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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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小脚,哭着叫妈妈。大人见了这种样子,越发的忍不住哭声了。
从这一晚起,洪慕修在街门里请了两个礼拜假,办理丧事,料理善后。蒋国柱
夫妇,第一二两天,也在这里帮着办些事,他们究竟是有家的人,不能耽搁,第三
天就走了。蒋淑英便留在这里,替他照应家务。过了一七,蒋淑英一算,自己离学
校有半个月了。便对洪慕修道:“姐夫,没有什么事吗?我想回学校去看看。”洪
慕修道:“这回我家不幸,遭了这样的事,连累二妹荒废学业,我实在过意不去。
二妹要回学校,我怎敢拦阻。不过你一走了,我或者不在家,可怜我那孩子。”说
到这里,洪慕修就用手绢去擦眼泪,哽咽着说不下去。蒋淑英见他这个样子,姐姐
的灵柩,骨肉还未冷哩。那托孤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怎样能硬着心一定要走,
只得暂且按下不提,过了一两天再说。又过了两天,自己觉得非回学校去看看不可。
但是只要一对洪慕修说,他就哭丧着脸,叫人不好启齿。这一天下午,外面很大的
风,蒋淑英正围着炉子向火。电话机铃铃的响起来,出于不意,倒吓了一跳,因见
屋子里没有人,便走上前接话。谁知打电话来的,正是史科莲。她说:“你不回学
校来吗?我知道你那边有事,本不愿打电话来的。可是我看见前面号房里,存着你
的许多信,而且有双挂号的,恐怕有要紧的信在内,我不能不告诉你了。”蒋淑英
听她那种口气,都有气似的。便道:“你没有看我那些信,是哪里来的吗?”史科
莲道:“我怎样能看你的信呢?”蒋淑英道:“不是说你拆我的信看,你没有看看
那信封上写着是哪里来的吗?”史科莲道:“我只看见那信封上写了一个‘张’字,
都是自本京发的。”蒋淑英道:“好好!我这就回来。”说毕,将电话挂上,便告
诉洪慕修,马上要回学校去。洪慕修道:“外面这样大的风,你怎样出门,明天再
去罢。”蒋淑英道:“我有一个同学,害了病了,我非去看一趟不可。”说毕,走
进屋子去,戴了帽子,披上围巾,两手把围巾往前面向怀里一抄,就要出门。洪慕
修笑道:“二妹你真有事,我还拦得住你吗?你看!这大的风就这样走了去吗?我
到衣橱里,把你姐姐那件皮大衣让你穿了去罢。我又不出门,车夫在家里也是闲着,
我就让他送你去。”说毕,一迭连声,嚷着车夫拉车。自己又忙着把那件皮大衣取
了出来,双手捧着,交给蒋淑英。蒋淑英以为人家的感意不可却,只得穿上大衣,
坐了他的包车,兜着风向学校里来。
原来她的情人叫张敏生,早有白头之约的,平常要有三天不见面,一定也有一
个电话相通。现在二人有半个月没有见面,也没有通过电话,两方面都有些着急。
在张敏生一方面,是不知蒋淑英为了什么事,老是不见面。蒋淑英也就怕张敏生疑
心,急于要见面解释一番。她听到说学校里来了许多信,有姓张的寄来的,她就料
到全是张敏生的信。只有他的来信,没有我的回信,他岂不要更加疑心。因此一路
在车上盘算着,要怎样去解释才好。偏是事有凑巧,在半路上,就碰见了张敏生,
他穿着大衣,夹了一包书在肋下,在马路边上走。蒋淑英连忙就“敏生敏生”。张
敏生一抬头,蒋淑英早是跳下车来,迎上前去。张敏生看见她先是一喜,后来一见
她身上穿了皮大衣,坐的是白银光漆崭新的包车,立刻又收住了笑容。蒋淑英道:
“我遭了一件不幸的事,姐姐死了。这半个多月,我都在姐夫家里,没有回学校去,
你知道吗?”张敏生淡淡的答道:“我仿佛听见说。”蒋淑英笑道:“我实在走不
开,不然,我早就回学校,今天是同学打电话给我,说是我来了好多信,我猜这里
面就有你的信在内,所以急于要回来。”张敏生笑道:“急于要回来,是半个月后
才回校。若是不急于要回来呢?”蒋淑英道:“你说这话,太不原谅了,你想我的
姐姐死了,我在那里和她照料一些家事,这也是应该的。”张敏生道:“你很对得
住你令亲,你令亲也很对得住你。你看,你穿这皮大衣,坐着包车,简直不象一个
学生了。”蒋淑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敏生道:“这样大的风头上,别
把你吹冻了,你回学校去罢。我的意思,全在我写的信上,你回去瞧我的信就知道
了。”说毕,转身便走。蒋淑英看他那个样子,似乎已经气极了,不过张敏生说的
话,太不客气,不好意思去叫他,自己也就转身登车。到了学校门口,叫车夫自回
去,一进门就见号房笑着迎了出来,说道:“蒋小姐你有好些个信在这儿。”说着,
捧了一大捧信封,交给蒋淑英。她分了一半信,插在大衣袋里,左手依旧叠了一大
半拿着,右手便一封一封的拿开来看。从头看到尾,倒有三分之二是张敏生写的。
自己一面查信,一面走着,忽然有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说道:“咦!好漂亮。”
蒋淑英回头看时,正是史科莲。她先笑着道:“难为你,还记得回来。”蒋淑英道:
“你别提,早就要回来,我那个亲戚死命的留着,也是没法。”说着,将眉毛皱了
几皱,微微的叹一口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在那里待着呢,真腻死我了。”两人手
搭着肩膀,一路说话,走进寝室去。史科莲一看屋里没有人,笑道:“你再要不回
来,不定要惹出什么麻烦,你看那个朋友来的信那样勤,他有多么着急?”蒋淑英
眼睛在看信,鼻子里只哼了一声。史科莲因为人家看情书,不愿在人家面前待着,
自走开了。由五点钟走开,直到七点钟回来,只见蒋淑英还在看信。她人躺在床上,
把那些拆开的信封,铺了一片。手上拿着一张信纸,竟自发了呆。史科莲道:“写
信的实在耐写,看信的实在也耐看,怎么你还在看信?”蒋淑英眼圈红红的,叹了
一口气。史科莲伏在床上,用手摸着她的脸,低声笑道:“你两个人不是很好的吗?
