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妖记-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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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正七进门就去摘朝冠,随手丢开一旁,蹬去外间鞋履踩上席榻而来,指骨扯着端正衣领,似是急于撇开烦躁心绪,凑到何用案前歪了身子一坐,抢过何用手中的酒张口豪饮而尽,才长吁一口气道,“可恶那外间都乱成了一锅粥,你们几个倒好,安安生生地坐着喝酒,还真是不替那醒不来的操心。”
我眼瞧他烦躁情形,心下警觉,正要放下角杯问他,他先瞥过眼来,“不碍事,由得那些个不争气的自个儿先闹,反正有几位哥哥挡着也轮不到我出面,我只是闲得慌,气得闷,过来凑个清净。真要有什么事,那也是后几日的朝台祭祀之事,且先安心过了守岁夜去,再想办法。”
火正七有意避开,我也不好在问,心底在那庙会几个字眼上打了个转,吩咐何用道,“阿用,委屈你去拿幅碗筷与我来坐。”
何用点头,起身去了。
火正七嘿嘿生笑,往案上凑了整个身子笑道,“不打扰吧?”
我笑,举过角杯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岁首长安。”
火正七忙给自己倒满了酒,抬手要饮,伸手却先是接了一个物件,正是一份红纸岁币,他睁大眼眸瞅着先生,讶道,“这是何意?”
先生轻咳,扬了声气道,“长辈赏你的。”
“长辈?”火正七一听,眼眸做转地憋了什么,到底是憋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先生,脸都窜红了。
我望了一眼先生,他也是不解,瞪了火正七道,“笑个鬼!”
火正七依旧笑,笑得肆意,甚至挽过长袖做出了一个花俏,扬眉凛凛道,“长辈?嘿,老先生,你本也不过四十出头,非要费尽心思穷极天宇,无端端地把自己活成个一甲子模样,累也是不累?要像我这般,什么都随意些,也就能把百来岁活成个二十出头,方是一个好不快活的不羁少年郎来呢。”
“什么百来岁,二十岁的?”
何用正是取了碗筷回来,没听大清楚,狐疑坐在我旁边瞧了先生问,“先生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喝酒了?好啊,你们几个居然趁我不在先喝了酒!火老七,我就知道你一来准没好事!”
火正七忙摆手,无辜道,“可不关我的事,是有些长辈赏了我一个年岁红包,我开心着呢,怎么敢不等何用大人呢。”
他意有所指地说下,先生脸上更是尴尬,青白乱窜地十分有趣。想先生自来无拘,从来都是他折腾人,何曾有人能反衬了他来?
我瞥了一眼火正七,虽知他有些年岁,倒也没想过真就上了百,让先生在此吃了个暗亏,不免有些替先生无奈,转了话题道,“好了好了,喝酒用宴。”
“对对对,喝酒喝酒!”火正七也出来圆场。
人总算齐了。
我举杯望着他们,自阙伯台醒来,虽未经历青陵台那般险境,事却也不少,能得他们相助解心,是我幸事,亦觉欢喜,虽有时欢不能于此同守岁夜的轻憾,仍觉能得他们相陪,已是万般难得,满足轻道,“岁首长安,惟愿年年岁岁皆如是。”
“皆如是。”他们亦是欢喜回应。
第一盏酒饮下,大家终于放开心怀,径自闹了开来。
而我,有意无意,不知是要压下心底深处的不快活,还是想要彻底放纵一场,一盏一杯的,竟也是不知节制起来。
什么时候醉了眼,又是什么时候被何用拉扯出了殿,都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个个都醉了起来,化成好几个,纷纷乱乱地从我身边闹到了殿外广场。
火正七大概是醉的最厉害的,整个人红彤彤的,双手生了火,那火一会儿窜到了天上,一会儿又化成了飞禽走兽,打架也似地缠在一处,逗了先生和何用大声地笑。到最后,竟一个个的,皆尽赖在雪地上笑着打了滚。
我摇摇晃晃地不想离了远,既不想见不到他们,也不想看不到时欢,索性坐在殿门槛上,倚着门,一会儿瞧瞧他们,一会儿瞅瞅躺在榻上的时欢,即便只得他几许看不清明的轮廓,也觉欢喜,又很难过。
晕眩眩地被酒气蒸腾,有什么东西烫过了心,跟着溢出了眼角,迎着夜风化成了惊凉,一路灼过微汗的肌肤,竟是又渗回了心上。
“哭什么呢……”
我赖着眼,睁不开也听不明,下意识地应,“那是酒,喝多了,自个儿跑出来,才不是我哭,你莫要乱说,给他们瞧见,惹了他们不开心可就不好了……”
应着应着,我有些清醒地反应过来,不想让这人瞧见地忙伸手去擦,谁知越是心急去擦,便越擦越多,泛了洪似的,怎么也拦不住。
这个人,我苦守了如此久,竟是悄无声息地近前自然说了话。
我本该欢喜难禁,心底却空落的厉害,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偏又想不出要说什么,模糊一片的,不想他见我哭,更不敢循声去瞧,生怕这只是一场我的醉酒大梦,稍不小心做错什么,这梦跟着就碎了。
“不是梦……”
手被温凉的指骨捉住,人也被揽进幽香冷清的怀,耳际好像生了暖风,掠过了缭绕不散的叹息。
不是梦么?
