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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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坐着谈了几句家常话。冉久衡看她的态度十分自然,料
想她没有什么虚心事,也不提起丢钱那一套话,正在这时,乳妈牵着冉伯骐一个三
岁的女孩子,由外面进来。冉少奶奶招手道:“玉宝,来,爷爷来了。”玉宝果然
走上前,叫了一声“爷爷”。冉久衡牵着她的小手正要和她亲一亲,只见她手上拿
着一个锦绸小巨子,正是自己放一串珠子在里面,藏在保险箱子里的。冉久衡接了
过来,仔细看了一看,里面空无所有,问王宝道:“你在哪里弄了这一个好花匣子
玩?”玉宝道:“是爸爸给我的,他还有呢。爷爷。你要吗?”冉久衡看见了这个
真凭实据,实在不能忍耐了,将腿一拍道:“不用提,这些钱一定是这混账东西拿
了无疑。”冉少奶奶看见公公脸上,忽然变色,不知原因何在,倒吓了一跳,连忙
站起来,正色问道:“他又捣了什么乱子吗?”冉久衡便将保险箱子丢了东西的话,
对他儿媳说了一遍。因道:“拿了我的钱去,我不怪,还把一些珠宝也拿起走了,
这里面还有人家存放的钻石环子,也被他拿去。这样一来,我倒要买了会赔人家。
想起来,教人气不气?”冉少奶奶听了,倒觉得过意不去,极力的辩论,说是自己
并不知道。冉久衡道:“这是我自己的儿子不好,我怎样能怪你?我想他手边有钱,
那几样首饰,不至于就会换掉,也许还放在家里,你若寻出来了,我可以分一点东
西给你。”冉少奶奶道:“您老人家怎样说这种话呢”寻出来了,还不该还您老人
家吗?除非他带走了,若是没有带走,他再要回家来拿那东西,我一定要留下来。”
冉久衡知道他儿媳还老实,既然这样说,也只好暂且按下,咳声叹气,坐着汽车回
去了。
那冉伯骐掳了他父亲这一笔大款,自然是十分快活,不过究有点骨肉之情,他
到天津去的时候,坐在火车上一人问着想,老头子虽然挥霍,突然丢了这些钱,心
里总不好过,难免要出什么岔子,越想越不妥,到了天津,当晚住在旅馆里,便打
了一个电话回来,探问消息。他在电话里,只略问父亲那边有没有什么事?冉少奶
奶就先告诉他,说是父亲来了一次,你拿了他的钱,他已知道了。钱他已不要,算
你用了。可是那些首饰你得送回去。冉伯骇听了他夫人的话,当时随便的答应了。
也就挂上电话。可是他夫人知道他在天津住的地方,就写了一封很详细的信给他,
劝他把珠宝首饰拿回去。况且以后总还有请求父亲的日子,何必此次就做得这样绝
情呢?这几句话倒是把他的心事打动了,就写了封信给冉久衡,说是实在为债务所
逼,所以做出这样事来。钱是用了,珠宝没敢动,只要父亲再借个两千元出来,就
把东西送回。那珠宝要值五六千元呢,冉久衡虽明知道他儿子存心讹索,还是拿钱
赎回来的合算,因此又存了二千元在冉少奶奶那里,让她做赎票的,到一个礼拜之
后,才把东西弄回来。
冉伯骐身边陡然有了六七千元的收入,回到了北京,花天酒地,就大闹起来。
冉伯骐左右本有一班随着捧角的,他一有了钱,他们都知道了,天天晚上,找着冉
伯骐听戏逛窑子。这一群人里面,有一位侯少爷,名字叫润甫,倒是有几个钱,除
了冉伯骇而外,没有人能和他比较的。有时冉伯骐误了卯,大家就专捧侯润甫一个
人来抵缺。这一天晚上,暗暗的,满天飞着烟也似的细雨。虽然没有刮风,可是在
屋外走着,却有一种冷气往人身上直扑。冉伯骐被人约去打牌去了,便懒得到胡同
里去。这一班人里面王朝海马翔云二位,绰号叫哼哈二将,一天不让人花几个钱,
心里不会痛快,这一天晚上找不着冉伯骐,便接二连三的打电话给侯浦甫,要他出
来。侯润甫吃过晚饭,不知怎么好,又想看电影,又想去看戏,倒是想隔一日再到
胡同里去。偏是王马二位拚命的打电话,只得约着二人在球房里等候。王马二人得
了电话,便雇车一直到球房里去。他们刚一进门,球房里的伙计,便笑着喊道:
“王先生马先生。冉大爷没来吗?”王朝海只点了一个头,却向地球盘这边走来。
伙计问道:“就您两位吗?”说着话,便沏了一壶茶来。球盘这时还有人占着,二
人便坐在一边喝茶等候。刚喝了一杯茶,侯润甫便进来了。便问道:“又打地球吗?
