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兰沁-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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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眼尖地发现前些日子送的礼物依旧搁在桌上,又让他的怒火瞬间爆发到了极点。沁儿啊沁儿,你就这样糟蹋我的心意?他在心中哀求,口中依旧冷冷地道: “不是我不允,只是你年纪还小,况且爷爷过世不久。若早早将你嫁出去,又会招人是非!”
“兰家是你一手扶持的,若没有你,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谁敢编排你的不是?”兰沁也冷冷地说。果然,他无非是为了顾及颜面。
见到兰沁愠怒的样子,他只以为自己猜对了,沉声道: “你就这么想离开兰家?”离开我吗?
“非也,只是不愿成为大哥的包袱而已。何况,这也是迟早的事!”
“这是你的家,没人敢赶你走的!”
“我的家?”兰沁苦笑。自爷爷走后,她就感觉不到一丝家的温馨。 “是么?那你为何带个外人回来?”
“我……”风清逸语结。他怎能告诉她,他是在利用若黛试探她的心意呢?他不清楚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当年所发的誓言,不敢轻易告诉她,怕她恨他。更不敢去爱他,怕失去她。这些都让他裹足不前,而最担忧的是兰夕生临终的话让他害怕。他怕兰沁清楚自己的感情后会发现,她对他真的只有兄妹之情。
风清逸不知道,相爱的人之间是容不得沙子的。即便这粒沙子多么微不足道,它也能变成一柄摧心的剑,一杯断肠的酒。试想,遍体鳞伤后,还有谁能去爱、敢去爱?嫉妒与猜疑只适用于情人间的戏谑笑闹,若已心存芥蒂,就只有伤人、伤己。
可是风清逸不清楚,任他聪明一世,可在感情上,早已陷入凡夫俗子干百年来所无法躲避的疑虑、苦闷、惶恐、忧虑……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只能借由别人,去试探、上沁、伤害兰沁。
兰沁把他的迟疑理解为理亏。 “呵呵”冷笑道: “大哥.你可千万别感到自责或是对不起爷爷,因为你在兰家最是劳苦功高,连我都得受你照颐,谁又有权力胡乱说是非呢?”
风清逸惊诧于她突然的尖锐,心中痛苦地想道: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才会这样。可他没想过,之前的言行已给兰沁带来了莫大的伤害,她若还似扑火的飞蛾,那便是必死无疑。
风清逸不想和兰沁再争辩,赌气似的说: “你这番话让我诚惶诚恐,那好罢,大哥定会为你寻个如意郎君,也不枉爷爷救命之恩!”
“那多谢大哥!”兰沁愉快地说。
不想兰沁是这等反应,风清逸呆了半晌,才咬牙切齿道: “好!很好!”说罢夺门而逃, 一刻也不愿久呆,似来时般迅捷地离开了。
兰沁舒了口气,似失了心魂一般无力地瘫倒在软榻上, 一行清泪滑至嗯边,滴落、滴落、再滴落……伪装荡然无存。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她会离开自小长大的家,离开“鸣琴楼”,离开……她所不愿离开的人。逸,你太无情!抛开报恩,抛开兰府大小姐的身份,我果真一无是处么?
第七章
钱塘自古繁华,人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杭州之美在于西湖,西湖之美在于四季。春是温婉的少女,夏是妩媚的女郎,秋是出尘的神女,冬是静雅的山中修士。
而今的西湖草长莺飞。初春的孤山,蒙上几分绿意,春水碧波上漾着几抹淡淡的粉红的桃花。锦鲤时而在水中潜泳,争相嬉戏,时而跃出水面。渔翁身着青色斗笠、绿色蓑衣,斜风细雨中,荡舟柔波之上,另有渔歌瓦答,清新质朴。
一场杏花春雨激活了世间万物,也挑逗着人们沉寂一冬的心。望着户外无法阻拦的盎然绿意,谁都不愿再蜇伏于家中。
自画舫制好后,若黛就常去游湖,但初春的江南美景有别于北国雪景,这是她一直未能领略到的美好。现在见到那无边的春色,她哪里坐得住,一直央求风清逸带她去玩。这日春和景明,风清逸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高兴得若黛又去缠兰沁,非要她同去不可。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大家便迫不及待地登上那极尽奢华的画舫。乍暖还寒的时候,饶是春风,也带了几分寒意。若黛习惯了寒冷,也不敢穿得单薄,倒是兰沁似乎相信春天真的来了,穿得比往日还少,一副轻装上阵的样子。幸好此时春阳正浓,倒也不太冷。
风清逸暗自担心,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得有着没着地和若黛闲聊: “头一阵听人说你学了几支曲儿,也像模像样,今日何不露一手,给大家瞧瞧!”
“逸哥哥最坏了,明明知道人家还听不太懂吴语,还要人家唱曲儿,那不是笑死人了!”若黛嘟着嘴,娇态可掬。
“哈哈哈……”风清逸开怀大笑, “那是谁天天大清早在‘掬星榭’里咿咿呀呀地搅人清静,还追着别人借戏服穿?”
