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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南极绝恋-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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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春穿上冲锋衣,费劲地套上如意那只不合脚的鞋子。
  他在房间里走了几步,鞋子勒得脚难受,他咧了咧嘴。
  “我先去拿鞋子,再把那天放在石头后面的登山包拿回来,那里面有我钓的鱼,还有盛粥的保暖壶。”他拿起冰镐,“今天回来会晚点。”
  她望着他,心生悲悯,不寒而栗。
  他站到圣母玛利亚面前,画了个十字。然后又来到观音菩萨面前,双手合十,拜了拜。最后他跑到如意面前,如意把弥勒佛翡翠吊坠从衣服里面拿出来举着,他冲着弥勒佛拜了拜,这才出门。
  富春在厚厚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着,辽阔天地衬托出人的渺小,恰逢风停,只剩心跳和踏雪声。他走得很小心,拔腿时不能太快,否则很容易卡在齐腰深的积雪里,得半天才能拔出来。如意提醒他注意膝盖里的半月骨,很容易陷在雪里猛用力拔腿时受伤。半月骨受伤是很麻烦的事,尤其是在这里。
  “富春,今天你得快点,早点拿到东西,早点回家。”他给自己鼓劲。
  “嗯,早点回家。”他边气喘吁吁地走着边答应。
  富春从没想过他会拥有一个家。
  财富没有给他带来家,苦难却给了他一个家。当时他还没听如意说过庄子的那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知道有个女人在一间屋子里每天等他回去,他确认这就是家了。
  每次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小站时,每当他抬起头望着风雪中的那间小屋时,他都会找到一种回家的感觉。
  他感慨命运无常,在那么多的骄纵不羁和混蛋无耻后,在那么多的纸醉金迷和万念俱灰后,他终于在世界尽头找到了一个家。
  “富春……她和你是暂时的,那不是你的家。”连续走了几个小时后,他停下脚步坐在一块石头上喘着气,对自己说。
  “那是我的家。”他强撑。
  “你这是自己骗自己,南极过家家。”他劝自己。
  他脸上戴着如意的胸罩,一个人在风里直愣愣地坐着。
  “有过就行了。”他道。
  然后他起身,继续前进。
  他低着头,弓着腰,顶着寒风,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被逼成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南极。
  他开始能看得出当年冰和老冰的交接线,也知道远离那些看似坚固却能瞬间把人活埋的雪墙。在日益薄弱的海冰上钓鱼时,他甚至会注意脚下冰的内部结构是片状的还是柱状的,如果是水平结构的冰,那是可以承重的,他会安心垂钓。如果是竖状结构的,像是一把筷子那样的冰,则是不能承重的,他会逃之夭夭。他开始懂得当风速超过一个限度时,必须停下脚步,原地等待。而冰面一旦出水,或者颜色比周边暗,他会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辨认要人命的各种冰裂缝,有海面上的,也有陆地上的。他懂得了尽可能远离那些看似千年万载其实是定时炸弹的冰山,每当远远看见一群海豹排成一条直线,他就知道那里一定有冰裂缝,赶紧远远避开。
  他从一个无神论者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迷信、充满敬畏心的人。
  他跟个兔子似的谨慎迈出每一步,随时随地准备精彩地逃上一命。
  这里的地理位置已经接近坠落点,是一大片怪石嶙峋的荒芜之地,除了山脉和积雪,什么都没有。虽然已靠近海岸线,却依旧一片死寂。这里曾经河流奔涌,如今只剩下一片沙石。远古奔腾的河流侵蚀了岸边的岩石,侵蚀过的地方露出木头化石。一万年前,这里的河岸边上生长着参天大树,二百五十万年前,这里是一片被巨大森林覆盖的青春大地。
  富春又走了一会儿,远远望见了那座雪坟。
  他并不害怕,只是一直对那个金发女孩怀着深深的愧疚。
  他一步步走向雪坟,心中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来到雪坟边,发现并没有被贼鸥破坏。他压在雪坟上的密密麻麻的石头保护了金发女孩的尸体。
  他坐在雪坟前,望着飞机坠毁的方向。那里海冰平坦洁白,所有的痕迹都已消失。
  南极强烈的紫外线、比沙漠更干旱的空气、刀割一样的风,把他渐渐变成了一个脸黑唇裂耳廓流脓的家伙。他的脸上胡子拉碴,呵出的白气在胡子上结成了冰碴子,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流浪汉,南极流浪汉。
  他沉默了很久,回过头盯着雪坟道:“是我把你害了,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一阵风吹散了坟头的一些积雪,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他站起身,拿起冰镐,一下下挖开了雪坟。
  一双脚露了出来。
  他跪下,双手颤抖着从尸体僵硬苍白的脚上把鞋子用力扒了下来。
  他脱下如意那只不合脚的鞋,把脚伸进了这只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鞋子。不算太合脚,但总比没有强。
