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年-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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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的婢女趋前来。
“去给大少爷的药端来,去请师先生,噢噢,关照外头,今朝一天也不许开大门!
七七八八,嘈嘈杂杂,说了好多事,遣了许多人,一大帮子簇拥着往里去,都没看到柳提,忘了他。
然而他直来直去的心肠里只听进一句话:“去请师先生!”他扭头跑向后院,自杂工们出入的侧门窜到后巷里,撒腿往医馆奔去。
又一次被小子驮着赶路,师良甫今次是真气着了。医馆大门朝阳开,来来往往不挑人,师良甫大夫当出好名声,又不是专为照应沈府这一户,一天接诊好多病家,忙得头头转。本来脾气不好,如今更冲,逮着谁都夹枪带棒,不跟钱置气却跟人有仇。
“全城医生都死光了哟?都盯着我,老子又不是哪吒,册那累死我!”
才跟妻子嘟囔起抱怨,外头横冲直撞进来了柳提,认准了人光说一句:“跟我走!”二话没有背起师良甫就跑。剩下孕妻和那一屋子候诊的病家全傻眼了,前因后果都问不着,只听见师良甫的叫骂声,随着青鹿般矫捷的身影一道,去远了。
眼看着到了沈家的院墙外,居然不走正门,钻了后巷跟厨子杂役还有那些个鸡鸭生蔬挤在一处。柳提疾风暴雨般的速度,所经之处真正鸡飞狗跳。师良甫自己骂得抑扬顿挫声势浩荡,听见身后也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叫骂,又不乐意了,趴在柳提背上朝后扭着脖子,反跟后厨那伙子对骂开去。切口俚语大脏话,一通狂飙,事后厨娘花婶都禁不住回味:“跟师先生吵架过瘾,有劲!”
言下之意,天涯知己棋逢对手了。
待进了花园转过几道廊,看沈嵁的厢房就在前头不远,师良甫也不吵了,拍拍柳提气喘吁吁道:“嗳嗳,小朋友,可以了,放我下来好吧?我认你狠了,我自己去给你家少爷看病。不过你先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我前天来还好好的,讲清楚七天复诊,今天就急吼吼请我来?”
柳提不跑了,但也没把先生放下,边走边说:“今天家里头出了好多事情,少爷跟镖师打架,回来又在府门外驱赶闹事的。少爷跟我说心口闷,回家跟夫人说没事。可我看少爷就是很难受的样子,夫人说请先生,我就来请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得混乱无序,师良甫居然能听懂,并且立即黑了脸。
“你放我下来,放下!”
柳提听出先生光火了,不敢怠慢,遂小心把他放到了地上。才站稳,师良甫迈开步子气势汹汹就往沈嵁的屋子去了,上檐廊时鞋都没脱。
适逢闵氏陪着沈嵁续汤添药,管家沈络并几个丫鬟从旁伺候,甫见着师良甫俱是一愣。就见他腰上挂着围裙,两袖扎起系在肩头,一双一尺长的究曜幽迷谑稚希曜蛹饣拐醋乓┰K夥鹑荩推怂凳欠绯酒推停蹈窀龌鹕戏康睦潜费
“先生怎么……”沈嵁讷讷想问一句,瞥眼看到站在外头的柳提,旋即了然,顿时心虚不已。被师良甫凶神恶煞般瞪着,硬是寒暄都忘了,声儿都不敢出。
不同于沈嵁,闵氏看见师良甫甚是欢喜,忙起身来请:“哦哟,正巧先生过来了!嵁儿说不必请先生过府来,可我总不放心。对了,先生今朝原是来做什么的?”
师良甫哼了声,扯动半边嘴角算作笑:“你们抢我来的!”
“啊?”
沈络反应快,赶紧替柳提遮掩:“噢噢噢,太太勿怪!您一说让请先生,我就赶阿提出去了。这个小鬼跑得飞快大家都晓得的,后来少爷说不用,我再去找人,哪里还叫得回来?年纪大了,做事情也是手忙脚乱。看看看看,麻烦先生多跑一趟。”先自省了一番,话锋一转,赔个笑脸又道,“不过么,来都来了,还是请先生把把脉最好呀!又不妨着的,是伐,太太?”
闵氏满口称是,全没留意到沈嵁脸上的不自在,反而又把外头的柳提夸了一遍。
师良甫更是话也懒得讲,一手一只剥了鞋子甩手丢到廊外,径直走进来,附身拾起沈嵁手腕扣住,站着号脉。
到了这时候,闵氏隐约察觉出今天的师先生不同往日,早上起码吃了三碗夹生饭,外加晚上没睡好,脚趾头还踢到床脚了,真是脾气臭得前所未有。转念一想,自己堂堂沈府内当家,世家名门,一没说错话二没做错事,怕这大夫做啥?于是端着身份,客客气气地问他:“如何啊?我儿要紧伐?”
不问还好,一问师良甫的脸色愈加不善,都快黑成块臭豆腐了。
沈嵁知他脾性,直来直去,怕他脱口而出说个不好又惊吓了母亲,立即抢白道:“定然是没关系嘛!娘知道先生的,头回来把爹骂得好惨,您瞧他现在,什么也不说,那就是好的呀!先生走得急,好像药匣子都忘记拿了。阿提!”
听少爷召唤,站在外头没敢走的柳提忙爬上外廊,伸着脖子回话:“阿提在,少爷有啥吩咐?”
