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是一指流砂:张爱玲文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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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辛被付之东流,她的人生也被改写。
但是香港大学三年的求学生涯,却使她的个性趋于完整。这里的世事百态,让她头脑里装满了人物、环境、心理的丰满素材和无尽的想象力。香港中西方文化交融的特殊背景,更使她对西方文化有了领悟,让她的小说,有了完美的中西合璧。她最优秀的作品,几乎都是以香港为背景。
于是,香港大学仿佛成了张爱玲看世界的一扇窗,让她窥看了世界的精彩与落寞,让她感受了人生的张扬与低落。她体验着、感受着,把这些融到她的骨肉里,淡然地完成了惊世的转身。
《紫罗兰》上的盛开传说希腊女神维纳斯,与情人依依惜别,晶莹的泪珠坠入泥尘,来年春天,竟绽放出一朵朵艳丽香艳的花儿………紫罗兰。维纳斯是驾驭爱和美的女神,她忧伤的泪,凝结了爱恋、缠绵、悱恻、凄美、苍凉、寂寞……化着一袭馥郁的芬芳,以紫罗兰的风姿傲然于世。
中国现代着名作家周瘦鹃先生,他深爱的一名女子,英文名叫(紫罗兰)。因对她刻骨倾心,便情寄于花,一生低首紫罗兰。他案头摆放的鲜花是紫罗兰,香炉袅绕的熏香是紫罗兰,笔墨溅出的颜色是紫罗兰,宅院名号为紫罗兰庵, 笔名叫“紫罗兰庵主人”,就连他创办的刊物也取名《紫罗兰》。而最令世人惊讶的是,从他《紫罗兰》的“花丛”里盛开的一朵炫丽奇葩,便是亦如紫罗兰般冷艳孤清、苍凉绝美的张爱玲。
第三章 最好的岁月
张爱玲纤弱婀娜、妩媚妖娆,眼眸里永远漫溢着凄滟浣流的朦胧幽怨。她纤细无力的手却握着一支浓彩斑斓的笔,以早慧而敏感的玲珑心事,与文字起舞,舞得绝艳凌厉、残碎灵异。一幕幕决绝冷酷的演绎,冷飕飕地穿透战栗的脊骨,道尽人世沧桑、红尘冷暖。
生命中如影随形的绝望与挣扎,噬咬着她寂寞的灵魂,令她无处遁形。临水而立,只落得人在高处,灵魂却在寂寞里漂浮,水里的涟漪是她与自己痴缠的影子。“那些孤独,寂寞,伤痕,死亡,别离,思念,等待,稍纵即逝的温情和绵延永恒的绝望,如同夜色中一支华美的骊歌。”(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她逃不出冗生的虚妄,也逃不出心灵的囚篱,唯有借着华丽悲壮的文字镌刻岁月的浮影。
年,张爱玲从香港回到上海。三年寒窗学未成,留学英国,也如春梦一场,终成幻影,多少令她有些失望怅惘。然而,这个外表柔弱、内心钢韧的女孩,在短暂的沮丧之后,很快又清醒地重新梳理蠢动于心底的诸多梦想。
留学梦搁浅了,还有文学梦。她对自己天才般的才情,一向是有些骄矜自恃的。与刚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一样,她的内心无法抑制地骚动着,兴奋、无畏、跃跃欲试……她相信,她一定能在上海这个熟悉而繁华的都市成就她的文学梦想。她隐约悟到“这里有一种奇异的智慧”,(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是一种新旧文化和中西方文化交织一起,略带畸形的、混沌的奇异,或许这奇异正好迎了她骨子里不断涌动的诡谲奇异的灵感。
张爱玲虽然孤傲清高, 但生活的磨难以及她敏锐的洞察力,又使她谙知世故。她知道“用别人的钱,即使是父母的遗产,也不如用自己赚来的钱自由自在,良心上非常痛快。可是用丈夫的钱,如果爱他的话,那却是一种快乐,愿意想自己是吃他的饭,穿他的衣服。那是女人的传统权利,即使女人现在有了职业,还是舍不得放弃的。”
(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回上海后,张爱玲一直和姑姑住一起。她需要挣钱来维持生计,除了写作,她别无他技。正如她自己所言,她“生来就是写小说的”。
(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她最开始是为英文报刊《泰晤士报》、《二十世纪》写影评、剧评或时装艺术等与生活相关的杂文。其中一部分文章,在她成名后,翻译成中文,收入她的散文集《流言》。
卖文只是谋生的手段,“醉翁之意不在酒”。张爱玲真正的目的是成为一位知名的作家。沦陷的上海,文艺刊物上早已看不到巴金、茅盾、老舍等名家的文章。文人们大多都鄙视日伪政府,也不愿背负汉奸的骂名。他们有的被封杀、有的撤离、有的封笔,一时间,文坛形成一个真空的局面。正是这个空档期,张爱玲横空出世。作家柯灵在《遥寄张爱玲》中回忆道:“我扳着指头算来算去,偌大的文坛,哪个阶段都安放不下一个张爱玲,上海沦陷,才给了她机会……山高皇帝远,这就给张爱玲提供了大显身手的舞台。”(摘自台北业强出版社。柯灵。《隔海拜年》)对梦想的执着、对成名的渴望以及对金钱的需求,张爱玲已等不及将稿件扔进邮筒后,在编辑的案头遥遥无期地碰运气了。虽然她向来不善交际,于人情世故更是浑然不觉。可这次,她要主动出击,要亲自把稿子交到编辑的手上。