我仰了脸,堪堪迎上了那双熟悉而陌生的眼,只觉模糊的厉害,又格外地清亮分明,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或许,原也不想分辨的过于清楚。
痴痴瞧上许久,那一双眼的温顾都不曾有过摇晃,我安然挨进他怀中,不想遮掩地轻叹,“其实是梦也好…这样你就能如我梦中所想的留下来,陪我守一场年岁了……”
“好。”他应的轻,轻的像是一缕烟,似轻似淡地拢着人生暖。
是梦吧。
一定是了梦。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二章:诏令
睁眼时,被正阳反衬的雪光晃了刺目,我抬手去遮,肩上滑落了什么,低眉拢住,原是一件玄红大麾,一愕之下,恍惚往殿内榻上去瞧,已经没了人!
竟真的不是梦!
他醒了!
我揪着大麾站起,立时被门槛绊了一下,好在扶住了门,借势踏出又停下,乍然的狂喜已渐渐沉了下去。
他醒来,却没有留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就揪疼了,缓慢转身,竟是不想往殿里走。
随眼而视,殿外的雪地还躺了人,何用正扶着额头从偏殿处走来,瞧见我,立时走的快了。
“好生奇怪,昨个儿都发生了什么?”
她似是酒醉未醒,并未发觉我身上异样的大麾,自顾说道,“我不是和他们两个在院子里喝酒么,怎就回到了偏殿?莫不是公主酒量深,自个儿没醉地把我折腾了回去?”
我往雪地走的步子缓下,心下猜测,莫不是那山魅来了,顾着何用的同时也发觉了时欢醒来,两个又打做了一处?
如此为想,更是担心,继续往雪地走。
片刻走近,原是火正七散了衣衫正呼呼大睡,许是他身上过暖,先生已不自觉地赖在他旁边,睡在雪地一夜倒也没个什么冻伤的样子。
我拧了眉,吩咐何用,“阿用,着人扶先生回偏殿。”
何用本要打趣两人,但见我肃颜冷声,才瞥见我身上的玄红大麾,指着它颤声道,“醒了…醒了?”
我走到火正七旁边,踢了踢他。
火正七翻了个身,没有醒来的意思,我蹲下身,捏了一把冷雪塞进了他领子里。
他一个惊跳窜起来,缩着脖子咋呼道,“好冷,好冷!”
我抬眼瞧他,他眨了眨眼,捕捉到我身上的大麾,惊喜道,“醒了?可是谢天谢地了!”
我点头起身而走,“过来说话。”
他狐疑转眸,伸手抹去脖子里的雪,理着衣襟跟上来。
及至院角无人处,我开了口,“你昨日说的朝台祭祀之事是什么?”
许是我过于认真,火正七也不敢再随意了性子,正声回道,“阙伯台自建立之时便有祭祀之会,原是百姓自发之举,后来得朝中归整,正式成为每年岁首后的第一件祭祀要事,初四到初八,大王要前去亲自主持祭祀的。他什么时候醒的?你怎地不守着他?”
我见他也是惊讶,摇头道,“他醒的太过自然,我又醉了酒,若不是身上多了一件大麾,权以为是梦。不过,殿中没了人。何用昨日同你们疯闹在院,今日却从偏殿中醒来,我不信是他将何用带回,唯有可能的,是念上了何用的山魅。”
火正七皱眉,瞅了瞅我道,“你该不会是担心他和山魅打起来吧?”
我点头,“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火正七正声道,“他自来知道阙伯台存在着山魅灵质,从不去打扰。若不是想借由阙伯台阳灵正火护你,也不会将你安置在阙伯台。何况经过上次之事,山魅元气大损,即便能过来顾上何用几分,也断不能有余力再为出手,这一点绝无可能。”
方有的线索便是断了。
我咬了唇,轻问,“那他醒来不见了踪影,会不会尚有你也不曾顾虑到的意外之事?还是说你们上次对付齐军没处理了干净?”
火正七不解地来回踱步,应道,“那一战几乎将齐军所有存怨精气消弭了个干净,但背后到底是经谁操纵却没有丝毫线索。不过我们正在查,你不用担心。我看他不打招呼地走,也没个什么灵质乱动过的痕迹,应该是自己走的。”
“自己走?”我担心的正是如此,经由火正七口中确认,不免惨然,声气都跟着弱了下去。
火正七回瞧过来道,“哎,你别急!这走,是好事。眼下外间传言难听,若是叫人发觉他是从你殿中走出,定是会闹出一个天翻地覆来。他此次重伤休养,本是拿阙伯台做了幌子,我得赶紧回去看看那边状况如何,若有什么情况会立时来通知你。你心口之伤本没有固本复元,又为那山魅冻彻心骨,切不可胡乱作想乱下心神,再伤了心脉,那可就难了……”
“好。”他说的郑重,我不想他有所担心,依言点头应下。
“那我走了。”火正七转身疾跑起来,几个蹬步平空踩入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