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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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就吵起来了。餐霞走了过来,拉着纪大娘的衫袖道:“哟!什么事?你娘儿俩
又吵起来?”纪大娘一回转身,见是她,便蹲着身子,请了一个安。笑道:“蒋老
板,叫您看见真是笑话。没有钱,跑到这儿来打吵子来了。”餐霞道:“谁家也是
这样,那要什么紧?不知道,要多少钱用?”纪大娘道:“倒不是要多少钱。只差
个四五块钱罢了。”餐霞道:“大概大妹子手上是真没钱,在我这里先挪几块钱去
用罢。”说时,在身上掏了一张五元的钞票,交给纪大娘拿去了。原来餐霞当了一
个台柱子,正要拉拢几个角儿,在一处合作,对于纪丹梅,特别表示好感,所以纪
大娘没有钱用,她连忙就来拿出,垫给她使。
纪大娘得了五块钱,买了一两烟土之外,还多了一块钱,非常高兴回家去了。
她一进门,恰好她的大姑娘纪玉音,也从戏院子回来了。笑道:“妈又买回来了,
今天有得抽了。”纪大娘道:“你别废话,这是我借钱买来的土,你别想。”纪玉
音道:“这两天我一个子儿也没有,您分一点给我抽抽,也不要紧。”纪大娘道:
“我不想抽你的,你倒抽我的,真是岂有此理?”纪玉音道:“您别说那个话,我
若是挣的包银,自己能留着一半,我也不会这样叫苦。现在我的包银,是没有到日
子你就拿去了,一个子儿捡不着,我怎样不着急呢?”纪大娘道:“唱戏的坤角儿,
都要靠着包银吃饭,那要饿死人了。你不埋怨自己没有本事找钱,倒要说我花你的
呢。”纪大娘一面啰嗦着,一面熬烟。纪玉音虽然不愿意,可是她母亲脾气很厉害,
也不敢十分得罪,当时就算了。不过她正等钱要作夏衣,又被她母亲的话一激,就
盘算了一晚弄钱的办法。她原是个唱小生的,捧的人,没有捧小旦的那样多。不过
她的戏,确乎不错,要扮扇子小生,正当得风流潇洒四个字,而且她一张嘴又会说,
倒懂得一点交际。所以有些受捧的旦角,给她介绍介绍,虽然得不着象男伶一样的
老斗,熟人倒也不少。这其中有个李三爷,是财政机关的人,年纪又不很大,钱又
松,纪玉音若是穷了,常常就望他通融。李三爷因为要的不多,也就不断的给钱。
现在纪五音没有钱了,又想到了他。次日清早起来,洗了脸,吃了一点粗点心,便
来拜访李三爷。到了李三爷家,门房认得她,笑道:“嘿!纪老板今天真早。”纪
玉音道:“三爷在家吗?”门房道:“在家是在家,可是没有起来。”纪五音道:
“他睡在外边,还是睡在里边?”门房道:“昨晚上打牌回来,夜深了,就睡在外
面书房里呢。”纪五音笑道:“你别作声,让我去吓他一下。”门房因她是常来,
又不受拘束的人,就随她进去,并没有加以拦阻。纪玉音走到李三爷书房里,外面
屋子是没人。里面屋子,可垂下了门帘子。掀开门帘子一看,只见李三爷睡在一张
小铁床上。只用了一条厚毯子,盖了腹部,弯着腰睡着了。纪玉音就把一只手撑着
门帘子,站在门边,向里面叫了一声“三爷”。那李三爷正睡得有味,哪里听见,
纪玉音见叫他不应,便走到床边来摇撼他的身体,连叫了几句三爷,笑说道:“醒
醒罢,客来了,客来了。”李三爷被她吵不过,用手揉着眼睛一看,见是她来了,
就笑道:“来得真早。对不住,我实在要睡。”说毕,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纪
五音道:“嘿!这样爱睡,我真没有瞧见过。”偶然一回头,只见临窗那把围椅上,
乱堆着袜子带子。一件哔叽长衫,也卷着一块,半搭在椅子圈上。笑道:“昨晚上
回来,大概是摸不到床了。你瞧他乱七八糟,就塞在这儿。因此走上前去,提起长
衫的领子,倒是一番好意,想要把这衣服挂起来。只在这一抖之间,忽然有一件东
西,扑突一声,落在地下,低头看时,原来是一个皮夹子。挂起衣服,将那皮夹子
捡起,捏在手上,里面鼓鼓的,象有不少钞票。因对着床上笑道:“昨晚上准是赢
了吧?这里可象不少呢。我瞧瞧成不成?”说时,见那李三爷依然好睡,并不曾醒
过来。纪玉音道:“你装睡吗?我把你这皮夹子拿了去,看你醒不醒?”说着,就
把皮夹子打开。见里面大大小小果然塞着不少的钞票,抽出来一数,共有一百二十
多块钱。她又举着钞票对床上一扬道:“三爷赢了不少啦。借几个钱给我,好不好?”
