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妹-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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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红见到这个惨淡的表情,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真可惜,纪君堪称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即体贴又会玩,描红十分留恋这样的姐夫,要什么,只要同他说一声,略见唯唯诺诺,便叫姐姐去督促他,比拥有兄弟还强,因为兄弟最终会成为别人的姐夫,为别人疲于奔命。
描红咕哝,〃我不相信他会找到比你好的人。〃
尹白干笑数声,〃有,许多人都比我好。〃
〃他会后悔的。〃
尹白摇摇头,大都会的男女关系十分先进,因地位平等,不分强弱,互不拖欠,一旦分手,谁也不会祝福谁,还有,谁将来反悔,都于事无补,感情的投资亦与外币股票的投资一样,蚀了老本,只怪眼光不够,不能怪美金蓝筹不听话没良心。
这点,将来要好好同描红解释,不然的话,还真的不配做时髦女性。
反正在讨论私人感情问题,尹白用英式口吻问:〃这次南下,你有无需要向任何人说再见?〃
描红涨红了面孔。
〃他一定很伤心吧。〃
描红黯然低头。
原来她的憔悴尚有许多因由。
尹白叹口气,〃生活中充满了'你好''再见',我们每个人过的,都是迎送生涯。〃
描红忍不住笑,〃姐姐,我真爱听你说话,一句是一句。〃
纪君不在,尹白已经失去大半幽默感,描红不敢说出来,原本,小纪答应带她们到夜总会及的士高观光。
描红说:〃姐姐,你不愁没有新朋友。〃
但是,已经不是那个人那回事那股滋味。
尹白看着二妹付了帐,便离开咖啡店。
那位星探犹自瞪着描红端详。
经描红一点题,尹白也开始怀念那辆小小的红色跑车。
尹白的内心其实没有外表一半那么潇洒,但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父母姐妹在内。
一连串的饯行使沈家三口疲于奔命,总而言之,吃完又吃,吃了再吃,鲍参翅肚实在油腻难以消受,只得频频冲果子盐帮助消化。
许多时候,描红留在家中,与家务助理作伴。
她迷上了英文电视节目,补习完毕,学生走后,便静心欣赏,有不明之处,尹白回来,同她讨论。
沈太太暗暗留意越发觉得这样聪敏好学,言行谨慎的女孩子实属少有,寄人篱下,而能做到不卑不亢,真正难得,这样的性格如属天赋,那是家教好,假使是后天培养,便是工心计。
无论如何,皆是人才。
有一夜,描红在看新闻报告,电话铃响,女佣正在淋浴,描红便去接听。
〃沈公馆。〃
那边问:〃尹白?〃
他认错了人,描红却不会,〃你是纪先生。〃
〃噫,你是哪一位?〃
描红一乐,莫非事情尚有转机,连忙答:〃沈描红。〃
〃唉呀,你们三姐妹的声线一模一样,你是几时来的?〃
〃有一段日子了,姐姐出外应酬,要不要留话?〃
〃稍后台青与你们会合,可就热闹了。〃
描红一怔。
台青要来是谁告诉他的?
是尹白吗。
纪敦木接着说:〃我下星期到台北,你有没有话要带给台青?〃
描红马上明白了,她心底闪过一丝愤怒,这不是真的,台青怎么可以这样子!
纪敦木笑问:〃尹白有无带你到处逛?这城市自有它美丽的一面。〃
描红无心再说下去,〃姐姐回来,我同她说你找她。〃
〃描红,〃纪敦木顿一顿,〃尹白有没有怨我?〃
描红声音有点冷,〃尹白从无怨言。〃
〃你说得对,我一直没有听到她说任何人的坏话。〃
描红说:〃再见。〃
没想到是台青,俗语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伶俐的台青应该懂这个道理。可怜的尹白,难怪似有难言之隐,原来吃了这样的暗亏。
描红十分生气,她握紧拳头,在客厅踱步。
电话又来了,也是男生,亦是找尹白,语气好不温和,声音叫人舒服。
〃尹白出去了。〃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她妹妹沈描红。〃
〃呵是。〃描红有点意外。
〃尹白时常提起你,这样吧,请跟尹白说,韩明生找过她。〃
〃好的。〃
但愿这是尹白的新朋友,尹白,加油,争气,一定要博取胜利。
刚在这时候,尹白一人用锁匙开门进来。
描红不见三叔三婶,便问一声。
〃他们还有下半场。〃尹白脱下白皮鞋。
〃这两位小生找你。〃描红把字条递过去。
尹白只瞄一瞄,〃谢谢你。〃并不放在心上。
描红益发佩服尹白,她自问做不到这样大方磊落,尹白的风度修养,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到。