扔得浑身直出汗,什么意思?打一盘台球罢。”王朝海道:“我们本是在这里等你,
谁要打球?你来了,我们就走,不打球了。”说时,掏了两毛钱算茶钱,扔在茶桌
上,便拖他出来。侯润甫道:“上哪一家呢?今天我们找一个新地方坐坐罢。我听
说翠香班有一个叫拈花的,会做诗,很有些名声。我不相信,得瞧瞧去。”王朝海
道:“她不会做诗,那倒罢了,她要是会做诗,一盘问起来,我们不如她,那可是
笑话。”侯润甫道:“我总得去瞧瞧,把这个疑团解释了。我不信这里面的人,真
比我们还强。”马云翔道:“也好我们去看一看。不合适,我们走就是了。”
翠香班离这球房,本不很远,三个人说着笑着,就走到了。他们三个人走进一
间屋子,就由龟奴撑起帘子,叫了姑娘点名。点到拈花头上,只见一个姑娘,瘦瘦
的一个身材,也是瘦瘦的面孔,不过眉宇之间,还有一点秀气。她身上穿了一件绛
色的薄绒短袄,倒很素净。侯润甫指着拈花道:“就是她罢,就是她罢。”拈花转
回身,正要走进自己房里去,龟奴却一选连声的叫拈花姑娘。拈花只得走进房来,
问是哪一位老爷招呼?马翔云指着侯润甫道:“就是这一位小白脸,不含糊吧?”
拈花微笑了笑,便说道:“请三位到我那边小屋子里去坐坐。”拈花在前,三个人
便随着跟了过来。进了这屋子,只见除了家具之外,壁上却挂了字画,也陈设些古
雅的玩品。侯润甫正抬头看了一看正中间,悬着一副黄色虎皮笺的对联,写着行书
的大字,有一边是“理鬓薰香总可怜”。王朝海背手靠住椅子背,却拍着念道:
“这字写得很好,理发薰香总可怜。”拈花含着微笑,问了各人的姓,却又接上问
王朝海道:“王老爷贵省是哪里?”王朝海道:“江西靖安。”拈花笑道:“原来
呢,王老爷念的音和北京音不同呢。”他们二人随便支手架脚的坐着。拈花笑捧着
一玻璃杯白开水,却坐在屋子犄角上,眼望着他三人,算是相陪。马翔云觉得王朝
海念别了字,一时想不出话来,把这事遮盖过去。他转眼一看,见茶几下层,乱叠
着几张报纸,随手拿起来翻着一看,正是今天的日报。因对拈花道:“究竟有文才
的姑娘,与别人不同,天天还要看报呢。”拈花笑道:“我这种看报,与旁人不同,
不过是看看小说和笑话,还问得了什么国事吗?”侯润甫道:“我就知道你看报,
常在报上看到你的大作。”拈花笑道:“那些花报上登的诗,全不是我做的。都是
人家署了我的名字投稿的。在人家这自然是一番好意,其实真要我做起来,那个样
子,也许我做得出。”侯润甫道:“这样说,你的大作一定是好的了。何以自己不
写几首寄到报馆里去呢?”拈花笑道:“虽然可以凑几句,究竟见不得人。有一次,
我寄了一张稿子到影报馆去,登是登出来,可是改了好多。”侯润甫道:“一定是
改得不好。”拈花道:“就是改得好,改得我不敢献丑了。编这一类稿子的,编辑
那位杨杏园先生,我倒是很佩服。”王朝海笑道:“你和他认识吗?”拈花道:
“我也是在报上看见他的名字,并不认识。”王朝海笑道:“我听你这口气,十分
客气,倒好像认识似的呢?”拈花被他一言道破,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也许
三位里面,有和杨先生认识的呢。我要是在人背后提名道姓,传出去了,可不是不
很好。”马翔云道:“你这话倒是不错,我们果然有人和他认识。”拈花听了就欣
然的问道:“哪一位和杨先生认识?”马翔云道:“我们三个人都不认识,但是我
们有一个朋友,却和他认识。这个朋友,也是天天和我们在一处逛的,不过今天他
没有来。”侯润甫道:“谁和杨杏园认识?”马翔云道:“陈学平和他认识,据说
是老同学呢。听说这姓杨的也喜欢逛,后来因为一个要好的姑娘死了,他就这样死
了心了。”拈花道:“对了,那个要好的姑娘,名字叫梨云,还是他收殓葬埋的呢。
这种客人,真是难得。”侯润甫笑道:“拈花,你倒算得杨杏园风尘中一个知己。”
拈花道:“侯老爷,你想想看,多少患难之交的朋友,一死都丢了手,何况是一个
客人和一个姑娘呢?我在报上,看了他做的一篇《寒梨记》,真是写得可怜。”侯
润甫见她老夸者杨杏园,心里却有些难受,只淡笑了一笑。王朝海道:“既然你这
样钦佩他,不能不和他见一见。我一定叫我那朋友转告杨杏园,叫他来招呼你。”
拈花脸一红道:“那倒不必,只要他来谈一谈,让我看一看,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
人。”侯润甫见她这样说,越发不高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走到外面不住跌脚
道:“真冤!你看她坐在屋子犄角上,仿佛我们会沾了她什么香气似的,老不过来,
真不痛快。”马翔云道:“那就走过一家得了,这算什么呢?”侯润甫道:“我是
挑新姑娘失败的,我还要挑新姑娘补上这个乐趣。”
正说话时,站在一家班子门口,电灯灿亮,有两个桃子形的白磁电灯罩,上面
写了银妃二字。侯润甫道:“就是这里吧?咱们进去看看。”于是侯润甫走前,王
马两位在后,走了进去。侯润甫为了门口两盏电灯所冲动,指明了要挑银妃,恰好
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