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情肆意-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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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中原朝堂风云变幻,老皇薨逝,新皇昏庸贪婪、排挤旧臣,两年前更将自己的亲舅父肃王爷贬送江南,名曰养老。今年秋,清浊两派又起纷争,肃王爷立保清流,再次镇住朝堂。新皇一怒之下将老舅父贬至衍州,实则也不过是一时之气。谁曾想这一去不过月余就逢此一战,老王爷亲自披甲上阵依然不敌,一时陷,满城遭屠。肃王爷一家老小也在战火中惨遭灭门之灾。
这于中原是何等奇耻大辱!大兵压境,正有踏平草原之势!消息传来,三哥只身犯险,夜访边境。走之前,下令所有瓦剌军就地待命,没有金箭万不可妄动!原本酷寒之冬也不宜战事,可赛罕接令后,再三思虑依然决定出征。这一回收干净北边的小部落,虽是铤而走险,总归没有白费。瓦剌的势力越强,三哥在敌对之中才越好说话。
此次密信也确是证实了这一点,双方又谈成了什么条件不得尽知,可中原一方毕竟暂压了怒火,答应再通融一时。如今的边疆就像浇满了松脂的枯枝,一丁点的触发就是漫天战火。
前方谈判,赛罕帮不上忙,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疆土。不过,三哥倒是替他解了一处疑。原来这一仗鞑靼正是借用喀勒的探马赤军打的前锋,这两个是何时勾搭成奸,又是结下了怎样的联盟不得而知。只如今喀勒已灭,瓦剌收取了所有北边的小部落,领土延伸几乎要将鞑靼包围,鞑靼便是想利用这件事从中挑拨,也不敢轻举妄动。且他们此刻最该担心的是中原,断不能再竖他敌。如此一来,赛罕这边倒是可以暂缓防备,至少那只探马赤不会寻仇而来。
这大的隐患是解了,可那小的隐情依然不明。吉达究竟是为何……
“将军!将军!!”
静夜中一声声急报心惊肉跳,赛罕一激灵腾地起身,大步转过屏风,“出什么事了??”
“诺海儿!诺海儿不行了!”
“什么?!”
……
疾风如火,赛罕大步往医帐去。一路上,火把集结,烧亮了夜空,到处都是默声不响陆续赶来的军士。
小小的身子放在草垛上,灰灰的小皮袍,乱蓬蓬的头发,蜷成一小卷,像一只冰雪中失了群的小狼崽。赛罕走到近旁俯身弯腰,轻轻抚开她额头粘湿冻结的发,无伤无痕,一张白惨惨、脏兮兮的小脸。那双黑亮的小眼睛紧紧闭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一骨碌就要爬起来忽闪着喊将军……
“诺海儿,丫头,丫头……”
小东西自被抱回来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一只赖皮皮的小狗儿。一年四季,战火纷飞,从不见病,从不见苦。征战中拖着走,随意扔在车上,是死是活都要在战后才知道。一次翻车,丈高的深沟,厮杀之中,赛罕都不曾命人去看看她。待到一切平息,拖上了车却不见了人,还不待急,小东西竟是一出溜从荆棘丛里爬了出来,乐呵呵在沟底仰起了小脸。军营之中,他也不甚精心,任她野生野长,雪融的水,草根的苦汁,每日里活得欢蹦乱跳,寻着机会就屁颠颠儿做他的小尾巴。
人说杂草不尽,如今,怎的一声声,唤也唤不回!!
“……咳,”
小胸脯忽地一起,轻轻一嗽,赛罕赶紧凑上前,“丫头,丫头……”
“嗯……嗯……”
见那小身子一漾一漾的,嗓子处像是噎了什么东西,身后的医官紧着道,“将军,得把她扶起来,没力气吐,怕是要憋死了。”
“哦。”赛罕大手在诺海儿脖颈下一撑,将她托在了胸前,未待开口叫,诺海儿突然直起身 “扑”一声,一大口黑血直冲冲喷射出来,赛罕的衣襟顿时一团浓浊。
“丫头!丫头睁眼!丫头!!”
血迹将那小嘴、脖颈染得一片可怖的乌黑,脸庞发青,气丝将尽,那眼睛倒似闭得比先前安然。夺命散!夺命散!!一旦血气上涌,内脏破裂,就是死路一条!赛罕眉心狠狠一皱,丢下诺海儿,转身大步而去!
此刻整个营地都被火把透亮,人们却只敢悄声伫立,远远望一眼。见主帅大怒无声,人人都捏紧了拳,只盼一声令下,跨马挥刀,痛痛杀出心中之闷!
军师木仁一路急步跟随,知道老六这心痛之下,只剩阴冷的杀气!“将军,将军!事之起因尚不得知,待稍做查证再做计较!将军!!”
“即刻遣散所有人,胆敢擅离职守,杀!”
