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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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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这一切,都跟苏曼殊的人生历程相关。他出生在日本,身上淌着高贵和卑微的血液。父亲生于名门望族,母亲是一个平凡的日本女人,在私通之下,生下了他。母亲死后,他被带回广州家乡,受尽族人凌辱,小小年纪,被迫出家。之后因不守戒律还俗,年少时再去日本求学,与一个若樱花般美好的女子相恋。又因家人阻拦,女子跳海自尽,他心灰之下再度回国出家。仿佛他是一个被命运牵扯的人,摆脱不了生命里一些无由的因果。他想死心塌地地做一个凡尘俗子,大口大口地吞噬人间烟火,而佛祖却一直将他召唤——只因前世未了的佛缘。他只想做一个彻底的人,一个为自己心性而活的人,可理性总被梦幻淹没,梦境又被现实摧醒。他的悲哀,也只有他自己,深尝。

  尽管如此,历史给了他一个极高的评价,情僧、画僧、诗僧、革命僧。我从来都不觉得他是个有情之人,可他又分明不是无情的人。也许他一生,只真爱过一次,人们总喜欢将短暂幻化为永恒。仿佛被祭奠的爱情,才能刻骨难忘,而拥有的,总有一天会相弃。他满腹才华,诗画风流,格调不凡,意境深邃。他一生爱国,纵是遁入空门,也不忘革命,多少次,将自己陷进反清活动的浪潮中,用他的诗篇警醒世人。袈裟披身,并没有换取到清静和安稳,依旧是一世风雨,一世孤独。命运从来不肯善待他,甚至对他比寻常人更加地苛求。他坚持做一个爱自己的人,不辜负来之不易的人生。

  许多人,对于他的死,生出一种不以为然的感叹。他贪吃,几乎和他的才名相齐,平生奢糖如命,多少次从庵庙里借钱,甚至偷钱,就为了去换糖吃。据说在窘困难熬时,取锤敲落镶金的门牙,血肉模糊地就拿去换糖。这样一个任性妄为的痴僧,让我们不知道是该怜惜,还是该斥责。他死于胃肠病,那一年,三十四岁,世人给他的死因,下了一个定论:贪吃。这并不算是一种过错,他的死,却需要我们用雅量,来宽容,来谅解。

  苏曼殊是一只飘零的孤雁,三十四年的红尘孤旅,他只给自己留下八个字:“一切有情,都无挂碍。”写完,他安静地合上了双眼,一切荣辱,再不相关。然而,他的死,却比他的生,更让人铭记,甚至带着某种浪漫的传奇。因为,他的尸骨,被葬于西湖边的西泠桥,西泠,江南名妓苏小小的西泠。也许是因为他生前流连于青楼,和歌妓有着难解的情缘。苏曼殊的墓和苏小小的墓,南北相对,相隔千年,他们是否可以魂魄相通?那时候,苏曼殊是否还会生出一声感叹:恨不相逢未剃时?

  人的一生,是多么地孤独,也许万物都以我们为邻,可我们,却常常不能与他们情感相依。以前很喜欢知音这个词,觉得是一片绿叶的纯净,是一朵花开的幸福,是一米阳光的温暖。如今却认为,行云流水的一世,只有影子,是自己的。

  第十章 渡口,一场淡淡的送别

  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民国·李叔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在这个淡淡的初秋日子,听一首《送别》,那些远去的往事,恍如昨天,却又真的好遥远。滔滔红尘在身边流过,我们只是拥挤的人群中,一粒微细的粉尘,是时光长河里,一朵渺小的水花。今天还在把酒欢聚,明日却在渡口送别。你以为别人将你铭记,其实他早已忘了,你以为别人会将你忘却,其实你一直深藏于他的心底。

  曾经有人说过,想看看我真实的容颜,我是这么回答他的:“我就是打你身边匆匆走过的路人,那么多的路人,每一个都是我,每一个又都不是我。”这么说,并不是话语里含有多少玄机,只觉得,来到人间,不是为了将谁忘记,也不是为了将谁记起。虽说人生百态,各有各的容颜和气质,却终究只是平凡的人,平凡地相爱,平凡地相离。每一天,凡来尘往,只道寻常。

  这首《送别》是李叔同写的,他是一个传奇人物,是历史上著名的弘一法师。淡淡的笛音吹出淡淡的清愁,有人在离别的路口,深情地遥望,忧伤滑落,遍地芳草,渐行渐远还生。一场人间的别离,寄寓一段美好的缘分,缘来花开,缘去花落,这样的别离,连疼痛都是柔软美丽的。禅意在纸端,浅浅洇开,宁静淡雅,似兰草低语。仿佛这首曲子,适合在秋天倾听,这首词,适合在秋天朗读,这段缘分,适合在秋天结束。

