临一场分道扬镳各行之局,何苦来哉?
如此想着,苦涩乍泛而起,自己应公主之名的血脉之嗣,竟比不过草民之辈用心为甚,何曾为父王朝政民生分忧一二?
无趣生叹,怜他几分心意,回望道,“是人也好,是妖也罢,若你们心有愚钝而须弥眼眉,以人为妖或以妖为人,皆不过是随口常事,区不区别,又有何用?换做朝堂之政,也是这么个理,若你于君臣尚有诚心,那便切莫须弥眼眉,蒙蔽己心才是。”
说罢,我不再管他,径直往青铜大鼎走去。
火正一伸手阻拦,明瞳烁烁而来,“你如此一问,多少有让他们明白之用,何故再行天火鉴身下策之举?”
我讽刺地笑,“权以为你是个聪明脑袋,现在看来,与他们也无甚区别。”
拂开他的手,岂料他扯住我衣襟,仰望而来地笑,“你以眼见求他们心见,这才你真正要求的所问之答,对不对?”
他笑的透彻明了,以一幅沧桑悲悯的模样道出我心所求,令人顿生难掩的尴尬,薄嗔怒道,“既是明白,那便放手。”
他犹自不放,我不耐烦,正要骂他,他又开了口。
“但你早已明白,他们只愿相信眼见,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