那李三爷还是睡着的,不曾答言。纪玉音见李三爷始终不曾醒过来。心里不免一动,
心想乘他没醒,我何不拿了去?他未必就知道是我拿的。他就是知道了,我慢慢的
和他纠缠,钱在我手上,料他也不好意思就拿了回去。这样一想,将钱揣在身上,
就轻悄悄的退出房来。幸亏李家的人,全不知道,拿了钱,太太平平的回家。到了
家里,第一项就是拿出四块钱来,买了一两烟土。纪大娘一见她有了钱,先笑道:
“大姑娘,你先别忙着买,我这里还有好些个呢。你先在我这里挑一点膏子去抽,
抽完了再买,不好吗?”纪玉音道:“昨天我只问了一句,您就骂上了。这会子人
家自己买了土,你又做起人情来。”纪大娘道:“我昨天说的,和你闹着玩呢。”
纪玉音道:“所以哪,一个人就别量定了别人不会挣钱。在昨天,你是对我说,只
会挣包银,不会找零钱,怕我拍你的烟。现在我有了钱,要想抽我的烟,就说昨天
是闹着玩的了。”纪大娘道:“凭你这样说,我成个什么人了。”母女两人,正在
辩论,只听屋檐下,悬的拉铃一阵乱响。这院子住了三家人家,都是女戏子,一家
屋檐下各悬了一个拉铃。门口拉铃绳头上,标明了哪一家。现在响的,正是纪家的
铃。纪玉音道:“这又是谁来了,拉铃拉得这样紧。准是面铺里送面的那个小山东。
我讨厌那小子,天天来的人,不送进来,倒要拉铃。”纪大娘道:“也许是关上大
门了,我瞧瞧去。”她说着,就上前来开大门。一看时,门却是开的,只见门外停
着一辆包车,一个穿纱马褂,哔叽长衫的人,当门立着。纪大娘认得,这是纪玉音
的好朋友李三爷,可是他和纪玉音虽十分要好,这儿还没有来过。当时满脸放下笑
来。便道:“哎哟,我说是谁,原来是李三爷。难得来的,请里面坐。”李三爷道:
“你大姑娘在家吗?”纪大娘走近来,看他说这话时,脸上没一点笑意,而且目光
灼灼,直射到人脸上,说话的声音,也很是急促。这一副情形,分明是来找岔儿来
了。就不敢直率的说在家。便道:“她到戏园子里去了,您找她有事吗?”李三爷
道:“现在刚到十二点钟,她到戏园子里去作什么?我要见一见她,有几句话要说。”
纪大娘笑道:“我还能冤您吗?他们今天排戏哩,所以去得格外的早。”李三爷道:
“那末,我告诉你也成。我就对你说清楚。”这纪大娘先还请人家进去坐哩,这个
时候决没有拒绝人家道理,只得让他进去。身上可只流汗,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不定见了玉音,会闹起来。但是李三爷在外面说话,纪玉音早听见了。她知道李三
爷必是为了钱来的,赶快就向屋子里一缩。李三爷走到院子里,她早藏起来了。纪
大娘一看正中屋子里没有人,知道她已藏起,这倒心里落下一块石头。李三爷跟着
纪大娘,进了正中屋子坐下。因道:“我来不是别事,就因为你大姑娘有件事做的
太不对,我向来待她不坏,她不该拿坏意待我。”纪大娘道:“她有什么事得罪了
您吗?”李三爷道:“得罪了倒不要紧。她今天上午到我家里去,趁着我没醒,把
我一百多块钱拿走了,请您告诉她,叫她若是把钱全拿出来,我就一笔钩销,不然
的话,我一定要报区,给她仔细算一算这笔账。”纪大娘道:“呵哟!我也一点不
知道。让我问问她看。若是五音她拿去,一定还三爷,一个也不能短少。”李三爷
道:“好在这里到戏园子里也不远,我在这儿等一会儿,你就去问一问,看她怎样
说?她若是不承认,我自有我的办法。”纪大娘道:“三爷,您先请回去。若是她
拿了……”这李三爷的脾气极坏,将手向桌上一拍,说道:“怎样不是她拿了?她
拿我皮夹子的时候,我仿佛之间,听她说了一声,因为要睡得厉害,所以没理会,
后来,我一醒,想起这事,你大姑娘是不见了。我皮夹子里的钱,也不见了,我住
的屋子里,除了你女儿而外,以后有三四个钟头,没有人进去,这钱不是她拿了,
是谁拿了?”纪大娘听了他的话,想起纪玉音刚才买烟土,和她躲起来两件事,就
断定李三爷所说不冤枉。为面子关系,不好马上就承认。现在见李三爷这样子,也
未免有些怕,便道:“你别急,我问她去就是了。”李三爷道:“要走我就一块去,
你别冤我在这里老等,你倒跑了。”纪大娘道:“那怎样能够?我为冤您,把家全
都不要了吗?”正这样说着,她的二姑娘纪丹梅恰巧回来了。她见母亲和李三爷拌
嘴似的,便问是什么事。纪大娘不等李三爷开口先抢着说了。纪丹梅笑道:“您还
在乎此吗?为这点小事情,今天用得着生这大气吗?”李三爷见她媚着一双眼睛,
显出两个小酒窝儿,只管含笑向这边看来,一腔肚子怨气,不由就消了一半。因道:
“并不是我爱惜这几个钱。你姐姐这个事,做的太要不得了。体体面面的朋友,就
借个三百二百,那都不要紧。惟有这样暗下拿人家的,这事不是咱们应做的事。”
纪丹梅道:“您说的是,我姐姐这事,做的要不得。您也别和她当面,一来免得您
生气,二来也不好意思见您。请您赏她一个面子,回头我见着了她,一定把钱要了
来,亲自送到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