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第6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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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离开队伍,就选择了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要去自首,要证明自己是一位不合格的警察……坦白地讲,凡在一线和那些嫌疑人打交道的警察,哪个都不会是干干净净的,毕竟他们是站在黑与白界限上的最后一道屏障,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污点,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这支队伍的光荣和优秀。我这样说一句,他并不在乎这些钱,否则他不会坦荡地扔出来。”
好,史清淮看到检察官们黯然了,他兴奋地握握拳头。
沉寂片刻,一位检察叹着气,虽然有点感动,还是语重心长地道:“肖主任,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我问得是这笔钱,不是他的经历。”
“我已经回答你了,他有心理问题,大脑受过刺激,而且不止一次,据我们心理学专业诊断,应该是人格分裂症候群,他为了任务进过监狱,而且长期和嫌疑人打交道,所以在潜意识中,那个嫌疑人的行为模式,已经逐步形成独立的人格,当战友牺牲激发之后……他于是选择了自首,他把自己当成嫌疑人了。”肖梦琪道。
这高深的理论听得检察官一愣一愣,诸人面面相觑着,喃喃地道,不像啊,那人冷静得很,非常清醒。
“所以我说他有另一个独立人格,我问冯检察您几件事,你们接待的主动自首的公务员,特别是公安干警,很多吗?”肖梦琪问。
“基本没有。”检察官摇头了。
“那他去自首的时候,显得很平静,对不对?”肖梦琪又问。
“对,非常平静。”冯检察官道。
“这就是答案,以一位科级的公安干部身份去自首,而且在这种改变命运的事面前,还保持这么平静的?如果不是精神类问题,那冯检察,你觉得症结何在呢?难道有人高尚到,非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肖梦琪问。
耶,这么一想,还真像精神有问题的。
冯检察官知道,恐怕就没问题,也要以有问题定论了,他随意问着:“网上纷传那组视频呢?这里是纪律队伍,不可能这种事也能容忍吧?”
“这个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这是询问笔录以及调查报告。”督察处那位领导,咬着牙递了份。
经鉴定,最初发现的源文件,是经过一种“电子模拟”的手法PS过的,这份源文件就在戚润天手里,究其因果,是因为他经营的晋祠山庄地下赌场被查,进而因怨生恨,炮制了这么一份视频,为的就是抹黑正在调查涉毒案件的警员,为他们逃逸扫清道路,同时已经证实与视频相关申均衡、戚润天均涉嫌制毒案件,附有涉案人员的口供。整个报告有理有据,无懈可击。
“这也是精神刺激的一个方面,任务结束后他因为这件诬陷的事身败名裂,加重了他的病情,也为另一个分裂的人格提供了滋生的土壤,在痛惜战友的同时,他把错误全部归咎到自己的身上,于是就出了这么件啼笑皆非的事……”肖梦琪尽情表演着,其他人在默不作声地看着,现在看来,许局长的手下,那是一个弱兵也没有啊。
报告传阅着,检察官不时审视市局安排的这陪同调查组,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差不多能猜到个大概,特别像这种既是运动员又当裁判的报告,可信度恐怕没有那么高。
不过对方可是制毒的嫌疑人,相比这位有精神问题的、抓到他们的警察,谁更值得同情恐怕不需要动脑筋选择了。
一位检察官把报告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道:“我理解大家的心理,我也相信余罪同志的确为公安事业做出过很大贡献,这个立案拖到现在我们也有这层意思,真正不是危害人民群众,危及我们事业的害群之马,我们总是不忍下这一刀的……余罪同志本人不管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出于内疚心态引起了心理状态变异,我表示理解,要真对他处理,我们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万瑞升、肖梦琪等人长舒了一口气,同情这张牌终究还是起作用了。≮更多好书请访问。。≯
“可是。”检察官转折了,他郑重地道:“如果真存在以自伤诬陷嫌疑人袭警,进而把他拉下马的事实存在,他仍然是要负责的,法律可以有同情的成分,可情理终究不是法理,哪怕他拉下马的是一个贪官污吏,大快人心、哪怕他是一名敬职敬业的警察……不能因为是一个嫌疑人,就可以容忍程序的不合法,有一天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普通人身上,发生在无辜的人身上,我们恐怕要追悔莫及了吧?”
又抓到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点子,这可是几年前的,总不能那时候也有精神病吧?
