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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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该出去,帮路招摇引开那些仙门中人,给她尽量多的流出时间,让她夺得她梦寐以求的万钧剑,然后就可以继续她的征程。
对墨青来说,这条命是路招摇捡回来的,能在最有用的时候为她所用,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忽然之间他很想在最后一刻的时候让路招摇看看他,他想让路招摇知道他曾在她的生命里存在过,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
便也算……是他对自己的一场交代。
他在路招摇面前现身,她防备之后,眸光亮了一瞬:“墨青。”她一口唤出了他的名字。
如同那日尘稷山下,阵法之前,她趴在他胸口上,轻声唤他名字一样。墨青的心口一瞬间便软了,酸软发涩,涩得疼痛。
她眼眸亮晶晶的盯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这话问得突然,墨青愣了一瞬,可很快就从窥心镜里听到了她的心声,路招摇平时心大,但实则却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能洞察人心,所以她能从他的行为里看穿他的想法。
她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渴望,渴望她记着他。但又因为路招摇是个那么心大的人,对于那时的路招摇来说,他只是她的门徒,是她的棋子,所以她也能在看穿他的渴望之后,笑眯眯的盯着他:“你喜欢我,一定不想让我死在这里对不对?”
她想利用他。
墨青垂下眼眸盯住她胸前的小银镜,即便到这种时候,他还是觉得她抖小机灵的模样,很可爱。即便她是想玩弄他的性命。
“这个银镜便给你当做信物,今日你若能保我从此处安然离开,他日我必抱你在整个魔界傲视群雄。”
嗯,她开始给他画饼了。
偷看了她那么多年的所思所想,其实不用借助小银镜,墨青也能摸清楚她的想法的。
“你不用给我什么。”他压住路招摇要取下小银镜的手,“你把它留着吧,好好留着就行了。”
路招摇可以不用知道这个小银镜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用知道这个银镜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可以什么都不用知道,因为这些事情,他只要自己背负就行了。
而路招摇,只需要继续招摇的活着,偶尔看看这面小银镜,想到世上曾有他这样一个人就行了。
对他来说,这便足以慰藉多年来深藏的那些隐秘情愫。
路招摇望着他笑,努力让她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充满亲和力:“你帮我去引开那些仙门弟子,好不好?”
怎么会说不好呢,看着她对着自己展开的笑颜,墨青终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情绪,抬起了手,轻抚她脸颊上醉人的酒窝,像是饮了三千杯,让他有几分恍惚了神智:“门主,我可以为你放下一切,只要你安好。”
这或许,是他能对路招摇说出口的,最露骨的情话了吧。
可路招摇并不这样认为,她心头在不屑,她在想,他可以放下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本来就一无所有。
她的想法让他陡然回神。
是啊,除了这条命,他没什么可以献给路招摇的。
本是她捡回来的,也该为她而死。
墨青提剑走了出去,他拼尽全力引开了剩余的仙门弟子,可情况并不乐观,他知道,哪怕今日他便是将命搭在这里,微末的功力也无法保路招摇平安离去,他唯一的希望,便在剑冢里。
他且战且退,终于退至剑冢旁边,拼死爬上剑冢,脚筋被人挑断,他根本没时间喊痛,他握住破土而出的万钧剑,满手的鲜血流满了剑柄,一时之间无数气息如同利刃一样令他感到了近似凌迟的痛苦,痛苦仿似撕裂他的灵魂,让他再也无法按捺隐忍,拼着最后的性命,他一声厉喝,彻底将万钧剑从剑冢之中拔出。
登时!
