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危城-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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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两年前土肥原与安倍秀宁查出了鬼面獒下落,就在绍德城里,当年侥幸逃脱回国后欺瞒皇室多年的寿老人唯恐当年事情真相败露,便自告奋勇请缨来到绍德城,意图暗中杀獒灭口。不料自己不慎染上鼠疫奄奄一息,所带黑衣人更被鬼面獒狙杀于地洞中。
寿老人无计可施下只好潜伏于绍德伏龙寺中,却万万没想到鬼面獒的老巢便在伏龙寺地下不远,更因为要装作聋哑封住了自己聋哑穴,错过了绍德城中的夜半鬼歌。直到那夜准备逃奔城外日营,取出封住耳穴的金针方才听到鬼歌。那弁财天是他多年前残害的苦主,夜夜梦里索命的债主,又正是他亲手下的金针,就算声带受损声音变调别人听不出来,他哪有听不出来之理?寿老人做梦也想不到四十四年过去,弁财天居然还活在人间,毕竟年已老迈,和陈参谋一番较量又神衰力竭,极度惊骇之下当场毙命。
【五、殇歌的序曲】
当年这一段中日奇事的最后三位当事人,寿老人因为发现弁财天还活在人世惊骇而死,弁财天因为看到赵长洪归来喜悦而终,赵长洪却因为弁财天的逝去悲伤至绝。是善是恶,最后皆归于尘土。此中缠绵纠结,聪慧如陈参谋与俞万程,也仅能猜出十之六七。苏醒过来的安倍秀宁见到弁财天已逝,看到人皮上留下的字迹,才明白姨母不愿随自己归乡的原因。想到姨母的一生凄苦,搂住弁财天的尸身忍不住放声大哭。
众人忍不住偷偷瞟向俞万程,都明白此时安倍秀宁的泪水中,七分悲亲,还有三分只怕是联想到自己和姨母一样,苦苦等待一份终无结局的异国之爱而自悲。俞万程大是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马文斌苦笑着将地上散落的狗牙一一捡起,捧在手里对俞万程叹道:“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却不知从哪里钻来这两名古怪士兵,鬼面獒注定要葬身在他们手里。既然留着这些被炸碎的犬牙为证,我会向上峰说明情形,替你说情。”
此时天色已露鱼肚白,远处已经传来飞虎队接应飞机的轰鸣声,俞万程感激地点点头。陈参谋吩咐勤务兵将楼上的空棋匣取下,亲手将犬牙放入匣中,递给马文斌。马文斌摇头道:“还是给万程保管吧。虽有犬牙做证,也还得万程亲自陪我去军部解释清楚才好。”俞万程摇头不接:“还是让陈参谋替我走这一趟吧,俞某将指挥绍德城里的51师兄弟与日寇周旋到底!”转身扶起抽泣中的安倍秀宁,口中道:“秀宁就托付给二位……”
话未说完,忽然俞万程觉得后颈一痛,天旋地转晕倒在地。熊孝先怒道:“陈参谋你这是干什么?!”众校官正要拔枪对准偷袭俞万程的陈参谋,陈参谋收回切在俞万程脖子后的手,将棋匣塞进俞万程怀中笑道:“不这样做师座怎肯抛下各位弟兄独行。此时城东退路已封,鬼面獒已葬身于绍德城中,转眼我们要迎接的就是城外犬养崎的疯狂报复。”
“在未来可以预见的愈加残酷激烈的中日决战中,像俞师长这样热血爱国又有丰富对敌经验的将领,是我们中国人不可再得的宝贵军事资源,应该留给他比牺牲于绍德更辽阔的战斗平台。至于我,就代替师座协助各位弟兄留在绍德和日寇决一死战吧!”
众将官血脉沸腾,齐声叫道:“愿随参谋死守绍德!”此时东西门处皆有零碎的枪炮声传来,陈参谋安排勤务兵带着昏迷的俞万程与安倍秀宁随马文斌登机,转头对身后的熊孝先笑道:“还记得安倍秀宁和弁财天合唱的那首《日落之殇》吗?相信不久的将来,日寇的殇歌,会在中华大地处处唱响,不光传于天际,也传唱于每个中国人的心中。”
熊孝先摸摸拿掉绷带的光头,嘿嘿笑道:“陈参谋你说话文绉绉的就跟写诗似的,咱老熊可没水平和你接得下去,除非师座还在这里你才有知音啊。”陈参谋微微一笑,看向天际翱翔的飞机,意味深长地道:“俞师长此去吉凶未卜,但也许能弹出日殇之歌的一个强音符也未可知。来吧,底下让你我用鲜血在绍德先奏响日寇殇歌的序曲吧!”
人将尽,援未至,城已破。绍德城的三百守军在城破后坚持巷战又拖住了日寇达七天之久,疯狂进逼的日军在绍德城里每推进一步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直到俞万程带援军归来反包围已被日寇占领的绍德,重创滞留在城中的犬养崎部。
绍德会战成了中国抗日史上的一个奇迹。此役结束时,中国51师八千官兵连师长俞万程、营长熊孝先在内存活仅八十三人。
英勇的51师,万岁!
不屈的中华民族,万岁!