沈嵁深深地看了一眼师良甫,不动声色挣脱开手,一指柳提教训道:“做事从来就是这么毛毛躁躁!一看先生的样子就知道是被你从药庐硬拖过来的,失礼成这个样子,好事办成个坏事,你说说该怎么罚你?”
柳提跪在门边俯首:“是阿提错了!阿提笨,阿提对不起少爷,对不起太太,阿提愿受罚!”
“你对不起我什么呀?快给先生赔礼!”
“是是是,先生恕罪,阿提不好,先生恕罪!”
师良甫犹是站着,缄口不言,一双眼自上而下直直盯着沈嵁,眼底一场风暴蓄势待发。
沈家的门风素来宽以待人,闵氏平日里也很善待下人,更不见沈嵁对家中哪个有过如此苛责,纳罕之余很是心疼小柳提。她看不见沈嵁与师良甫指间的暗流汹涌,反要替柳提打个圆场:“哎呀,阿提小,做事难免不当心!他起意是好的,嵁儿不要训他太狠。下人没教好,我有责任。先生今朝是否能看小妇的薄面,勿与这孩子太过计较了?”
师良甫深吸口气,缓了缓情绪,解了束袖的系带,抖擞衣襟盘腿坐了下来。手中长筷往地板上一拍,粗声粗气道:“研墨!”
众人皆是一愣,沈络最先反应过来,催门口的柳提:“先生要写方子,还不快去伺候?”
柳提唯唯诺诺地应着,爬起来去隔壁书房端来了文房四宝,跪在师良甫跟前兢兢业业地磨墨。
一时间,满室只闻节奏有序的摩擦声,竟是谁都没有话说。
掂量了师良甫态度里的缓和,沈嵁趁热打铁,借口:“这一天乱哄哄的,娘受惊不小,一定累了。孩儿这边一切都好,娘无需挂心,还请回去好生歇息。晚些时候,孩儿再去请安!”
闵氏果然乏累,可到底放心不下儿子,况且府门外那一大群人还未尽散,如何能高枕无忧?
“有孩儿有络叔,再有络叔亲手□□的家丁们,对付那几个村野莽夫绰绰有余。另外还有官府在,约摸午后差役们也该到了。最不济,这几天咱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着这院子,看谁敢闯进来!娘尽管放宽了心!”
听沈嵁这样说,闵氏自觉有了底气。一边沈络又适时敲个边,横竖海口往大处夸,直把这沈家院墙说得固若金汤,非有千斤重锤、红衣大炮不能攻克,绝不会有失的。如此,闵氏整个人彻底松弛下来,交代了几句关切的话,便领着自己屋里的人撤退了。
那边人才出厢院,此处屋内师良甫就排山倒海般爆发了。
“你他妈的要死死远点儿,别来坑老子!”师良甫一跃而起,抄起筷子往地板上用力掼下,“老子早说过,只救想活的人。你这种忧家忧民死而后已的大圣人求求你别他妈来找我,我心气儿低,胆子小,操不起那么多的闲心,想不着你那些忠孝节悌的恩义。你就守着你的志你的节你的他妈的狗屁责任熬死去吧!老子伺候不起,老子没药治你的神经病!”
柳提没见过有人能发这样大的火,他以为这一切全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硬把师先生抢到家里来,所以他生气了。可为什么他骂的是少爷?柳提想不明白,他只是害怕,没来由的,很怕很怕,怕得发抖。
沈嵁仰着头,直面师良甫磅礴的怒气,尚显稚嫩的脸庞覆了一层倦意,眼角垂挂起凉薄。
他睨一眼柳提,淡然道:“没事了阿提,你先出去吧!”
柳提垂着头,没有动。他其实腿软了。
“络叔,你带阿提出去会儿,我与先生有话说。”
沈络犹豫着:“可少爷这儿……”
“我这里暂时用不着人。你把丁壮的都调到前头去,归置人数排个岗,轮流看守府门。县衙无有兵权,差人有限,动起武来也顶不上什么用。万不得已时,咱们还是得靠自己。这些事你我明白就好,不需告诉娘知道。”
沈络点了下头,张口欲言。师良甫咆哮了:“沈嵁!”
沈嵁抬手阻止他:“事已至此,让我做完它。”又看沈络,接着道:“阿提回去吃饱睡觉,外头一有不好,就差他去四海镖局寻江百舸。拿我的印问四海借十名镖师,要狠的,不怕吃官司的。记住,无事时千万不可去!另外,关照底下人口风把紧。这几日府里闭门谢客,诸事皆等爹回来再做计较。我的病,一个字都不许漏!”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俨然家主风范。沈络听着记着,心头蓦然百感交集,眼眶一热,哑声道:“少爷,您千万听先生的话呀!”
别人说都不妨事,唯有沈络。他是从小看着沈嵁长大的贴心人,沈嵁当他是至亲长辈,他当沈嵁如子如孙,情分不一样,心意不一样。
沈嵁目光回避,低低应了声:“唔!我晓得了。”
沈络便不再说什么,拉着柳提走了。
空旷的厢院里寂静无声,师良甫和沈嵁一个站着一人静坐,久久地不言,似一场沉默的对峙。
终于,师良甫收敛了暴烈的脾气,克制着劝沈嵁:“那个内功,不适合,不许用,更不准练。”
沈嵁弯腰拾起地板上的筷子,搁在几上码成一双。
“也是迫不得已。”
“那也不行!死到临头就算是装孙子,也不许催动内功。”
“既然死到临头,为何不能拼一下?”
“你少拿我的话把儿!摸摸自己的心口,你的心都快跳爆了,可你身体里那股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