尹白躺在长沙发里,喝着冰水,却说:〃描红,你真懂得控制情绪.你看我,不如你,一想到要离乡别井,心里无限烦躁。〃
描红失笑,临走时她变得歇斯底里,午夜梦回,想到未卜的前程,痛哭失声,白天起来,带着黑眼圈,强自镇定,却觉得天气特别热,人特别易累,还有,亲人特别不了解她。
有好几次她甚至想放弃出国这意愿,根本已有工作等着她,外语学校的助教也不是每个有资格得到的职位,收入也不错,况且,她的男朋友也在彼处任职。
放弃原有的一切,离开亲人从头开始,实在是人生道路上一件最可怕的事。
描红听闻过许多同类型的传说:念英文专科的女演员早已获得百花影后奖,差一年毕业,竟托词到美国学电影,离开本家,结果只落得在电视片集做临记,长时期连一句对白都没有资格讲……
描红真正害怕。
即使后来熬出头来,吃过这样的苦,恐怕也得不偿失。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出来了,想必是遗传的拼劲,像她的二叔三叔,向未知的黑暗出发。
即来之,亦无法不安之。
尹白还误为她镇定。
描红不得不苦笑,〃你跟台青才幸福,父母总在身边。〃
尹白回答:〃你不说还好,一提起我真正惭愧,什么年纪了,尚未能经济独立,这一代父母最可怜,孩子往往要养到三十岁。〃
〃那不会是你,尹白,我才要发誓自给自足。〃
尹白见描红脸上露出落寞彷徨之态,急急安慰她,〃才不用担心,我做你经理人好了,同你签合同,转让给电影公司,已可赚一大票。〃
晚风甚有秋意,她俩坐在客厅里,也不开灯,就这样聊下去。
描红不能叫尹白失望,她穿着尹白的衣服,睡在尹白的房间里,连出国的保证金都是尹白的,欠人这么多,又不知如何尝还,感觉奇突,施的确比受有福,因为不必受良心折磨。
描红也开始明白古时女人为何动不动以身相许报答大恩,她们一定是想图个一了百了。
描红问:〃台青几时来?〃
〃快了。〃
台青先来,她父母殿后。
尹白心里很清楚,台青是要争取时间来见一个人。
描红在飞机场看见纪敦木,当然也明白了。
小纪对着那么明亮的四只眼睛,惶惶然流了一背脊汗。
但他相信尹白会了解会原谅他。
尹白始终维持笑意,习惯了,出来做事的人,再不高兴,也不能将喜怒哀乐形诸于色,以免招致更大的损失及侮辱,日子久了,尹白渐渐深沉。
纪敦木站在尹白身边,似向神父告解的教徒,絮絮地说:〃我因公出差,探访过台青一次。〃
嘴巴长在纪君身上,他要解释,尹白只得听,虽然她一直认为上帝造人,应该在耳朵上装个开关,可以开合,免得听多了废话听得生茧。
纪敦木低下头,他站得很近,那股熟悉的资生堂男用古龙水清新草药香味传过来,尹白又希望上帝可以在人类鼻子上也添个开关。
尹白心里想的是一件事,做的又是另外一样,她拍拍小纪的肩膀,〃你要是坚持耿耿于怀,徒令台青难做。〃
小纪感动之极,顺手握住尹白手背,深深吻一下。
描红看到这一幕,至为震荡震惊,可能吗,看得这么开,做得这么大方,表现得若无其事。
太残忍了。
尹白为何虐待自己?
描红知道她要学的事太多,但这一项,她无论如何不要懂得,她情愿一辈子做个狷介小器女人,换了是她,她起码叫纪敦木吃一记耳光,还有,要好好教训台青,爱不爱这个男人是另外一件事,但他不能丢她的脸。
尹白抬起头,看到描红一脸不满,向她笑笑,似说:将来你会明白。
台青出来了。
小小黑色棉上衣,露背,配短裙子,头发用一条宽缎带束起,更显得剑眉星目。
候机室众人以为是哪一个女明星,纷纷转过头来。
台青一眼看到尹白,大声叫姐姐,再看到描红,又喊二姐,把手挽着的一只行李包扔在地下,奔过来与她们拥抱。
描红见台青一派天真,实在不愿相信她是一个坏女孩,只得也迎向前来。
台青关怀地问描红:〃习惯吗,趁这会子多吃点多穿点。〃
描红不以为然,甩开台青的手退后一步,她把她当次百姓,乡下逃荒上来的难民?
尹白见势头不对,连忙一手拉一个妹妹。
那一边纪敦木见有机可乘,拾起行李包跟在她们后面。
谁知台青生气了,转身在纪君手上抢过那只巨型背袋,气鼓鼓佯装不认得他,拉着姐姐往前走。
尹白大表意外,揶揄纪君:〃同志仍需努力。〃
描红却觉得台青可能在演戏。
最尴尬的是纪,弃了那边的船,却登不上这厢的艇,两头不到岸。
在异性群中小纪也算是无往而不利的一个人物,此刻被台青冷落,有难以下台的感觉。
明明在台北见过她,还是好好的有说有笑,忽然脸色说变就变,分明是耍手段,纪敦木停住脚步,看着三个女孩子的背影,心中如倒翻五味架,尹白从来不曾这样对待过他,尹白是个公正的女子。
就因为这样,尹白也欠缺一丝女性应有独有的狡黠韵味,而台青,她是一个狐女。
纪敦木自嘲:谁说人不会犯贱?他急步追上去。
台青始终不曾正面看他,随姐姐到停车场取车。
描红到这个时候,更不方便与他招呼,她要是再一插手,关系岂非比大代数更加复杂。
纪君进退两难,不由得惆怅起来,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