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渡-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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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凌祈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我师父都没告诉我这么多!你看起来没比我们大几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关朔原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从小就一直在太虚观禁地镇守,没有离开过那里。平时闲极无聊,掌门允许我翻看部分禁地书籍,因此……”
这是我第一次听关朔原说起他的过去。
从小就注定了要在那地方看守一辈子,若不是这次地落窟失窃,他可能永远都没有出来的机会。我这种懒蛋还好,可是关朔原明显是那种极度向往自由的人。那双黑眼睛里充满着桀骜不驯的野性,让这种人一辈子守在太虚观中,无异于折断苍鹰的翅膀当麻雀养,最是痛苦自囚人。
只是,这次事件结束之后,他肯定还是要回到地落窟去的吧。
关朔原两手交叠在脑后,有点无聊地抬头看着天,听完了故事的凌祈也一本满足,喜滋滋地捅着篝火,气氛祥和得完全不像刚刚出完事的地方。
我们说话的时候,红烧肉一直站在裂缝的边缘。开始我因为被他强行拉来憋了满肚子的气,打定主意不去搭理他,然而这么久他都不过来,扭头过去看的时候,也只看到一个身影徘徊在裂缝边缘,宛若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我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你们先坐,我过去看看。”我拍拍屁股站起来,往裂缝边走了过去。
我裹着袍子哆哆嗦嗦站到了红烧肉身边,他认真地低头看着下面的深渊,我跟着他低头看过去。见不到底的深渊中缭绕着黑色的雾气,据说这是当年玉玑子攻城后特意留下的幽州浊气。雾气遮蔽了我们的视线,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你到底想看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已经一天了……定勇他们看了七天都没发现,难道我们……”
“也许他真的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扭过头,就看到关朔原和凌祈也站到了我的身边,关朔原低着头说道:“毕竟,造成这道痕迹的是太虚掌门师叔玉玑子。也许……这里真的藏着只有太虚弟子才能看到的东西。而邪影,正是玉玑子最亲密的灵兽。”
我翻了个白眼,正想告诉他这话简直扯淡,哪个背叛者还顾及同门之情留个后门的,身边的邪影却突然动了起来。
红烧肉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抬起头来,目光激动地看着空中。那两点红色的光疯狂跳动着,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人惊骇莫名的东西。
“红烧肉,你怎么了?”我有点怯地问了一句。
我的话还没问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以及同时发出的拔剑出鞘声。
原本平静的深渊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下面的黑雾被什么东西剧烈搅动着,七道雾气冲天而起,鳞爪胡须分明可见,在空中狂乱地舞动着。
就像是当年西陵半陷,玉玑子攻城之时,西陵城头乱舞的七条幻化之龙。
22
“这到底是……什么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冲天而起的七道黑雾,身边凌祈和关朔原几乎是同时拔剑出鞘,警惕地盯着空中乱舞的黑龙。
那雾气是和之前深渊下面看到的一样的幽州浊气,悬在空中凝而不散,利爪齿牙,虬须龙角都历历可见。俨然便是七条黑气凝成的巨龙。
“七龙幻化之术……”刚刚听关朔原讲过西陵城过去的故事的凌祈瞬间脑洞大开,眼中不见恐惧只有兴奋,他激动地扭头喊道:“锦川!你看啊,七龙幻化之术!这是玉玑子又来进攻了吗?”
“……不要用那么兴奋的语气说这种可怕事情啊!这……这怎么可能!”我狠狠打了一下凌祈后背,其实心里也有点发慌。这要是真的玉玑子重新攻击西陵城,他可不会因为我们是太虚弟子而手下留情啊!
“不是。”关朔原沉声说道,他慢慢收了剑,抬头看向空中乱舞的黑龙。
“只是浊气而已,完全感受不到杀意,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难道那些天机营弟子就是这么被吓死的?”
然而我知道这话也就是当玩笑说说罢了,天机营战士哪个不是修罗场上杀出来的猛将,莫说这点小阵仗,哪怕真的是玉玑子攻城他们恐怕也不会多在乎。
我们三个茫然地抬头看着空中黑龙,这么长时间它们也没有别的动静,似乎就真的只是个摆设一样。我扭过头来,却诧异地发现红烧肉仍然在我身后几步站着,仰头望着空中狂舞的巨龙,红色的眼中有光芒疯狂地闪动着。
“红烧肉,你怎么了?过来啊。”
没有回应,他像是完全听不到我的话一样,僵硬地站立着,眼神闪烁地望着天空。
我吓了一跳,当即也顾不上天上的异状,跳下去连滚带爬就冲到了他身边。
红烧肉对我的行动毫无知觉,之前虽然他只是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可在我靠近他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那种一瞬间柔和平静下来的气息。可现在他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完全感受不到我的存在。邪影的双臂有些僵硬地微微伸开,周身都鼓动着一触即发的凛冽杀气。
“红烧肉你别吓我啊……你……你到底怎么了?”我吓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他旁边,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的袖子。
关朔原本来正在裂缝那边观察着天空的龙,当他看到我要碰到邪影的时候,突然猛地转过头来大吼道:“别动!”