“啊?”若黛轻轻地转眼珠子,也不脸红,道: “那这样吧,临江仙她们新排了几出戏,不如叫她们过来给您过过目,反正我是入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的。”
“小丫头片子!这样吧,甲板上风大,不如回舱里,免得戏演完了,风寒也得了!”风清逸说得风轻云淡。
“好啊好啊!”若黛双手赞成。
回到舱里,已有十二个妙龄女子等在那儿,虽不比兰沁天姿国色、不食人间烟火,却也个个纤腰如束、姿态清雅,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她们便是风清逸为满足若黛学戏欲望而从姑苏买回来的十二个戏子,均以词牌命名。领头的叫临江仙,其余分别是:西江月、桂枝香、南歌子、满江红、一剪梅、沁园春、雨中花、虞美人、念奴娇、玉楼春和蝶恋花,旁边便是嬷嬷乐师。
她们分成两排,盈盈向座上人拜倒。风清逸是见过大世面的,也不外乎是商场应酬,而今在自己家人面前,何况有兰沁在场,俊脸不禁微微发红。倒是若黛日日与她们厮混,早熟得不得了,手一挥道: “今日就拣几个最拿手的来唱,可别丢我的脸哦!”
“是!”众女领命。
一时间笙管悠扬,尽是些风花雪月的唱词,在这无聊的午后,也适宜打发时光。风清逸置身其中,不由又是得意又是惶恐。得意的是自己年纪轻轻便报了家仇,而今独挡一面。惶恐的是因为若黛的缘故,家中买了这许多如花似玉的女子,不知兰沁做何感想,恐怕对他的误会又多了一层。本来富贵之家养点歌女侍妾是稀松平常之事,但因父母恩爱,不屑如此,及至兰家,也是朴素为要,从小耳濡目染,他也不是声色犬马之人,是以从不风流滥情。可他就是忍不住用这些来试探兰沁,看她的反应。想到这儿,他不由瞟了兰沁一眼,见她神思恍惚,心不在焉,脸上似嗔似喜,实教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心中不由倍感失望忽地听唱腔陡变,尽是凄怆悲切之音,原来是一段《汉宫秋》,此时唱的正足汉元帝与王昭君霜桥相别那段,虽是假风虚凰,却字字凄苦愁恨,只听“汉元帝”唱道: “他他他,伤心辞汉主……绿沙窗,不思量。”
汉元帝与王昭君的故事古版本繁多,但不管是“自言愿媚汉氏以自亲”,还足“毛延寿点破美人图”,都是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其中的生离死别,都让人悲痛欲绝。
想到兰沁虽在自己身边却形同陌路,其中的距离,又何止千山万水。同病相怜之感,让他心生黯然,怏怏小快。
若黛听了这凄怆悲凉的曲子,早已滑流满向,轻轻啜泣。一时曲毕,众人见方才还喜笑晏晏的场而变得伤感哀怨,都不知所措,愣在那儿,呆若木鸡,那嬷嬷最先反应过来,跳起来欲打那儿个弱小女子,吓得她们赶紧躲在若黛身后。若黛也不哭了,双于一叉腰,瞪着那嬷嬷道:“怎么,在我眼皮子喊下还敢撒野?”
那老妈子顿时泄了气,畏缩地道: “我是见她们捡着哀伤的曲子,惹主子生气,才想教训一下的!”
若黛闻言,气哼哼地道: “告诉你,她们是知道我喜欢才唱的。难不成我喜欢也惹你生气了!”
“奴婢不敢!”
“那还不快退下!兴致都被你搅了!”
“是!是!”那嬷嬷诺诺连声,赶紧离开,十二个戏子都立在那儿,看着若黛。
若黛会意,拉着风清逸的手,道: “逸哥哥,你看她们好可怜哦!嬷嬷像母老虎似的,天天非打即骂。”说着,竟滴下两滴泪来。
“好啦,别装了!明日便辞了她,如何?”
“谢谢逸哥哥!”若黛同头笑道: “还不快谢谢你们的大恩人!”
“是!”众女领命,个个却对若黛怀有感激之情。
兰沁自始至终末发一语。她父母都是喜爱山水的入世高人,她骨子里也有古代隐者的超然风骨。所以,若黛一缠,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想用那湖光山色,洗净心中沉郁块垒。当一见到那雕粱画栋的游船,她后悔了。记忆中的一叶扁舟不复存在,任那半湖春山的景致多么诱人,她也提不起半点兴致。再看到风清逸一幅沉醉于酒色财气的样子,她更加失望。以前的他负于立于舟头,衣袂飘飘,是何等的丰采神逸。现在的他,已不是她记忆中的逸了。她悲哀地发现,她之于他,能记住的,就只有背影了。想到他当年在“鸣琴楼”中要她永远记得他样子的认真劲儿,她不由低头晒笑:不过是句玩笑话儿罢了,当小得真的。
空对着西湖佳景,风清逸一直注意着兰沁,他很想知道她那若有似无的轻乎笑容背后,到底想的是什么?
若黛在一旁忽地“吃吃”发笑。他心念一动,道:“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我在想她们前几日说的话呢!”她口中的“她们”,便是那十二个以词牌命名的女子。
“说来听听!”
“她们说等我及笄了,一定要逸哥哥给说门亲事呢!我猜呀,分明是自个儿心急了,才拿我说事儿呢!”天真的脸上不见羞涩。
“那也不能这么说,你可有意中人呢?”风清逸随口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