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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银色诱惑-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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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到自己今后的打算时,他心情有点黯淡:“至于我嘛,我对发行工作很感兴趣,况且发行体制改革,刚刚才有了一个框架,正有待细化后深入实施,不能半途而废,我还是想介入一下,当一个顾问也好嘛。同时魏铭利同志对集团理论素有研究,我想带着他与崔牛牛副厅长一起干。至于你们提议的担任出版协会主席的事,

就不要再提了,高洪同志我看身体不错,还是让他干吧。”

仲月清心领神会地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他的谈话要点。

谭冠继续着他的谈话:“省委原来安排我去当政协委员的,我主动谢绝了。这种虚名有什么当头呢,我是想干点实事的,花个三五年时间,把我省发行集团拿下来,我也可正式退休回家抱孙子了。现在这办公室呢,我还想用一用。”这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仲月清保持着谦恭的姿态,用某种瞻仰老太爷的眼光看着谭冠,她蓦然发现谭冠的神情有点颓唐,也有点潦倒,以往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假发套,现在也弃之不用了,干脆露着个贼亮的光头,后脑勺后面那一圈头发也显得有点斑白了。那光头在阳光充足的办公室里闪闪烁烁,竟然仍然是十分令人望而生畏的样子。端坐在皮圈椅中微闭着眼睛说话的谭冠,倒像是一个得道高僧那样令人肃然起敬。

她更加有点诚惶诚恐的样子说:“至于我嘛,您是了解的,能力有限,承蒙您的栽培和省委领导同志的信任,被推上了领导岗位,

今后还烦请您的指点帮助。您退休了,我们一如既往地尊重您。至于办了退休手续后减去的工资,我们每月一分不少地补足您。您的意见我会充分尊重的,这发行体制改革领导小组的组长由崔牛牛同志担任,由您担任顾问。您这间办公室就不动了。至于您原来的人事调整方案,还按计划执行,我不会轻易动的。”

听了仲月清的表态,他那灰暗的脸上有了点笑容,他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看着女儿那样的神态,用大家长无可置疑的权威口吻说:“小仲,听了你的表态,我感觉你是成熟了,这样我退休后,也就放心了。至于郑东这个人,纯属一个小痞子,你要和他保持距离。

这人就让他留在‘扫黄’岗位上好了,这活儿忙,事情多,省得他闲极生事,无事生非,干扰党组的中心工作。至于那个曾当过地委书记的许副厅长,我已和省委组织部说了。给他一个正厅级的巡视员,让他退出党组,去练练书法,打打太极拳,甩甩膀子,颐养天年算了,省得他老滋老味地留在党组班子里老是发出不和谐音。对于许副厅长、郑东这些人嚷嚷着要彻底查清扬子出版社、扬子图贸公司、36层大楼的问题,不能理睬他们。哪个社长和单位的一把手在任上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要是审计,牵一发而动全身,必然影响全厅的中心工作和A省出版厅的形象。有些大事的决策都是党组集体定的,你也是党组成员。我要纠正你一个提法,我所说的看法都是党组集体研究定的,不是我个人的什么人事调整方案、

发行集团方案。好了,今天咱们就谈到这儿,下面我们一起去参加党组会。”

仲月清默然地点点头,拧上钢笔套,收起笔记本。她明显感到了老厅长凛然不可侵犯的权威性,在她面前谭冠像是一棵根深杆壮的参天大树,这大树盘根错节,老枝遒劲,不可撼动,而她则是大树阴影下的小苗苗。

谭冠率先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整了整笔挺的中山装,很权威地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向会议室走去,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含威不露。

后面跟着小学生一样的仲月清,亦步亦趋。诚惶诚恐。

174

开过党组会,新老班子就算交接过了。既无对谭冠的离任审计,也无仲月清当年登上淮清市新华书店经理岗位时的施政纲领,

宏图大计。一切似乎都是按部就班地接替,一切都是按谭冠先生的既定方针办,仲月清厅长仍然徘徊在谭冠厅长那庞大的身躯所留下的巨大阴影中。

谭冠于次日带着崔牛牛副厅长、魏铭利主任去了东北C市,

参加全国书市去了。

在书市期间,他指手划脚,频频发表高见,从展览方案到营销策略一一审查,他和崔牛牛所选调的靓男丽女们对他恭敬有加,他从机关干部的冷落中失去的良好感觉,在崔牛牛的势力范围之内又找了回来,于是神清气爽地如期参加完了全国书展。

书展间隙,他还乘着游艇沿松花江而上去了松花湖,上了长白山,他仿佛又恢复了青春。

书市之后,他们又一路坐着飞机去了风景如画的海滨城市大连,随后又去了陕西、福建、浙江、海南……美其名曰考察发行集团,为筹组A省发行集团作点调查研究。行程将近两个月,一路风尘仆仆,工作之余,不失时机地观赏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考察一下兄弟省的人文景观,也可抒解一下黯然退下政治舞台后的郁闷心情,调整一下心态。一圈周游下来谭冠晒黑了皮肤,人也胖了一圈。这主要应归功于崔牛牛副厅长的精心照顾,兄弟省同行的热情接待,谭冠这才又找回了当年做一把手的感觉。