太迟了,就在他喊出那两个字的瞬间,我的手指已经轻轻碰到了邪影身遭的黑气。
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我仿佛是突然被人从西陵城的夜里扯了出去,小巷深处的鸡鸣犬吠、篝火噼啪作响、乃至幽州浊气的鼓噪声都全部消失,我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周围是仿佛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呼啸长风,缓慢席卷白雾,一缕缕扯开面前的幕布。等到视野终于渐渐明朗,我的眼前已经赫然是另外一幅场景了。
脚下是漫无边际的妖魔尸体,半干涸的粘稠血液已经变成了泥浆状。面前仍然有无数妖魔在不断倒下,而正和妖魔混战在一处的,正是穿着我极为熟悉的太虚弟子服的年轻人们。
他们大多数都是青年人模样,手持长剑身后跟着各色灵兽,大部分人的面孔是我非常陌生的,然而也有几张看起来有几分熟悉。他们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看样子都已经疲惫到了极致。
我毫发无伤地站在厮杀的正中,无论怎么样的刀光剑影都没办法伤到我一点。我在那些人面前来回走了几次,终于确认他们也是感觉不到我的。
终于,一个面孔带着几分稚嫩的太虚弟子在大力砍杀一名妖魔之后,因为脱力没来得及拔出长剑,转眼又一名妖魔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他的白虎正在不远处,察觉到主人的危机想要回身救援,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失去了武器的太虚弟子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等死的时候,突然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呼啸而至,太虚观威力最大的符惊鬼神从空中猛地轰下来,登时便把那妖魔轰杀至死。紧接着,一道雪亮刀光一闪而过,那妖魔的尸体从中被劈作两半。
缓缓抬起的俊美面孔上,两道清湛若雪的目光凌厉地看过来:“别发呆!再有下次,我可不保证还能救得了你!”
“是……是!谢谢大师兄!”
那太虚弟子哆嗦着谢过,一手抓起自己的剑,又一次投入到奋力拼杀之中。
我怔然看着那道身影,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那人……不是已经战死的大师兄重渊吗!
他和其他人一样,感受不到我的存在。只是我却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自看到他起,就完全没办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一分一毫。我看着他挥剑施法,一边指挥着自己的灵兽配合攻击,明明是在生死厮杀,周身披浴了一层腥烈血气,却给我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像是在看着高台上乐伶剑舞一般,每个动作都不带一丝烟火气息,像是那瑶宫仙长,琼台玉树,怎样都能从周遭的人中清楚分辨出来。
我近乎窒息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我从没见过有人能把杀戮演绎得如此洁净,从来没……
不对,上一次在太虚演武台上,仿佛也有那么一个家伙,让我这样屏住呼吸地注视过。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已经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战斗。在重渊的力挽狂澜之下,太虚弟子们终于勉强击退了进攻的妖魔,它们丢下一地尸体,仓皇地撤回了防线之外。
周围慢慢安静下来,伤势稍微轻一些的太虚弟子开始在尸群中翻找着同门的尸体,伤势稍重的人,就找了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召唤出麒麟给自己进行简单的治疗。
只有重渊仍然站在那里,手中云逸风夕垂向地面。他低着头,半边精致的侧脸藏在长发垂落的阴影里,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生生透出几分茫然的脆弱。
有人恭谨地靠近了他,行了个礼,轻声喊道:“大师兄。”
重渊抬起头来,刚才那一瞬的茫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仍旧是一张淡漠的面孔:“何事?”
“几个师弟师妹受了伤,这次妖魔进攻也已经抵御住了。我们是不是先回太虚观?”
他定定看着那人,晶莹的墨黑瞳仁倒映着面前人的身影,漂亮是极漂亮,可那种找不到焦距的感觉怎么看都有点让人发虚。
良久,他才轻轻点了点头:“好。”
一直等待回答的太虚弟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回身张罗着同门收拾残局,然后祭起坐骑,转身朝着太虚观的方向飞去。
重渊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低头手指顺过白羽鹤的翎毛,一手轻撩广袖,按着白羽鹤的脊背纵身跳上去,从长发掠起的弧度到手指压下的角度都让看得人心肝颤碎一地。最后他侧过头来,仿佛是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就算知道他看不到我,我还是有点发虚地往后躲了躲。
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白羽鹤双翅一振就飞到了高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