但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六、风云再变】
俞万程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飞行的运输机机舱里,稍一回忆便明白发生了什么,看了安倍秀宁一眼,愤怒地埋怨勤务兵道:“你怎么也不阻止陈参谋,怎么能这样阻止我尽一个军人的职责!”安倍秀宁低声道:“万程,你不要怪他。是陈君一再要求我们带你离开,他,他还嘱咐我,让我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
俞万程冷笑一声:“让你保护我?这倒稀奇了。”勤务兵劝阻道:“师座您不要再生气了,现在赶紧回到军部,会合援军回来替51师的兄弟们报仇最重要。”俞万程颓然点头:“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文斌兄,在绍德多有得罪,到了军部还希望你不计前嫌陈说利害,让王军长多分我些人马。”马文斌点头道:“这是自然。”俞万程看看紧紧靠着自己,脸上带着幸福微笑闭目的安倍秀宁,想推开却又有些不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勤务兵上机时便知趣地没有夹在俞万程与安倍秀宁之间,好让安倍秀宁单独照顾俞万程。马文斌坐在四人并排的最末,笑着问坐在第一位的俞万程:“对了万程啊,昨夜在绍德城中,如果我护住鬼面獒就是不让开,你真的会让他们开枪打我吗?”
俞万程苦笑道:“你觉得我会吗?我从不曾忘记,当年在东瀛刚见到秀宁的那个晚上,同学们听从黄金崇唆使包围我的时候,只有你始终站在我的身边!”马文斌笑道:“可是我们现在中间却隔了两个人呢,感觉都有些疏远了。”两人相视一笑,马文斌亲热地拍了拍旁边勤务兵的肩膀:“感谢你这些年照顾万程周到啊。”忽然袖子里一把匕首闪出,闪电般地割断了勤务兵的喉咙。
勤务兵喉头汩汩作响,血从捂住喉咙的手指缝里喷出,直喷到旁边安倍秀宁的脸上,安倍秀宁尖叫一声吓晕过去。俞万程顾不得安倍秀宁,慌忙站起俯身查看勤务兵的伤势,却被马文斌拔枪指住额头,俞万程惊怒道:“马文斌!你干什么?!”马文斌顺手缴了俞万程的枪,低声道:“万程啊,你可知道,这辈子我最庆幸的就是当年那个晚上他们包围你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在你身后先对你下手,否则哪有我这么风光的现在?”
但俞万程已经顾不上听马文斌在说什么了,大胡子勤务兵嘴角吐出血来,淌落在腮边杂乱的浓须中,挣扎着从怀里掏出那张俞万程先前题完字扔在地上的纽约时报,看着俞万程的眼睛用力塞到俞万程手里:“师……师座……您,您字好……扔……扔了可惜。”
俞万程握住勤务兵的手,含泪点头。勤务兵咳喘着握紧俞万程的手:“师……师座……我……我知道做的饭菜不好……吃……您……您不喜欢……我……我……原准备能活着出去……就一定……学做……做……”俞万程拼命点头,但勤务兵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带着遗憾的表情停止了呼吸。
俞万程看着自己的勤务兵临死之前没有怨恨,也没有伤心,遗憾的却是自己昨夜到现在还没有进食,慢慢地将报纸叠好放入怀中,顶着额头的枪努力站直身子,握紧拳头看着马文斌,低声嘶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马文斌静静地看着俞万程:“万程啊,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你总是会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发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呢?就像现在,你难道不该先考虑自己接下来会怎样吗?”
这时低头坐在四人对面长凳上的一名国军护卫士兵才站了起来,旁边两名一样低头坐着的士兵滑落在地俯面而倒,露出从背后扎进的匕首刀把。站立的国军士兵摘下军帽,露出一头白发,从兜里取出金丝眼镜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俞万程鞠了一躬:“万程君。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俞师长。我是犬养崎,这么多年,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说话间毫无抑扬顿挫,正是在绍德城外军营中和陈参谋、熊孝先见过面的犬养崎。
【七、人心莫测】
此时马文斌已经胁迫飞行员改道飞向日本军营,俞万程恍然大悟,怒道:“马文斌,你,你居然真是汉奸!助纣为虐出卖了我!出卖了你自己的民族与良心!”马文斌略显歉意地笑笑:“万程你也不要太苛责我。须知我在重庆虽然呼风唤雨,福禄双全,可说到一个寿字却掌握在日本人的手里,我也无可奈何呀。”
犬养崎静静地道:“俞师长有所不知。文斌先生早年便在日本警视厅有切结(认罪书)。从那时起便与我们神武天皇相识,成了我们日本人的好朋友。今日再立此大功,你们支那蒋先生的位置,迟早便是他的。”俞万程一转念,颤声道:“难道,难道当年是你出卖了黄金崇!”
马文斌踌躇满志:“黄金崇那个青帮流氓,根本就是个亡命徒。他的破计划,不管成功失败,东京的中国留学生还不被株连殆尽?我既然不想给他垫背,只有向日本警视厅告密一条路了。那个什么二四八定乾坤的联系方法,传龙头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青帮的家伙出门就给警视厅抓住处决了,哪里通知得到剩下的学生。”
俞万程觉得身上血液都冲进脑子里去了,咬牙道:“你,你!”马文斌大笑道:“其实我在日本和你保持联系,也是黄金崇的意思,监视着你的来去,否则当夜他哪里那么准一下就把你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