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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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绝顶万余嶒,策杖攀萝渐渐登。
行到月边天上寺,白云相伴两三僧。
——唐·玄奘
我是一个习惯在夜幕中独自寂寞的人,寂寞并不是一种颓废,只是给喧闹的白日寻找一个沉静的借口。友发来短信问我:在做什么?我回:在看月亮,听古曲,想一些老掉牙的陈年往事。回首往事知多少?往事就是这样,你想要记起的时候,发觉原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想要忘记的时候,却一直在心头萦绕,让你心绪难安。往事太多,不是所有的过去都值得你去怀想。许多记忆的碎片在夜色里发出凌厉的光,会将我们仅存的一点完整也割伤。在模糊的印象里,我们又何须在意遗忘或是忆起?
看到明月,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西游记》女儿国里的片尾曲。“人间事常难遂人愿,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其实这句话我在文中多次提起,甚至有些不厌其烦。因为喜欢,铭刻在心间,才会如此。于是想起了唐僧,一个誓死要将此生交付给佛祖的和尚。他却在女儿国动了凡心,唯一的一次凡心,让看客不能忘怀。女儿国的女王,其实只是唐僧的一场情劫。当时唐僧被女王请去,夜赏国宝,孙悟空说了一句话:“就看师傅的道行了。”这里的道行,说的也是唐僧的定力,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子,面对一位如花似玉的红粉佳人,确实需要非凡的定力,才可以坐怀不乱。
今日偶读唐代著名高僧玄奘的一首禅诗,亦知道他就是《西游记》里唐僧的原型。明代吴承恩是根据玄奘西行印度求法取经等事迹,衍生而出一部文学名著。历史中的玄奘与小说中的唐三藏有很大的区别,但相同之处都是不畏艰险,从长安出发,一路西行。可唐三藏得观音大师点化,收了四位高徒,一路上骑着白龙骏马,虽历尽艰辛,却也有许多温暖的情义。当时唐朝国力尚不强大,与西北突厥人正有争斗,官方禁止人们私自出关。玄奘在夜间偷渡,孤身一人,骑着一匹瘦马,走过戈壁险滩,雪峰荒原,多少次来到“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的地方。他只能默念《心经》,似乎佛祖就在前方对他招手,那么近的距离,就可以看到莲花盛开,灵台清澈。
玄奘下定了西行的决心:不到印度,终不东归,纵然客死于半道,也决不悔恨。所以这一路,无论经历多少灾难,他都当作是佛祖对他的考验。最后往返耗费了十七年,行程近十万里,于贞观十九年正月还抵长安,受到唐太宗及文武百官的盛情迎接。他给中土大唐带来了佛像、佛舍利以及大量的佛经梵文原典。一部《大唐西域记》蕴含了一百多个国家的风土文化、宗教信仰,可谓海纳百川、包罗万象。这部书由唐太宗钦定,玄奘亲自编撰,弟子辩机整理而成。内容翔实生动,文采流畅飞扬,堪称佛学宝典。
十七年,玄奘将最好的年华交付给漫长的旅程,回来已是风霜满鬓,手捧用青春岁月换回的经卷,他的一生或许真的可以无悔了。尽管不能青春重现,至少他能够在舍利、经卷中,找回点滴失去的记忆。跪于佛祖面前,他可以坦然地说,我不负所托。他的回忆录足够蓄养他一辈子,佛法追求圆通自在,所以他记住的应该是拥有的喜悦,而非付出的苦难。岁月的磨砺,早已更换了曾经坚韧的容貌,他有的,只是容忍过去、宽释未来的慈悲和平宁。
玄奘算是一位被佛祖庇佑的高僧,他并不是第一个到西天取经的和尚,也不是最后一个。在寥廓的历史长河中,多少僧人为求取真经,不顾个人安危,毅然离开中土,长途跋涉前往西域。可是能返回的人却寥寥无几,他们都葬身在沙漠荒野、寒林雪域。无人收拾的尸骨,只能同野兽一起掩埋,在寂夜时发出闪烁的磷火,告诉苍茫的天地,他们的灵魂始终不肯离去。是佛陀的召唤,让他们可以做出如此深远的追求,只身奔赴险境,只为了度化芸芸众生。都说寂灭意味着重生,这些不死的灵魂,一定被佛祖安顿,在功德圆满时,终会得以重见天日。
放下这些沉重的过程,再来赏读玄奘的禅诗:“孤峰绝顶万余嶒,策杖攀萝渐渐登。行到月边天上寺,白云相伴两三僧。”此时的玄奘,俨然是一位超脱世外的高僧。策杖攀萝,只为在孤峰绝境处,寻访山林闲趣。坐落在缥缈顶峰的寺院,有如倚着明月,澄净得已经找不到一丝烟火。唯有几位闲僧,在白云中往来,那么悠然自在。他们如今的桑田,也是用曾经的沧海换来。佛祖不会厚此薄彼,在求道的旅程中,有天赋和缘法的人,或许悟得早些,但过程其实是同样的繁复。待到风雨成昨,聚散都成往事的时候,就可以放下一切,禅寂淡然了。