  他原地坐着,望着脚上的鞋,浑身筛糠似的抖了一会儿,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重新埋好金发女孩,把石头密密麻麻地压在雪坟上。
  他干完这些,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喘气。他望着自己的双脚,右脚是灰色的鞋子,左脚是红色的鞋子,两只鞋子后面,是一望无际的海冰。
  他想起什么,拉开冲锋衣的兜,摸出那厚厚一沓美金。
  他起身跪在雪坟前,掏出打火机,将美金一张张地点燃了。雪坟前燃起一股青烟。
  “这些美金在我这没用,也许你那里用得着。”富春低声道。
  起风了,美金的纸灰被吹得四处飘扬。
  富春缓缓站起身,迎风举起手上尚未烧掉的美金,转身面对着浩荡南极。
  “一路走好啊!”他如撒纸钱般,奋力撒出整沓美金。
  风大了,更多的美金随风飞扬,落在雪坟四周。
  他把如意那只鞋子和金发女孩的另一只鞋子用鞋带绑在冲锋衣的腰带上,然后起身往回走去。他笔直望着回去的方向,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啰嗦一句话,大步离去了。
  富春走了很久,回到那天落水处附近,从石头后面找到了他的登山包。他从腰带上解下鞋,塞进登山包,迅速离开了那片不祥之地。
  他翻过一座山,下山时听到南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传来几声企鹅的叫声,他来到巨石跟前,越来越多企鹅的声音传入耳朵。他绕过巨石,一大片阿德利企鹅出现在他眼前。那么黑压压的一大片,让他措手不及。
  他曾经在钓鱼时遇到过少量的阿德利企鹅,但这么大规模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茫茫风雪中,他望着这一大群企鹅,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这一天太压抑了,直到撞见这群企鹅。在他眼里,它们不是企鹅,是粮食。
  富春发现有一只刚出生的小企鹅被贼鸥盯上了。它胖乎乎,毛茸茸,浅灰色的绒毛在寒风中飘动着。照看它的雄企鹅已经死了,而它站得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小企鹅抬起头望着这片大地,分不清这片茫茫白色是深情厚谊还是冷酷无情。风越来越大,它背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好像随时都会把它压垮。它趔趄了一下,随即努力站好。小家伙低头坚持着。
  富春眼睛放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小企鹅摇摇晃晃地站着,好像随时都会倒下。随着富春的走近,外围的企鹅开始向里面挤,警惕地望着这个难以形容的家伙。小企鹅守着爸爸油尽灯枯的尸体没有动,它也筋疲力尽了。
  那几只守候已久的贼鸥直勾勾地盯着富春,它们知道今天碰上黑吃黑了。
  富春恶狠狠地指了指贼鸥们,道:“你们,红烧!”
  贼鸥们拍着翅膀飞走了。
  一大片黑压压的企鹅惴惴不安地望着富春,一只高大的两腿兽和一只还长着绒毛的小企鹅对视着。雄企鹅们耿耿耿叫唤起来,挺起胸膛,扇动着鳍,摆出打架的姿势。
  富春俯下身,亲切地望着眼前浑身发抖的小企鹅,道:“你,清蒸。”
  筋疲力尽的小企鹅抬头望着富春。
  它的萌态和绝望无法打动绝缘体富春,他毫不犹豫地把小企鹅一把抄起,塞进登山包。小企鹅在包里挣扎着,惊恐地叫唤着。
  他没当场弄死它是因为觉得活杀的肉新鲜。
  富春又朝着企鹅群踏近几步,这群懵懵的阿德利企鹅终于炸了窝,纷纷跑开,有几只雄企鹅跑了几步想想不甘心,转过身向富春仰起头,边叫唤边用力拍打着两只鳍,意思是有种过来打,谁怕谁啊。富春吃过被企鹅的鳍拍打的苦头,别小看那两只小小的鳍,打在身上,隔着厚厚的冲锋裤都能让人疼一下。
  风刮得越来越野,他掂了掂登山包的重量,觉得今天不能再贪心了,于是恋恋不舍地转头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着那群企鹅,心想过几天得再来一次,多弄几只回去。这胖乎乎的一只,能吃好几顿呢。
  他回到小站,又一天的征程结束了。他打开发电机,检查了一下剩余的柴油,推开门进了屋。
  “回来啦!”如意从床上坐起,快乐道。
  “回来啦!”他幸福地回答,感觉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如意望着他脚上的那只鞋,随后移开了目光,俩人都不提这件事。
  “今天吃奶粉煮粥,加生鱼片蘸醋怎么样?”如意问。
  “好主意!”富春脱下脸上的胸罩,解开冻得硬邦邦的冲锋衣,拉开登山包,把奄奄一息的小企鹅提了出来。
  如意发出一声惊呼。
  小企鹅站在原地,惊恐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如意望着它,道:“拿过来,我摸摸。”
  富春双手抱起无力反抗的小企鹅,递到如意面前,如意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太可爱了。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叫小胖怎么样?”她说。
  富春放下小企鹅,回到登山包边,把包里的鱼一条条拿出来,道:“起什么名字啊,明天就吃了,清蒸企鹅,特别好。”
  如意道:“你开玩笑吧?你要吃了我的小胖?”
  富春抬起头和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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