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兮予怀-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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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口时,甚至感觉到牙齿瑟瑟发抖,问:“老钟呢?刚才还看见他,怎么这会儿人不见了。”
季邺南顿了顿,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说:“回单位了吧,一堆事儿。”
说完也陷入沉默,两人之间忽然无比安静,谁也不再说话,各自揣着心思,也没察觉沉默有何不妥。
季邺南早知真相,自然能够淡定自若,温渺却藏不住情绪,她像极了初知真相时的季邺南,好奇心占了上风,却似乎永远不敢求证。几番怀疑,加之事情烦乱如麻,她心中装了一堆情绪和疑问,行动上自然会露出马脚。
饭吃到一半,季邺南终于不能忍受,放下筷子看着她:“你究竟怎么回事儿,这老半天还缓不过神,是身体不舒服?”
她一口米包在口腔,却味同嚼蜡,机械地嚼了几下便咽进肚:“没什么,大概是累的,吃完饭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他又盯了她半晌,确实看不出异样才稍稍放心,说:“吃完饭去我那儿睡,你这样子我不太放心。”
她乖乖点头,饭后跟着他走,从沙发换到床上,眼睛闭上又张开,张开再闭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到后期只觉得头疼,越来越疼。季邺南陪着她睡,伸手摸了一把,却沾了一手的汗,他立马翻身找药,再敷冷毛巾,给她换了床单和睡衣,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听他叨叨:“好好儿的,怎么就病了。”
接着,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跌入无边无境的梦里,梦中出现很多人,有早年陪她玩耍的温如泉,总和她唱反调的倪翼,还有不屑她追逐的季邺南,后来还出现了秦孝的脸,梦中的温如泉站在秦孝身侧,毕恭毕敬听从,似隔了一结界,任她怎么呼喊他都听不见。
最后,她是被惊醒的,因为梦中的季邺南手握淌着鲜血的匕首,冷冷地看着她说:“这是你爸欠我的。”
乍一惊醒,天色清亮,她以为还是头天下午,却不知已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拥在被窝里,眼皮下垂,看上去极累,被里极暖和,她慢吞吞翻了个身,却不见另一侧的人,伸手摸了摸枕头,尚有余温,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
她又仰头盯着天花板,脑袋苍茫一片空白,似乎连最近的记忆都丢失了。直到手机铃响,突兀的铃声响彻安静的空间,她被吓了一跳,凝神片刻才伸手接听。
是倪翼妈打来的,她的声音即使隔着听筒,都掩盖不住强烈的哭意。
她说:“渺渺,你爸走了。”
第六十二章
几乎脱离世界的她在那一刻被极速拉扯进现实,前一天的记忆像猛泄的洪水,全部喷涌进大脑,她的头又开始疼了,她最担心,最不想面对的终究发生了,如此之快,即使做好准备却仍旧难以接受。她四肢乏力,呼吸急促间手机掉落在地,床下铺了地毯,那手机便埋入地毯里,几乎没传出一点儿动静。
这时客厅却传来声响,原是季邺南趿着拖鞋来看她,他腰上系了一围裙,一手端了碗,一手握着筷子打鸡蛋,涮得啪啪直响,看见她时咧嘴一笑:“醒了?真能睡,都快成猪了,等着啊,我给你做好吃的,别老坐着,盖上被子。”
她看着他:“季邺南,我爸死了。”
他手上一松,半碗搅散的鸡蛋扣了一地,朝她走过去时脚上又被绊了一下,差点儿一个踉跄栽倒,他面色沉静,阴郁如雷雨前的乌云,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说:“我送你过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温渺和温如泉作最后告别时,竟没留下一滴眼泪,泣不成声的是倪翼一家和他生前几个老同事。
倪翼妈噙着眼泪握她的手:“这对他来说或许是种解脱。”
她何尝不知道,却更加记得和温如泉最后说过的话,竟是宣布她要和季邺南结婚,从最初计划离家出走,到后来温如泉老年痴呆,再到他毫无知觉躺床上,每逢诀别,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全是表明要和季邺南在一起的决心。
这个人即使再不好,即使是杀人凶手,却也是她唯一的父亲,而她连他唯一的心愿都实现不了,哪怕说句假的哄哄他也算,却连假的都不曾有过。
后来的葬礼她依旧没哭,穿着条黑裙,头发高高扎起,胸前别了朵百花,伫立在灵堂前,和每一个来者致意。大部分朋友都知道她即将举行婚礼,在这节骨眼儿上发生这事儿,都觉得惋惜,难免宽慰她几句,她只淡淡笑着回应,脑里反复回荡的声音是,幸好没结婚。
她一直盼着秦孝能出现,她一定会拿起灵牌砸他的头,会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他的真面目,这世上竟有这种人,仗着别人重情义,指挥别人去杀人。她只知坏事需要曝光于天下,从而使坏人受到惩罚,却丝毫没有想过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能轻易揭晓,就像她不敢揭穿季邺南。
季邺南和秦孝之间的关系她不太明白,也不想明白,长久以来他就像在夹缝中生存,往左是筹划杀死季渊的人,往右是下手杀掉季渊的人,其实季邺南很可怜,偏还无人倾诉,难怪早以前他总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到现在温渺才明白那种痛到骨髓却无人可说的感觉。
她终于能够理解他,却不能继续再爱他。温如泉的死像一道鸿沟,不仅将俩人的距离拉远,连通往彼此的道路都被砍断了。
所以,当季邺南搂着她的肩,想要给她安慰和鼓励时,她轻巧躲开了,说:“这是老头儿的葬礼,他本就不喜欢我们走太近,别让他最后一程还走得不安宁好吗?”