年严冬的末端,春寒料峭,寒意甚浓。经亲戚朋友的介绍,张爱玲携她的“两炉香”………《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叩响了《紫罗兰》主编周瘦鹃的家门。周瘦鹃是“鸳鸯蝴蝶派”作家里“泰斗”级的人物,他才学渊博,集创作、翻译、编辑于一身。虽饱受新文学阵营的诟病,但仍有极高的影响力和鉴赏力。
张爱玲着一身鹅黄色旗袍,亭亭玉立,京腔京调,执礼甚恭,令周瘦鹃眼前一亮。案头香炉里隐隐地燃着紫罗兰香,袅袅漫起的一缕青烟,令满屋暗香袭袭。周瘦鹃接过“两炉香”的书稿,仅是题目,就令他深感别致,接下去的开始,更令他欲罢不能。“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当晚,周瘦鹃挑灯细品,对文章里描写的“奇幻的境界”击案叫绝。“草坪的一角,栽了一颗小小的杜鹃花,正在开着,花朵儿粉红里略带些黄,是鲜亮的虾子红。墙里的春天,不过是虚应个景儿,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墙里的春延烧到外墙去,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去了。杜鹃花外面,就是那浓蓝的海,海里泊着白色的大船。这里不单是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予观者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处处都是对照,各种不调和的地方背景,时代气氛,全是硬生生地给掺糅在一起,造成一种奇幻的境界。”(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周瘦鹃素来喜好养花、赏花。张爱玲对花的描写和感悟,竟令他自愧不如。
他在编辑例言里写道:“一壁读,一壁击节,觉得它的风格很像英国名作家Somerset(Maugham(毛姆)的作品,而又受一些《红楼梦》的影响,不管别人读了以为如何,而我却是‘深喜之’。”(摘自文汇出版社。《周瘦鹃文集》)尔后,他求证于张爱玲,张爱玲对他的判断“表示心悦神服”。(摘自文汇出版社。《周瘦鹃文集》)张爱玲也有讨巧的小心思,她特意告诉周瘦鹃,她的母亲和姑姑都是他的忠实读者,母亲更是为他哀情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凄婉的命运,伤心落泪,还曾写信给他,请求他不要安排如此悲惨的结局。
周瘦鹃听了,虽已不记得此事,但也甚感有趣,非常高兴。
周瘦鹃在文坛上是出了名的赏花、惜花之人,对张爱玲精致绮丽的小说,他怎肯放过,他甘为张爱玲做嫁衣,他要把这“两炉香”在《紫罗兰》上点燃,让它的奇香在沦陷后乏味、发霉、浑浊的空气中,熏香四溢、惊绝袅绕。
《紫罗兰》因种种原因,停刊了一段时间,近期正准备复刊,周瘦鹃亟须一些耳目一新的文章在复刊后发表,以引起读者的兴趣和关注。张爱玲的“两炉香”可以说来的正是时候,仿佛是送给《紫罗兰》复刊的一份厚礼。
不久,《紫罗兰》复刊,第一期就刊登了《沉香屑第一炉香》,接着第二期又刊登了《沉香屑第二炉香》。周瘦鹃在第一期的编辑例言《写在紫罗兰前头》,用超过一半的篇幅隆重介绍了张爱玲及她的小说。他写道:“如今我郑重地发表了《沉香屑》,读者共同来欣赏张女士一种特殊情调的作品,而对于当年所谓上等华人那种骄奢淫逸的生活,也可得到一个深刻的印象。”(摘自文汇出版社。《周瘦鹃文集》)他对张爱玲的才情也大加赞赏,他说:“……张女士又拿出一份在《二十世纪》杂志中所写的一篇文章《中国的生活与服装》来送给我,所有妇女新旧服装的插图,也都是她自己画的。我约略一读,就觉得她英文的高明,而画笔也十分生动,不由得不深深地佩服她的天才。”(摘自文汇出版社。《周瘦鹃文集》)“两炉香”飘逸着“霉绿斑斑”的衰颓冷漠与“橙红色的花”的艳丽世故,诡异地交织着,在香港异域的陌生里升腾出新奇的故事。在奢华的堕落中,恁是把结痂的伤口一片片残忍地剥开,渗出淋漓的鲜血。小说用古典雅韵的笔调,描现代都市的奇俗,洞察人情世故之深刻、之冷漠、之奇特,着实令人惊叹。
小说一问世,就在文坛凋零的大上海逆风飞扬,立刻赢得了满堂彩。一时间,张爱玲声名大噪,像一颗璀璨的星星,在沉郁的夜空闪亮耀眼,风光无限。她传奇的一生,也从此登场,一发不可收。正如柯灵所说:“张爱玲在写作上很快登上灿烂的高峰,同时转眼间红遍上海。”(摘自台北业强出版社。柯灵。《隔海拜年》)张爱玲是《紫罗兰》上盛开的奇葩。此时的她,年仅22 岁,刚刚脱去局促与娇羞。还未来得及浸染尘埃与雾气,就沐浴在成功的雨露与阳光里,开得惊艳,放得灿烂。仿佛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