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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崩原乱-第6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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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话,晏勾辰明显微微一怔,既而就忽然微笑了起来,道:“说得也是。”师映川没再出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动,甚至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只是一直沉默地思考着,反复计算,计算着自己的下一步走向,以及自己的所有行动会对局势造成怎样的影响,他看着窗外,神情平静,看不清悲喜,目光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看向遥远之外的地方……此时此刻,那个人又在做什么呢?

    常云山脉,断法宗,大光明峰。

    已经一连下了几日的雪,眼下也还没有停,雪花纷纷扬扬地自天而降,在地上积出松软而厚重的一层,雪地上偶尔可以看到兔子之类小兽的足迹。

    被雪涤荡了数日的空气异常干净清爽,这里是大光明峰上观看日出的绝佳场所,但此时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本不该有人在此出现,然而现在大光明峰的主人却站在这里,连江楼浓黑的眉毛上落着雪花,头发上也是,甚至双肩上也一样,雪落在他身上,并没有被体温融化,再加上他本就穿着白衣,如此一来,整个人除了一双漆黑的眸子之外,全身上下都变成了白色,他一直保持着静静站立的姿势,站在原地,望向极遥远的地方,很长时间过去,没有动上一下,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意识的雕像,风雪中,男子白衣猎猎,一如当年。

    ……千百年前,他曾经也这样站在这里,整整一夜,直到日出,随后他一人一剑翩然下山,去找他命中注定要去找的那个人,与其纠缠数十载,而今夜,与当初那一夜,何其相似。

    风雪渐弱,不知过了多久,风雪尽头处,出现了一个人影,慢慢向这边走来,那还是个孩子,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眉心一点殷红似血,正是师倾涯,眼下他叹了口气,伸手狠狠揉了揉被冻得微微发红的脸颊,走向远处那个白色的身影,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在距离对方将近一丈的距离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才道:“师祖……”

    连江楼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少年,一张英俊的脸上神情寡淡,也不曾出声,师倾涯只得继续道:“师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整天了,水米未进,这怎么行……”少年顿了顿,迟疑着,但终究还是说了下去:“纵然眼下局势紧急,但还请师祖保重身体,断法宗可以没有任何人,但不能一日没有师祖。”

    听到这些,连江楼漠然已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松动之色,他仍然没有转身,但身上的积雪却已经仿佛遇到了烈日一般,瞬间溃败消融,再不剩半点,连江楼望向摇光城的方向,此时此刻,连江楼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男人,在他的记忆当中,无论是宁天谕还是师映川,那个男人其实都没有变,对他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是炽热而锋锐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梦中相见了,难道是因为他与他很快就要真正见面的缘故么?

    良久,连江楼才收回思绪,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天意莫测,世事颠倒,一至如斯……涯儿,你是否会觉得既然万绝盟现在已经落到这种快要朝不保夕的地步,却还想着寻找一切机会去求那一线生机的行为看起来就仿佛困兽犹斗,有些可笑?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无论一开始站得有多高,但只要无法走到最后,就只能湮灭在时光当中。”

    师倾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有些事情总是要去做的,哪怕成功的可能很渺茫。”听着少年的话,连江楼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不错,即使最终没有多少用处,即使改变不了任何事,但这种坚忍不拔、不轻言放弃的行为才是一个真正的强者所必备的特质,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师倾涯闻言一愣,但他见到连江楼那样清冷自持的反应,脸上原本愕然的表情就缓缓退去了,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就问道:“师祖如今对我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师祖对父亲他有任何负面的言辞,我不明白,究竟师祖与我父亲是仇敌还是夫妻,我不懂。”连江楼依旧背对着少年,因此看不到这个男人此刻的神情,只听他说道:“……我为你父亲感到骄傲,因为他曾是我的弟子,而他想来应该也会觉得骄傲,因为他实现了他年少时的梦想,终于超越了我,站得比我更高,可以看到更远处的风景。”

    师倾涯一时间有些失神,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脱口而出,他喃喃道:“师祖后悔过么?”这话有些没来由,甚至连师倾涯自己也不清楚这‘后悔’究竟指的是后悔什么,但连江楼也许明白了,他仍是没有回过身来,只有低沉的声音破开风雪,徘徊不去:“……记得很久以前我曾经问过师尊,当一个人面对着自己一直追求的理想与现实产生分歧的境地时,究竟应该如何选择,如何取舍,大道与个人情感究竟孰轻孰重,那时师尊告诉我,无论最后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只要在多年之后自己没有觉得后悔,那就足够了。”

