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长烨回忆录-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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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泰国和印度。但是,负责中国事物的部长说中国方面已经多次邀请我访华,朝鲜方面一直
没有回应,如果这次途径中国又不打招呼,怕中国方面误会,还是应该通告中国。 他大概不
知道金正日不喜欢我的亲中态度。按照惯例,国际书记和外交部长途径中国时都会通知中国
的。金正日看到报告后说,“为什么不乘坐飞机,非要坐火车啊?不要途径中国了,直接从平
壤坐飞机”。国际部的人接到金正日的指示后都很失落,我也只能苦笑。 结果只在转机时停
留北京机场两个小时。 金正日有一次对干部们说,“对干部来说,如果不再信任党,那还剩
什么呢?一堆肉而已。”在金正日看来,权力是评判干部的标尺。“如果我们是一堆肉,那你
失掉权力,接受人民审判时,就更什么也不剩了。”我决心已下,不能再这样每天奉承金正日
活下去了。进入秋天,北朝鲜的经济状况更加恶化,人民的苦痛和不幸罄竹难书。 1996年
朝鲜精粮产量不到210万吨,这些粮食连供应军队都不够。如果到了年末,军粮断掉,到时
候政府就会将所有居民的粮食供应军队,我们这些书记们也要去市场买200千克的粮食交给
军队。 粮食难弄,人们成堆的饿死。只要稍微离开平壤市中心,就能看到饿死的人,往郊外
去,更是成堆的尸体。许多人跑到山涧水里捞鱼吃。平壤尚且如此,地方就更无法想象了。 据
从地方回来的同志报告说,每个火车站都有饿死的孩子们,海滨的人捕鱼太多,导致附近海
域鱼子都没了;人们又去深海捕,结果一次就淹死了数百人。父母养不起孩子,就送出去讨
饭。这些是从我的三女儿那里听说的。 有一天早上有人敲门,是两个小学生讨饭。我先给他
们洗干净手,问他们从哪里来的,
“父母都饿的爬不起来了,我们两个出来讨饭,从南浦来的”。 我从女儿那儿听说后,
就让金德宏打听。“根据组织部的说法,95年共饿死五十万人,包括五万名党员,今年(11
月中旬)已经饿死约100万人”。金德宏向我说这些时,咒骂金正日绝不会得到饶恕。军需工
业担当书记的话与他差不多。军需工业的工人约50万,其中就连那些技术最高超的工人也饿
死了超过2000人。有一半的人,饿肚子无法干活,只能躺着。北朝鲜官方声称这一切都是自
然灾害导致的,如果是自然灾害,为何工业也全面瘫痪! 民众遭受前所未有的苦难都是集权
导致的,是金正日个人独裁的后果。目睹人民饿死的惨状,我亲身体会到了个人独裁的严重
后果。前文说过,人民饿死、冻死的时候,金正日毫不关心,他投入大批财力和物力建造宫
殿保存金日成的尸体。 人民正遭受苦难,精疲力竭,但是偶像化金氏父子的工程却一刻不停。
大致推算一下,宫殿费用三分之一的钱就足够买200万吨玉米,如果那些钱真买了玉米,粮
食难的问题将立即缓解。 金正日到底有多么漠视人民的饥饿,可以从96年夏天的一件事中
看出,当时驻瑞士大使建议,瑞士不用饲料喂养牛和养,而是喂草,这个经验应该值得朝鲜
学习。 金正日指示书记们,接受大使的意见,我对那位可笑的大使的可笑的建议真是无话可
说,书记们都盛赞金正日的指示英明。接下来朝鲜全国总动员,将种了庄家的地毁掉,为了
能让居民吃上肉,开始培育草地,轰轰烈烈的运动在全国展开了。
我想起来一位法国皇帝和皇后说,如果没有面包,可以吃水果;一位俄国沙皇说,百姓
们挨饿,为什么不吃蜂蜜。我无法赞成“造草”运动,建议是不是可以先选一个地方实验,
但是,书记们说这是伟大的将军的指示,提出每个书记去一个道13指导运动。我因为是国际
书记,还被要求通过大使馆搞到草种子。 金正日不仅对人民生活毫无关心,还干涉总理等经
济专家的正常工作。他将“党的经济”从“国家经济”中分离,就像管理个人财务那样管理
国家 ,国家经济首要任务是满足特殊机构的要求。 举个例子,1996年整个朝鲜电力供应不
到需求的五分之一,各个部门纷纷要求电力优先供应自己的机构,金正日接受了建议,并将
它变成了谁也不能违反的法律文件。接下来,权力机关拿着文件去找电力供应部,威胁要求
首先满足自己。电力部招架不住,就报告到金正日那里,金正日又要求书记们搞清楚具体情
况,我们一打听,各个权力机构绕过总理直接请金正日批准的要求共有190余件。
13译注:道是朝鲜行政单位,相当于中国的省。