回到A省后,他似乎已从原来因退休而导致的不良心态中恢复过来。坐在大会主席台上,他不再感觉别别扭扭了,他仍然可以口若悬河地以我为中心,对新党组的工作进行指导评价。他更像是一个不守规矩、无视演出规则的演员,总是从后台窜至前台进行一连串似乎少了他不行的表演。比如每逢大会必要讲话;凡讲话必然带有总结的性质。带有某种首长的腔调;以慈父般的口吻对新班子某几个成员慰勉有加,对其余的人则不屑一词,以表现出自己强烈的倾向性和明显的亲疏有别。

老谭厅长这种在重大场合的脚色错位,使小仲厅长甚感为难,

而他对于政治的热衷和权势的迷恋又像是着了魔似的。在郑东看来,他患的似乎是和死去的任铭书先生一样的官场病。尽管他所器重的“哥儿们”出了一些事,比如说被关进监狱的邬历、被罢免了官职的侯逐权。还有一些群众私下场合所议论的一些人物,如跑到国外的宋玉卿小姐,依然神气活现承包了青少年教育出版社小招待所成为“爱少酒家”总经理的龙仕章先生等等。他却充耳不闻,以不变应万变,我行我素地吃饭、睡觉、拉屎、撒尿、上班、下班。

在看上去轰轰烈烈有声有色的白昼,继续在他那个宽大的厅长办公室内发号施令,不垂帘子亦听政。在党组会上他俨然以老爷子自居,对仲月清的发言加以评点,不时发表一些点拨性的却具一言九鼎样的言论。

白昼过后是黑夜,这是他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光。在台上时,权势所带来的良好感觉使他几乎没有多少心思可想,每晚都能那“呼噜、呼噜”毫无心理障碍地熟睡,用他老婆子的话说,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现在这惬意的熟睡却远远地向他告别了,他不得不吃安眠药,一觉醒来,眼望着空落落黑呼呼的天花板,看着窗外黎明前的暗淡白色,他感觉黑夜是那么长,那么长。他巴望着新的一天到来,巴望着太阳出来,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他那晶亮的脑壳上依然镀上一层近乎神圣的光芒。

夜晚,他那失去权力的孤独感,就像是失去群星相伴的一轮残月显得那么凄凉而无奈,有如丧失了丈夫的寡妇那样耿耿难眠,就像是丧妻的鳏夫那样盼望着新妇的温情那样饥渴难熬。他睁着双眼呆呆地盼望着黎明的到来,他内心时时感到难以名状的苦涩,权势的失落,心灵无所寄托。既无才气,如高洪同志那般去著书立说。在笔墨的肆意挥洒中体会人生的一份潇洒,他是潇洒不起来的,因为他冠冕堂皇惯了,哪里培养出半点真性情呢?也无闲心去钓鱼、下棋,在静心静气中去获得一份安谧和宁静,他是宁静不起来,因为他在政治舞台上热闹惯了,众星拱月般的气势,使他有着帝王般的颐指气使,又安能安静得了呢?更无灵气,去吟诗作画,

在诗画的自娱中去猎取一方艺术的净土,他是干净不起来的,因为他在浑水中趟出了水平,趟出了甜头。他惟有在政治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周旋,才能产生某种安身立命的敦实感。他不是感觉不到周围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的拙劣表演,人们黑白分明的瞳孔里闪烁出的是可怜、卑视、轻蔑等种种复杂的眼光。他变得敏感而多疑,清高而自负,这看上去是自尊,其实是极度的自卑。他自命是一个熟读中国历史书的业余史学家,一个谙熟历代帝王南面之术的政治家、思想家,又如何有闲心去留心政治以外的事呢?而命运恰恰在他政治雄心最为炽烈,激情最为澎湃时把他抛出了政治轨道。他就有如一只无依无靠的小舟要去寻找一片喧闹的港湾了,

在那里他是不会寂寞,也不会孤单的。他的同志们会给予他最大的政治关怀和理解,一切由政治权势带来的经济利益也会失而复得。人们再次恭敬地在老远就向他点头微笑,谦卑地说上一句:

“谭厅长早,您老气色不错,看上去精神很好。”尽管这些话很无聊,

但是人们每天都要说上许许多多的无聊话,来填补无聊的生活,去满足某种无聊的虚荣。这份虚荣惟有在崔牛牛副厅长兼总经理掌管的天地里,才能以一手遮天的权威,说一不二的神采,为他空虚的政治生命注入一抹落日余晖般的亮色。

想到这里,他有点黯然神伤,过去是崔牛牛在他卵翼下茁壮成长,如今是他在崔牛牛的卵翼下乞求辉煌。人事沧桑有如白云苍狗,真是如此的捉摸不定。

天快要亮了,一缕霞光穿透窗帘,使屋内渐渐明亮了起来。他使劲地眨巴着略显浮肿的双眼,悄悄地起床,悄悄地挎上菜篮子,

去菜场买菜。此时他像是一个平平常常的老头子去和菜农、小贩讨价还价,顺便再带上几根油条,几块烧饼,一小锅豆浆,踏着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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