“是。”木仁边应着边还想急劝,“将军,将军……”
赛罕猛一回头,木仁立刻顿步当地。那目光犹如刺人的刀尖,谁人敢迎?此刻再多一字,他怕也是“擅离职守”,只得道,“……遵命。”
……
巡营的哨帐设在大营进出要害之口,帐外无火,只在帐中燃了一盏将将透亮的小灯。职夜换班都在此,行动手势、少有人声。已是后半夜的清冷,最后一班已派出,越发静谧,只余一人帐中守备。
毡帘猛地打起,一阵冷风灌入。案旁人未待抬头,心就不觉一个冷战!终于来了……赶紧起身绕过案头,俯身在地,“将军!守卫长嘎落见过将军!”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晃,阴影下来人抬起一脚重重往肩膀处来。身经百战的嘎落无需防备便下意识往侧旁一闪,岂料那一脚竟也是虚晃,人稳稳站定,一个漂亮的弧度,不待他再应,脚尖一点正中前额!力道之重,似铁锤直击山根穴,鼻骨爆裂,嘎落一声惨叫仰翻在地。
赛罕一步上前踩住左臂,嘎落正欲翻身,赛罕一屈单膝将人死死卡住,顺手从嘎落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扑”的一声,刺入左胸膛!匕刃端端露出半把,嘎落却即刻冻住一般再不敢搏。
看到他来,嘎落已知自己凶多吉少,已是亡命之人,又怕得什么,可此刻却不敢错动分毫!老六有多狠,他手中的刀就有多准,此刻正扎在心肺之间狭窄的缝隙,只要他稍一动,一刀刺入心脏还则罢了,一旦破了肺,血灌入肺腔,这便是刑法中惨绝人寰的血溺,生不如死!
“将,将军,末将究竟……”
“说!!那女人是谁,现在何处??”
此刻的问话已然没了周旋,嘎落知道再不得掩饰。这些年他忠心耿耿跟随六将军征战南北,是他最得意的左先锋队一员虎将。此番协从了副将吉达,并非兄弟义气,为的也是草原大业,因此嘎落主动留下,立誓要以命佐护!
“将军,末将并非于您背叛,末将只是不想我草原受制中原!太师与您兄弟六人与中原处处妥协,末将此番为的是我多少年被中原杀害的列祖列宗!此番成事,万死不辞!”
“哼,”赛罕一声冷笑,“狗屁!少错一个字,本将军即刻将你那颗忠心挖出来瞧瞧!”
“动手吧。”
“好,真是条硬汉子。你用你的心肠供奉你那祖宗,让嗷嘎用他的心肠好好祭奠于你!”
嘎落一怔,他可是听错了?悍狼老六居然用十三岁的小兄弟嗷嘎来威胁自己,可见他此刻的计拙与绝望,不觉嘴角一撇笑,摇摇头,“您只管动手。”
赛罕低头在他耳边,沉哑的声音缓缓道,“就在刚才,我的诺海儿,死了。”
嘎落惊得瞪圆了眼睛,人说悍狼狠,杀人不眨眼,却也知道他绝不碰无辜孩童。可他毕竟是狼,诺海儿便如他的幼崽,痛失之下,他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嘎落万不曾想到今夜出逃,吉达他们怎的弄死了诺海儿?!这,这岂不是……
“说!!”
家国大义,此刻于相依为命的血脉兄弟相比,嘎落乱了方寸。只觉那刀尖略一用力又入半寸,想着这挖心之痛都要应在自己兄弟那瘦弱的身子上,嘎落牙关咬碎,只得开了口。
“那女子……那女子是肃王季同舟的嫡女长远郡主,那娃娃,那娃娃是……”
前因后果,嘎落足足说了半刻之久。这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暗夜中仿若雪山融下的冰水,将眼前所有不明的雾气驱散,也将胸中那燃烧的怒火慢慢冷却。事情如此千转百绕,牵系众多,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今夜他们往何处去?”
“往右翼大将军处去。出了喀勒属地,会有人接应。”
匕首整个没入胸中,向右一撇,嘎落一声闷哼,再无声响……
“巴根!”
“奴下在!”
“备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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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往南而去,一望无际的平坦,没有丘岭,没有林子,四面如穹庐遮罩,根本不见方向。
暗夜中,一辆两驾的车马在茫茫冰雪中突起一个小点,左右两骑护卫,一行人匆匆急奔。车轮碾压着冰雪,吱吱嘎嘎一路作响。
马车掩了皮毡,蒙了灰白的毡布,雪地上不显,也挡去寒风簌簌。雅予坐在车中,怀里抱着一只小襁褓,稍稍歪头,脸颊贴着那小被,亲亲地嗅着怀中味道。这些日子不见,小家伙身上这膻味倒浓,许是在胡人营中养久了原该如此,只是倒少了梦中那牵挂的奶香味。
马车忽地一颠,似是撵着了什么硬物,雅予不当心人往一侧歪去,手肘正是撞在车壁上。这一碰不要紧,怀中“哇哇……”起了哭声。
“不哭,不哭,景同不哭,姑姑在,啊?景同……”雅予边心疼地哄着,边轻轻摇晃。谁知这小家伙似是被吵了觉心不耐,竟是哭个不住,越叫声越响。
雅予哄着哄着,忽地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啊,这娃娃怎的哭得这般响亮?当时嫂嫂只孕了七个月,一路颠簸,胡营中惊吓生产,小景同下生后连个哭声都没有。这两个月养着,没了娘,传球一般受尽拖拽。胡人养他不过是攒着一口气而已,待雅予见到之时还像月娃子一般,又瘦又小,平日里哭攒足了力气也是叽叽扭扭,这怎的几日不见,倒壮了这许多?
雅予轻轻打开襁褓,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心中的疑惑就着那味道越来越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