金正日没有将经济问题交给经济专家,还妄加干涉,所以,政务院虽有几名总理,国家
经济还是一塌糊涂。对于粮食问题,金正日为了减轻居民痛苦的措施反而增加了他们的苦难。
居民为了找粮食,到处跑,经常用到自行车,很多情况下,女孩会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金正
日看到后,“(我)讨厌看到女孩坐在自行车后面,不符合朝鲜的风俗”,从那之后,在朝鲜就
再也见不到骑自行车带女孩的现象了。 金正日这辈子,那怕有一次饿过肚子吗?整天锦衣玉
食的生活,有资格评价朝鲜的风俗吗?如果站在道德立场,破坏朝鲜族道德的罪魁恰是金正
日本人。在金正日掌握实权之前,北朝鲜居民的道德状态是很好的,我在担任金日成综合大
学校长时,学生们的德行都无可挑剔。有一次,我接到一封来自元山的信,内容是感谢金日
成大学经济学专业的在校学生救落水儿童的善行。我之前没有收到过类似的信,就给经济学
专业的系主任打电话,主任说他也不知道。把学生叫过来一问,是去元山实习的两名大学生
做的,虽然当时河里结冰,但是学生们还是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不久前我又去了金日成大学,
学生们的品德已经差到无法形容。男女学生公然行凶,偷窃行为十分普遍,老师明知道是哪
个学生偷了自己的东西,但是无奈那位学生是高干子弟,根本不能处理。学生干部向学生索
要酒、烟和钱根本不是秘密,教授们每逢考试,也会向学生索要烟、酒之类。 我问现在已经
是系主任和书记的弟子们,考试时通常有几人受贿,他们直接回答,“老师,您不该问有几人
受贿,应该问有几人不受贿”。 我感慨道德败坏,他们说,“老师,道德是过去的事了,现在
谁还提道德”,我本就不通世事,只能苦笑。 我问他们,为何大学成了这个样子,他们一致
的回答说,是那些军人学生将大学搞坏的。之前,军队纪律严明,但是金正日掌握军权之后,
军队只要求忠于金氏父子,道德纪律一概抛弃了。作为朝鲜最高学府的金日成综合大学尚且
如次,其它学校就更不用提了。有一次,一个中央党校的老师来找我,说现在所有的机关都
被“水中纸法令”支配着。他说,现在国家各个机关和企业乱发没有指令,什么事也做不成。
想要最快的解决问题,就要行贿,再就是有关系。结果,国家法令没有可信度。 在普通百姓
中,也能听到对道德败坏的嘲笑。“一等良心的人95年饿死了,二等良心的人96年饿死了,
三等良心的人97年会饿死,那之后,只剩骗子还活着。”虽然一次次公开审判声称要消灭强
盗和小偷,但毫无效果。 据说在地方习以为常,平壤市场也时常出现卖人肉的。一位住院医
生在平壤市场买了些肉,回去后发现肉有些奇怪,仔细观察发现绝对是人肉。第二天带着社
会安全委员会的人去抓了那个卖人肉的人。在情况不断恶化之下,金正日进一步强化了军队,
想用军队解决一切问题,从早到晚通过电视和广播渲染战争气氛,我知道,这时金正日通过
虚构的战争寻找出路。
亲眼见证着这一切,我也为了下决断而深思熟虑。我很清楚,继续跟随金正日,对历史、
对人民都是犯罪。小时候,虽然也发生过让别人误会的事,但违背良心的事我从没有做过。
从与金日成和金正日的关系看,在1980年之前,与他们父子二人虽然有一些意见分歧,但是
我是衷心的在辅佐他们,而且认为是在做正确的事。那之后,尤其是进入90年代,我在精神
上日趋痛苦,站在我的立场,十分苦闷该怎样选择。与死相比,我觉得活着至少还能帮助手
下的人。但是,当金正日漠视人民的饥饿,疯狂进行战争动员的时候,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金正日是不可能向韩国投降的,那么,在朝鲜崩溃之前发动对韩国的战争是金正日唯一的出
路。 从负责对韩国事务的人员那里听说的消息,韩国地下党的力量很强大,完全掌握了韩国
的反体制力量。军部的人声称虽然美军驻扎在朝鲜半岛,但是一旦开战,也能确保胜算。军
部还叫嚣,现在不开战,以后会更加困难。想到手足相残的战争再次发起,我不能再坐以待
毙了。 在我的心里,与北朝鲜的统治者们越来越远,对它们只剩憎恶。但是,态度变了并不
代表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在我面前有三条路。第一,公然挑起反金正日的旗帜。这个
是最勇敢的,但是结果只能是一死了之。 第二条路是继续像现在这样带着面具活着,然后寻
找恰当的机会。财团事业进行的很顺利,赚到的外汇成为我的活动保障。在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