    这番话当中的‘师尊’,究竟是连江楼的师尊、二十六代莲座藏无真,还是赵青主的师尊,断法宗第一代大宗正,师倾涯无法判断,但这个回答却让他陷入沉思,这时在师倾涯看不到的地方,连江楼微微闭上双目,道:“这世间总有许多事,是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但我从未后悔过自己所走的路,所以,无论未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也依旧不会后悔。”

    连江楼并没有直接回答少年的问题,但也可以说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给出了师倾涯所需要的答案,这时风雪已歇,一大一小两个人却还是站在这里,直到漫长的黑夜过去,天边出现了第一抹鱼肚白时,连江楼才终于转过身来,他的容颜一如既往地平静,这也将他的性格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男人淡淡道:“也许不久之后,你父亲应该就会与我见面了。”这是身为世间绝顶强者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退缩,这样的强者无论在遇到什么危机与艰险,都永远不会轻易放弃,随时准备……战斗到底!

    ……

    这一年的冬天,在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大周却是悍然出兵,与之同时,青元教出动无数高手,教主师映川更是亲自走出摇光城,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在此之前,师映川已经传下谕令,命令麾下包括生父纪妖师在内的几大宗门之主尽数动身,在留下足够的防御力量的前提下,率领各自门下精英出动,誓要荡平万绝盟,这样明显不计代价也要碾压对手的行为不是没有遭到一部分人的质疑与抵触,但在教主师映川的铁腕高压之下,终究还是无人敢于违抗,五月,在数次规模极大的惨烈战役之后,无论是万绝盟方面还是大周,都已经损失无数,甚至宗师强者也陨落多名,其中甚至武帝城之主赤帝姿也战死沙场,白照巫重伤,弑仙山青卫统领聂药龙亦且战死,一名青元教宗师重伤,而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是断法宗大长老的陨落,以及万剑山厉东皇的重伤,但无论如何,如今的大周比起万绝盟,显然更能承受这样的损失,七月,大军压境,受到连番沉重打击的万绝盟已经岌岌可危。

    ……

    一双穿着狮蛮靴的脚缓缓踩在了浸润着鲜血的土地上,靴子前端用暗金打造的狮头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以及早已凝固的脑浆,周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喊杀声,只有不时的惨叫声以及微弱的临死前低吟,无数人舍死忘生,却依旧没有改变既定的结局。

    师映川安静地看着视野中的一切,一面随手杀掉那些还没有断气的人,而当他漫不经心地挥剑的时候,凄厉鲜红的鲜血四溅,配合他脸上淡淡的微笑,这样的画面所体现出的强烈的刺激感和反差感,如此残酷之美,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师映川嘴角露出似狰狞也似冷漠的弧度,记得当初第一次亲手让生命在面前凋零的时候,那种感觉无比深刻,恶心,难受,胸闷,痛苦等等,百味杂陈,而现在,却只是快意与漠然。

    ……多少年前,他还是灵动活泼的少年,但时光,却逐渐赋予了他冷静深沉的一面。

    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人,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这让他有些满足,也有些疲惫,三十多年前,他降临在这个世界,三十多年后,他就快要拥有这个世界,这件事听起来很简单,一目了然,然而只有师映川自己才知道这期间自己究竟都经历过了些什么,付出了什么,在一开始身份暴露的时候,他被迫离开了断法宗,那时他仿佛是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天下,举世皆敌,而如今,他却已经有了毁掉这个天下的力量,相信在不久之后,他所厌憎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这种感觉,真是美妙。

    师映川原本黑色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溅上鲜血的缘故,在阳光下泛着隐约的猩红之色,他的目光落在一朵沾满了鲜血的莲花上,那是一个胸口被洞穿的青年,莲花就绣在对方的衣袖上,这是断法宗弟子的标记,师映川的眼神犹如深水,他随手一挥,就将地上这个奄奄一息的青年瞬间抽尽了生机,整个人顿时化为朽骨,这时有人来到他身边,懒洋洋地道:“……你倒是不讲半点香火情分,怎么说你也算是曾经出身断法宗,就这么随手干掉了曾经的同门?”

    男子此刻浑身浴血,身上的战甲也略有些残破,但眉宇之间却是妖戾之气难掩,师映川看了对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不要忘了,聂药龙就是死在断法宗之人的手上,父亲大人居然还会说这种话,倒是令我意外。”

    纪妖师闻言,脸色就阴沉下来,但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反唇相讥,聂药龙自幼就跟随于他,两人虽然不是正式的师徒,但主仆几十年,纪妖师纵然天生冷薄,性情有异于常人,但也不可能与聂药龙没有一丝半点的情分,聂药龙于他而言,可以说是半徒半仆,前时聂药龙战死,现在师映川却提起这茬,若换了其他人,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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