麟德元年(664)二月五日,六十三岁的玄奘圆寂。高宗哀恸逾恒,为之罢朝三日,追谥“大遍觉”之号,敕建塔于樊川北原。其后,黄巢乱起,有人奉其灵骨至南京立塔。太平天国时,塔圯;迨至乱平,堙没无人能识。百代浮沉有定,世事沧桑迭变,渺渺尘路,没有谁可以做到一劳永逸。想要抛掷一切,坐看云起,就必须先经历劫数。走过灾厄多袭的漫漫黑夜,站在黎明的楼头,才知道,谁是真正走到最后的人。
人生一世,如同浮云流水,过往是覆水难收,我们有的就只是现在。做一个忘记苦难的人,在残缺和破碎中学会感恩。在生命空白的书页里,我们填充着自己,漂染不一样的颜色,涂抹不一样的烟火。直到有一天,灵魂宁静如拂晓的幽兰,那时候,我们就真的圆满了。
第五章 请和我,在红尘相爱一场
巫山云雨入禅房,藩篱情深卧鸳鸯。
辩机腰斩刑场日,长歌当哭美娇娘。
——佚名
携着清秋的烟雨去了山中寺院,不是为了赶赴某场约定,只是想去。青石铺就的小径,长满了积岁的苔藓,细雨还有伶仃的秋叶落在上面,萧索的潮湿更添几分诗意。因为雨天,寺院没有香客,寂寞的铜炉依旧焚着檀香,空灵的梵音随着烟雨在山寺萦绕。几个年轻的僧人,聚在殿里翻读佛经,桌案上几杯清茶,氤氲着雾气。这番情景让我想起,自古以来,一代又一代的僧者,就是这样在庙宇里度着清寂的流年。黄卷是知己,青灯是佳人,难道他们就真的入定禅心,不为红尘有一丝的所动?
不由自主地想起历代情僧,以及与他们相关的情事。其实不过是平凡的男欢女爱,阴阳和合,再寻常不过,只因僧者是佛门中人,须断尘念,所以这些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就成了传奇,成了世人心中凄美的故事。这不是戏,台上演完,台下的人看过也就罢了。许多故事,真实地在岁月里存在过,因为清规戒律,这些僧者承受着常人难以想像的苦痛。这些僧人,都有着非凡的悟性与禅心,可宿命里注定断不了孽缘情债。
心系佛门,仍思凡尘爱恋,这不是一种罪过,也不意味着背叛。以佛的悲悯,他的初衷是为了给人世间更多的爱,而这些僧人,只是借助佛的旨意,在人间讲经说法,布施慈善。一段真爱,既是渡己,亦是渡人。可这些僧者的爱情,最终还是要以悲剧来解读。至今为世人传诵的仓央嘉措,多少人为了那段美丽的爱情,背着行囊远赴西藏,都是为了去寻觅他的痕迹。还有一代情僧苏曼殊,亦有人因为他,飘洋过海赶赴日本,去看一场浪漫的樱花之舞。与世俗的爱情相比,他们爱得艰辛,爱得刻骨,爱得让人心痛难当。
看着一位年轻僧人俊朗的背影,让我想起大唐一位叫辩机的和尚。他短暂的一生,亦成为感动千古的传奇。看过一段关于他的文字,简短的几句话,涵盖了他悲欢的一生。“辩机,生年不详,凡十五岁出家,师从大总持寺著名的萨婆多部学者道岳。后因高阳公主相赠之金宝神枕失窃,御史庭审之时发案上奏,传高阳公主与其于封地私通,唐太宗怒而刑以腰斩。”这就是辩机,一个生于大唐盛世的和尚,得到过唐太宗的御准,以渊博的学识、优雅流畅的文采而知名,被选为唯一撰写《大唐西域记》的高僧。
然而,辩机在中国历史上,却是一个功罪难评、聚讼纷纭的僧人。若不是因为他获罪而死,以他的优秀,在大唐那个盛行佛教的时代,他应该有一本辉煌的传记,可历史只给了他几段零星的记载。一位前途无量的名僧,在风华正茂之年,因爱上一个美丽高傲的公主,被处腰斩的极刑。在大唐天子的眼里,在芸芸众生的眼里,一代名僧和凡俗女子相爱,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何况这女子不是寻常的农女,她是唐太宗最宠爱的十七公主。一个千娇百媚的公主,一个傲视众生的女子,一个可以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女子。
高阳公主是天上的宠儿,她以非凡的美丽和过人的聪慧,令唐太宗对她视若珍宝。唐太宗用他至高无上的皇权满足高阳所需的一切,高阳就是在这样的荣宠中长大的。在她眼里,世界上有两个最出色的男人,一位就是她的父亲唐太宗,还有一位是她的兄长李恪。所以到后来,唐太宗将她许配给宰相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的时候,她百般不满。在高阳眼里,房遗爱只是一位空有一身蛮力,平俗庸常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根本无法满足她高傲的心。她的璀璨,就像一朵风华绝代的牡丹,只有在懂得欣赏的男子面前,才会夺目绽放。
世俗中能有几个男人给得起高阳这样如烈焰般的爱情?直到辩机的出现,一位英俊、富有学识的年轻和尚,他智慧的眼神,清澈的风骨,带给高阳不同凡响的震撼。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初,浮屠庐主之封地,会主与遗爱猎,见而悦之,具帐其庐,与之乱。”云水流转千年,我们依旧可以想象,当日高阳公主在郊外打猎,遇见辩机的情景。一座无名的草庵,一位身着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