这个样子,似乎是闹别扭了。”蒋淑英道:“男子的心……”只说了一个“心”字,
下面就说不出来了。史科莲猜想着那些信上,一定有许多不客气的话,越说是越引
动她的心事的。便笑道:“记得你走的那一天,我和你一床睡,听到你说了一晚上
的梦话。今天我又要和你睡,看你说些什么,也许又可以探听你一些秘密出来。”
蒋淑英听了这话,错会了意思,以为不但情人疑心,连朋友都疑心起来了,心里倒
是有一阵难过。勉强笑道:“你今天非在我床上睡不可,看我又会说什么话。”史
科莲笑道:“我管得着你这些闲事呢。”史科莲说了这话,便拖着她起来,说道:
“走!上自习室去罢,你也和那间屋子,太疏远了。”蒋淑英道:“你先去,我洗
把脸就来。”史科莲信以为真,先走了。谁知一直下了自习室,那蒋淑英还没有来,
回到寝室里,也没有看见她。史科莲心里一惊,便在前前后后各寝室里去找,始终
也没有看见蒋淑英的影子,心想莫非她出门去了。于是一直追到大门口来,问号房
道:“你见蒋小姐出去了吗?”号房道:“不是今天下午回来的吗?没有出去。”
史科莲道:“她出去了,也许你没有看见。”号房道:“我今天下午,没有离开过
这儿,出去了人我怎样不知道?”史科莲听他这样说,复身又转回来。重新在楼上
楼下,跑了一周。可是这时候教室里的电灯,都已灭了,自己胆又小,不敢闯进去
开灯,便一面走着,一面轻轻的叫“密斯蒋”。一直到下楼的地方,仿佛听见一阵
哼声。不听这个声音,也还罢了。一听这个声音,史科莲不觉毛骨悚然起来。恰好
有一个老妈子走楼下过,史科莲胆壮起来,便将老妈子叫住。问道:“你看看,那
楼梯下是谁在那里。”老妈子过去一看,不觉叫起来道:“这不是蒋小姐,这是怎
么了?”史科莲听说,心益发慌了,扶着楼梯的扶手,连跑带滚的滚了下来。在电
灯影里,只见老妈子扶着蒋淑英上半截身子,让她坐在地上。蒋淑英的棉袍,滚满
了尘土,就是脸上,也有半边灰迹。头靠着老妈子的腿,双目紧闭,面前吐了许多
粘痰和脏东西,袖子上还拖了一截。史科莲摇了她两摇,不见她作声,哇的一声叫
了起来。这时,惊动了大众,都跑近前来看。舍监也来了,看看这样子,先叫人把
她抬回房去。安顿好了,校医也被学校里请来了。他将蒋淑英的病一看,说道:
“这是不要紧的,无非受了一点刺激,加上寒风一吹,就晕倒了。但是她腿上,有
一处伤痕,又似乎是在楼上摔下来的一样,好好的照应照应她,就会好的。”校医
看着去了,一会儿就送了一瓶药水来。这可把史科莲忙个不了,给她洗换衣服,足
足闹了两三个钟头。蒋淑英醒过来的时候,夜已深了。史科莲伏在床上,对着她的
耳朵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可吓了一跳呢。”蒋淑英还没有说话,先就流出两
行眼泪。史科莲抽出手绢,缓缓给她揩脸上的眼泪。因对她道:“我很知道,但是
这也很容易解释的,为什么要急得这个样子?”蒋淑英道:“我实在愤极了。我除
非死了,人家才相信呢。”史科莲逆料张敏生来的信,一定有什么过分的话,只是
自己不好问,便默然的坐着。蒋淑英道:“你以为我真是病得这个样子吗?老实告
诉你,是我上自习室的时候,站在栏杆边,越想越气,我也不知道怎么着,似乎要
极力闹一下,才能痛快。想到那里,我糊里糊涂就向楼下一跳,不料那一下,就跳
得我昏天黑地。”史科莲听了,不觉笑起来。说道:“你这不是发傻,凭你在楼上
往楼下一跳,就会跳着跌死吗?既然不会死,跌得这样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