他没说话,捞空的手在半空僵了僵,只目不转睛盯着她,那眼神柔情似水,温柔得太不像话。
人们遭逢变故,总会变得成熟。温渺也是如此,短短几天像换了个人,沉着冷静到让人钦佩,她安静地接待前来送别温如泉的客人,安静地折纸烧香,安静地看着一堆纸钱被大火烧成青灰,甚至安静地看着骨灰安放,墓碑立起。
季邺南只当她压力太大,悲伤无处可放,默默站在她身旁,只是注视,没有越矩。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面容清瘦,袖上还戴着孝章,才终于正眼看着他:“我饿了,想吃建国门的烧鹅仔。”
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她主动要东西吃,见她那样子,又万分怜惜,连忙把人圈进怀里,柔声道:“我这就带你去吃。”
他们照旧点了咖喱牛腩和红豆炒百合,温渺还特地要了瓶酒,倒之前闪亮着眼睛看他:“你也来点儿?”
他夹了些菜到她碗里,说:“待会儿还开车,我就不喝了,你这几天太累,想喝就喝吧,醉了不是还有我么。”
她舒展嘴角,露出个笑,举杯冲他示意:“这第一杯,敬我认识你这么多年。”
季邺南却没跟着笑,这语调不是她的一贯风格,他吃不准她想表达什么,却见她已一饮而尽,于是出声阻止:“你着什么急,慢点儿喝。”
温渺不理会,吃了口菜,接着问:“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他张了嘴将想回答,却听她说:“不是篮球场,比那会儿早多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新生典礼的主席台上,当时的你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发表致辞,我是站在角落的礼仪小姐,你颁给新生代表的绶带,还是从我手里接过去的,可你一丁点儿都不记得。”
话到末尾,竟多了几分颤音,全是委屈之意。季邺南着实吃惊,又觉得十分温暖:“我还真没什么印象,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她捧着杯子抿酒:“现在说晚了么?”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去紧挨她坐下,埋头亲吻她:“一点儿不晚,只是不知道我家小丫头那么早就盯上我了。”
她眼睛红红的,又喝了一口酒:“不告诉你,是因为你总是嫌弃我,怕说了之后更被你嫌弃。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肯定是上辈子我欠你的。”
他揉了揉她的头,若有所思看着她,温柔地说:“我上辈子也欠你的。”
她想了想,笑道:“可这辈子我们都还不清了,我对你的爱太深,投入的感情太多,其实我知道你也是很爱我的,可我越来越明白,两个人并不是足够相爱就能够在一起,我们肩负的感情太多了。”
说着,温渺再次喝下一口酒。从前她是标准的一杯倒,还有醉后没玩没了念绕口令的毛病,这一次却怎么也醉不了,酒在口中有多辣,头脑就有多清醒。
季邺南坐在她身旁,高大的身体遮去大半灯影,他看着她头顶柔顺的发,似乎能闻见淡淡的清香,那是他最熟悉的味儿,此刻喝酒的是温渺,微醉的却是季邺南。
俩人莫名沉默一阵,温渺平静地看着未动过的菜,淡淡地说:“季邺南,我不能和你结婚了。”
“我知道。”他说,“过了这阵儿再说吧,不急于这一时。”
他以为是因为温如泉的丧事,可她又笑了,道:“先前你那么着急,这会儿怎么又变了,当真因为我爸的事儿体谅我,还是因为大仇已报,没必要急了?”
季邺南顿住,目不转睛看着她。
“我知道老头儿为什么会死。那天试礼服,你和老钟的谈话我一字儿不落全听见了。”季邺南陷入巨大的震惊,她仍不慌不忙道,“我可真傻,全世界人都知道了,就自己还蒙在鼓里,原来是我爸杀了你爸,咱俩这缘分可真够深的。”
他说:“你别误会,我虽想过报仇,但从未下过手。”
“老钟会那么做难道不是你的意思?你只是借了只手杀人而已,和秦孝没有任何分别,你面对秦孝什么心情,我面对你时就是什么心情。”她哽咽道,“就算不是你的意思,可你并没阻止他,我知道你的难处,我爸杀了你爸,你怎么可能还维护他,可就算我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我依然会怪你,我没办法原谅你,我怎么能允许自己和杀父仇人在一起。”
说着,已哭出来,泪痕爬满整张脸。他掰过她的脸,一点点擦掉眼泪,声音黯哑道:“要不是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