剑冢之中魔气震荡而出,携着摧古拉朽之势,以毁天灭地之力,涤荡万里,无数仙门人在这剧烈的气息之中连痛呼也没来得及,便悄然化为灰烬。
墨青死死握住万钧剑,意图阻止它重新出世时的暴动。
不能再让它继续下去了,招摇还在……
“轰”的一声,剑冢坍塌,巨石掩埋了整个剑冢,然而在所有掉落的石块触碰到万钧剑周遭力场之时,瞬间化为齑米分。
大地轰鸣之声持续了许久,终是慢慢的安静下来。
墨青持着万钧剑,自剑冢之上站起身来,他回身一望,触目一片狼藉,剑冢只剩下了坍塌的碎石,而碎石堆里残肢遍野,血肉模糊,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心头一股巨大的恐惧霎时蔓延墨青全身,恐惧如同跗骨之蛆,钻遍了他每一寸骨头,最后蹿上了他的天灵盖,让他整个大脑嗡鸣一片。
他撑着万钧剑,那把举世闻名的上古魔剑已经认了主,而此时他却只当它是拐杖一般撑着,支撑着他摇晃的身体,让他向前行。
他在碎石与残肢中寻找着:“招摇。”他空空的唤着这两个字,万钧剑毁掉了一切,他甚至连回音也未曾听到。
“招摇……”
他并不知道她在哪儿,只是隐约感觉方才她似乎站在这儿,于是他跪了下来,以手掘石,不停的往下挖,往下找,找了整整一天,袁桀领着暗罗卫寻来,见万钧剑被墨青随手丢弃在乱石堆里,而褪去黑纹封印的墨青还跟疯了一样挖着石头。
来不及问任何话,袁桀领着暗罗卫与众门徒在剑冢寻了三天三夜,几乎将剑冢上的碎石都搬空了,终于在最下面,发现了染了血的小银镜。
墨青看着那银镜,一言未发。
而旁边的袁桀也终于放弃了寻找路招摇的尸体,他命人将万钧剑取来,带回万戮门,可却陡然发现万钧剑已经认主,而主人,便是墨青。
袁桀勃然大怒,当场叱问墨青为何要害路招摇。
墨青只望着那面小银镜子,静默不言。
他在仔细的听,可无论如何,不管他如何再仔细的去用心听,也听不到银镜传过来的声音了。
那个配着银镜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袁桀问他,为何要杀路招摇,墨青无言以对。当袁桀怒而举起青钢杖的时候,他也没有反抗,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他珍藏在心底,本欲倾尽所有相护的人,最后却因他而死。
他该陪了这条命的。
他该死。
而万钧剑却救了他。
在袁桀即将一杖击碎他头颅的时候,万钧剑横插而来,挡开袁桀,浮在墨青身前,镇住了周围所有的人。
多可笑,万钧剑在保护他。在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保护,没有任何畏惧的时候,万钧剑竟然保护了他。若是刚才,能这般护住招摇……
他被袁桀带回了万戮门,袁桀主张要将他推上鞭尸台斩首,为门主报仇,然而从南月教归来,断了一条腿的司马容却护住了他。司马容说,路招摇曾下过门主令,谁能杀了她,谁就能当门主。
司马容力排众议,将他推上了万戮门主之位。
墨青其实并不想配合,他无意间听过司马容哄十七。
十七自打路招摇死后,便哭得肝肠寸断,抹眼泪将眼睛都要抹瞎了。他在背后,听到了十七声嘶力竭的质问司马容:“他杀了门主,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当门主,你也是叛徒,你也是对门主不忠!”
而司马容却说:“招摇出事,我知道,他会比所有人都伤心,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而现在,能接手万戮门,能撑起招摇一手建立起来的这个门派的人,除了拿了万钧剑的厉尘澜,再无他人了。你不要哭,我知道海外有不死草,你去帮招摇寻一下,等你将草摘回来……”
十七被骗了,而墨青也明白了司马容执意立他为门主的原因。
多年师兄弟,他看穿了他心底的隐秘,也知道他对路招摇的感情,所以,为了不辜负路招摇一手辛苦建立起来的万戮门,他将门主之位,给了他。
“招摇没有完成的梦想,你接着替她完成吧。”
司马容如此说,墨青握着万钧剑,再无法拒绝。
他这条命,是路招摇捡回来的,如果无法为路招摇而死,那就守护着她在这世上留下的东西,直到力竭为止。
墨青拿回了万钧剑,魔王的封印破开,他寻回了自己该有的力量,浑身布满了的黑纹也全部消失,他在镜中看见了自己完好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这模样到底算好看还是不好看,可不管好不好看,路招摇也已经死了,长得再好,也无所谓了。
除路招摇之外,所有人的目光,对他而言都微不足道。
他开始着手处理万戮门的事,开始学会使万钧剑,适应自己的力量。
他放出话去,三月之内,必屠南月教。
三月之后,他独身一身,闯入西南,血洗南月教,至此成为江湖之上,为他立威的一战,世人称他残暴更甚路招摇,然而只有他知道,当他染了一手血腥,立于尸横遍野的南月山颠时。
心头的空寂,更甚这荒凉的修罗场。
这人世,没有路招摇,他与地上匍匐的尸,又有什么区别。
适时夜月正凉,凄风似刀。
不管过了多久,回首一望,依旧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伤。
墨青转头一望,司马容的院子里,路招摇与厉明书追得正欢,林明歌已经琢磨着在给小圆脸木头人把手上木头装回去了。
眸光忍不住微微一柔,他不愿意回想起过往,因为所有的过往,都比不上现今美好。
可也因为偶尔的回想,只用一点点,便足够让他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司马容在树下缓了好一会儿神,终究还是从墨青的话里走了出来,他复而又多问了两句:“月珠现在还在吗?”
“以前在,没生过什么变故,应当还在,只是她也看不见了罢了。”
司马容闻言,垂头似苦涩的微笑当中,却不经意带了三分甜意:“月珠甚痴。”
正适时,风一起,拂了司马容的发。墨青望着远处的路招摇,轻声道:“她在和你说话呢。”
司马容点头:“我听到了。”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眸光微微有几分轻颤,“她和我说,她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