“如果真有这种事实的存在,我们严肃处理,听从检方安排。”万瑞升道,有点尴尬,检方明显是逼宫了。
“贾原青今天就被解押回太原。”有位检察官看看时间道:“很快就有定论了,我们再等等,中午之前就有结果。”
在座的,胸前起伏,心又一次被揪起来了,其实钱还是小事,那件事才是要命的事,而且尚无定论。
肖梦琪在休息的间隙看到万政委、史副局长以及督察处各位的表情,她突然有点明悟了,突然明白余罪此举的精明之处,一个黑警察是他个人的事,可把遮掩的事捅出来,那可就是集体荣誉的事了,领导不可能不管,只要一管,只要官方一遮掩,那也就意味着,所有的前事要一笔勾销了,他不再有负担。
这才是他的风格,肖梦琪隐隐有点佩服,只是她怀疑,贾原青在监狱,手伸那么长对于许平秋似乎也有难度,如果贾原青坚持上诉,再和余罪的自首相印证,那可就全部功亏一篑了。
她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了……
……
车停在第三医院时,从车窗里透进去,带着雾霾味道的空气让贾原青觉得是那么的熟悉,而且有点不舒服,和汾河劳改农场的空气质量差得太远,相比而言,他倒是更喜欢那里的田园气息。
后门开了,他弓着身,小心翼翼地下车,管教干部给他解了手铐,他机械地躬身说谢谢。
头花白了,不过很干净;脸晒黑了,不过很健康;换的这身旧西装很合身,似乎曾经是单位统一定制的,女儿探监的时候送进去的,他整整衣服,踱向医院门厅,管教在背后亦步亦趋跟着,这种经济犯罪嫌疑人没有什么危险性,不过专程从劳改农场回城探亲也算是法外开恩了。
门厅边上,有个姑娘看着、看着就掩门哭了,曾经那么意气风发、曾经在女儿眼里无所不能的父亲,转眼间就成这样,她抽泣着,旁边的邵帅揽着他的肩小声道:“快去啊,不认识爸爸了。”
贾原青踌躇了,难堪了,回头悄声和管教干部道:“这是我女儿。”
管教干部没有什么表情,示意着:“时间是半个小时,还要接受询问,抓紧点吧。”
“谢谢。”贾原青鞠了一躬,快步上来,揽着女儿,悲恸间,大把大把地抹泪,父女两人相拥而泣,女儿泪涟涟地牵着父亲,上楼,去看躺在病床上的母亲。
邵帅被挡住了,两位管教守在门口,根本不容闲人接近。
哭声,就听到了不断的哭声,女儿的哭声,还有他妻子撕心裂肺的恸哭,一直在哭,悲欢离合之于一个家庭,仿佛只有眼泪才能诉说出天各一方的愁苦似的,一直在哭,直到时间结束。
那位虚弱的母亲在女儿的搀扶下,居然奇迹般地站起来了,居然奇迹般地清醒了,透过门缝,邵帅看到了,她在泪眼婆娑地伸手抚着丈夫削瘦的面庞,给他抹去泪,贾原青揽着女儿,在叮嘱照顾好妈妈,离别又是一掬热泪。
“谢谢。”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
他妻子谦卑地,拉着女儿给管教行礼,管教干部安慰着,把人劝住了,一位拉着贾原青出门了。
没有往下送,那只会更增难堪而已,贾原青抹着泪,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妻女,挥着手,让她们回去,路过摁着电梯的邵帅时,贾原青拱了拱手,谢了声。
邵帅回头,和贾梦柳一起搀着贾原青的妻子回了病房,亲情恐怕是治愈因思念而抑郁的最好良药,虽然哭得很痛,不过她很清醒,拉着邵帅的手不住地说谢谢,揽着女儿直道歉,说自己糊涂了,这一次会面也许唤起了她继续活着的勇气,连女儿喂饭喂水也不用了,她自己和着泪,在大口大口的抿着,喃喃着你爸刑期没多久了,很快就能出来了,到时候,爸妈一起打工给我女儿攒嫁妆,妈拖累你了啊,柳……
贾梦柳陪着妈妈,邵帅却是不便多问,看样子根本没什么反应,等他第二次乘着电梯下楼时,车已经走远了,医院外的停车场窝了一圈脑袋瞅着,然后好多人奔上来,期待地看着他。鼠标、李二冬、豆包、骆家龙一干人,都知道关键在贾原青身上,而离贾原青一家最近的,现在只有邵帅了。
“啥也没说,就哭了,别问我。”邵帅难堪地道。
其他人也同样的难堪,遇上这种事真有点无能为力啊。
……
“贾原青,你稳定一下情绪,以下就你入狱后上诉揭举的材料进行一次正式询问。”
一位检察官翻着记录,另一位打开了录音。
市院的询问室,是直接被带到这里的,贾原青坐在被询席上,刚刚探望的激动还没有消散。
“你不要有顾虑,这是为了进一步查清事实,给你一个公道……可以开始了吗?”
另一位检察问着,很客气。
贾原青点点头。
“你的上诉材料我们看过了,案发当天的经过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从头说一遍,特别是细节。”
检察官道,一位看着他,一位准备记录。
贾原青闭闭眼,哪怕时过境迁,依然能感觉到那次的惊心动魄似的,心潮起伏了好久他才缓缓地开口,一开口石破天惊地来了句:“不是自伤,是我刺的他……对,是我刺的他。”
屌爆了,两位检察官傻眼了,自伤的来自首认罪,被伤的也要认罪,这真相算是搞不清了。
贾原青生怕两人不理解地强调着:“我上诉是在诬陷他。”
更屌了,诬陷的自首,被诬陷的认罪,这到底谁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