  一首舒缓的曲子,曾经感动了他自己,又柔弱地感动了别人——熟悉的、陌生的、多情的、薄情的。多少人,为了感受这段美丽的忧伤,宁愿接受一场别离。在长亭外,古道边,折一枝被晚风轻拂过的细柳,托付给故人,无须言语,无须拥抱,只交出彼此深情的眼神。有人走远,有人还在守望,离去的背影,比岁月还要长。一定还会相逢,那时候,把相思的甜蜜,都吐露给对方,打开时光的窖酿,在月色下,啜饮这一小盏红尘的情爱。幽淡的芬芳,有如一枝雅洁的梅花,在心底绽放。

  为何一个淡然世事的高僧,会有如此情长的送别?有人说,因为他也是红尘后的淡然。关于李叔同,这个名字,就像芳草洒遍田野阡陌。他是一代风流才子,在音乐、书法、绘画和戏剧方面,都有极高的造诣。他是一个将绚烂至极复归于平淡的人。他在红尘中,风云不尽,写秀丽潇洒的字,描生动传神的画,谱优美委婉的曲。他甚至穿上戏服,亲自扮演话剧里的人物,他是这样无所顾忌地,在舞台上演绎自己的人生。

  尝遍了繁华,李叔同决然离尘,跨过那道世人认为难以逾越的门槛,住进了高墙。从此黄卷青灯,暮鼓晨钟,那么洒脱,那么坚定。他是一个智者,清醒地认识自我,超越自我,也完善自我。张爱玲说过:“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地谦卑。”是的,在这个天才面前,我们的灿烂,也是灰暗无华的,我们的从容,也添几分急促。你的锋芒,要随之钝化,你的骄傲,要随之谦卑。他的人生,就像他笔下的字,没有雕琢之痕,平淡、恬静、朴实。在凡尘,他是风云才子,在佛界,他是孤云野鹤。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遗世独立,在最灿烂的时候转身而去,需要勇气,也需要悟性。李叔同选择出家剃度,是为了削去世间的纷繁和苦恼,他参禅,参得彻底,不让自己有丝毫纠缠的意味。他皈依自心,超然尘外,在云水生涯里,做一名纯粹的僧侣。他就是一壶用平常心烹煮的淡茶,淡中知真味。他也是一部无字的经书,在白色的宣纸上,悟出深邃的禅意。又是一块温润的老玉,积岁越久,越是光洁。他涵容待人,恬淡处世,在无意的日子里,感染每一颗凡心,让我们也随之澹定平和。

  然而,让我感动的,不仅只是这些,更是弘一法师的悲悯之心。他出家后,戒去奢华,一切从简。以虚养心,以德养身,以仁义养天下万物,以道养天下万世。据说,他生前每次坐藤椅之前,总要先摇晃一下,避免藏身其中的小虫被压死。临终之时,要求弟子在龛脚垫上四碗水,以免蚂蚁爬上尸身,而不小心烧死。这样微妙的细节,像是流淌在漫漫山河的一粒渺小的水珠,而我们却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一点轻微的碰触,就会掉下来。

  笛音淡淡,若有若无地诉说有梦的当年。每次听这首《送别》,总会想起林海音笔下的《城南旧事》,那部老旧的电影,曾经唤醒无数人童年最真的梦。影片里出现了《送别》这首歌,听过的我,今生再也不能相忘。而我,依靠这么一首曲子,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段远去的城南旧事,也平静地穿越人生一场又一场,难以言说的悲伤。我像是一朵被月光惊醒的睡莲,刚才还在梦里,此刻又骤然清醒。今天的我,容颜更改,昨天的城南,只老去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沧桑。

  一扇秋天的窗,有清风悠缓地踱步,有阳光舒淡地铺洒。还有一个人,倚着窗,看窗外一枚纯净的秋叶,轻轻地,落在谁的怀中。为了这支曲子,我愿意,接受一场离别,躲开温暖的怀抱,让自己静静地走远。

  如果你恰好打江南经过,看到一个手持柳枝的女子,请不要询问她的名字。你看她,漫不经心地守望在城南的渡口,不是期盼相逢,而是等待送别。

  第一章 万顷河山,当是黄粱一梦

  从驾幸少林寺

  陪銮游禁苑,侍赏出兰闱。

  云偃攒峰盖,霞低插浪旂。

  日宫疏涧户,月殿启岩扉。

  金轮转金地,香阁曳香衣。

  铎吟轻吹发,幡摇薄雾霏。

  昔遇焚芝火,山红连野飞。

  花台无半影,莲塔有全辉。

  实赖能仁力,攸资善世威。

  慈缘兴福绪,于此罄归依。

  风枝不可静,泣血竟何追。

  —— 唐·武则天

  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像放逐的轻舟,在茫茫人海飘荡,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就是为了赴前世的盟约。哪怕命运一波三折,走了无数条岔道,最终还是会抵达那个属于我们的地方。一定会有一个港湾收留你我,无论那里是万众瞩目的天堂,还是万劫不复的地狱,抑或是一处平淡无奇的角落。轻舟靠岸,港湾就是我们最后的归所,在那里,有我们今生需要完成的使命。

  仰望星辰,看皓月当空,从古至今,多少朝代更迭,帝位频繁地更换,而众星笼罩的月亮,却依旧如初。尽管如此,那个雕龙宝座上,所能坐的也只是一个天之骄子。为了争坐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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