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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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心怀疑,他是否还能跟随,是否还打算活着。
终于十里长的竹剑道和慕容黑云为我们争取到了时间,慕容黑云与最近的追兵都不见了。
两条岔路,一条蜿蜒向着山顶,那里是练兵道上端的试炼场,另一条小径旁则站着一头石头小兽——地藏王座下的谛听兽,它是神功皇后墓道口的第一翁仲。
“下马。”我拖着拓跋锋跳下掣电,容甯也翻身下马一把扶住拓跋锋,他望着他的时候神色焦虑,却又不敢说话。
我在掣电和玄霜臀上狠狠抽了两下,它们嘶鸣着往练兵道上端奔去。
容甯诧异地看着我,却没有异议。
也是,我从来没害过他。
我整整衣衫,对容甯道:“诚心正意,我们要去拜山了。”
本朝皇陵都在幽州城外的乐游县内。云间山上只有一座皇陵,那便是神功皇后王氏之陵。
她是本朝史上唯一一位执政的皇后,她的军队曾让魏人望风丧胆,亦使两国结下了不解的仇怨。在她临朝的第九年,以皇太子宇文恒为统帅,发十万骑兵攻占燕州十三郡,捷报传来,她却暴病而亡,终年二十九岁。
皇太子回朝即位后,便将嫡母之墓建于云间山上,与云间宫遥遥相对,却与乐游原上他爹的定陵参商不见。帝王家的佳话,总是很奇怪的。
在终于踏完一千级台阶,推开神功皇后祠堂门的时候,拓跋锋脸色已难看得很。容甯想让他坐下,他却只肯靠着殿柱闭目养神,还真是死要面子。
容甯终于按捺不住向我道:“刺客众多,他们一定会兵分两路。”
那就让他们来!
我走到神功皇后的铜像前,静静跪下,默祷之后,扭头向容甯道:“快来叩拜。她的祠堂陵墓若因你们而损毁,我罪过不小。”
容甯皱眉无奈,正要上前,拓跋锋却忽然睁开眼睛,问道:“这是那个女人么?”
噢,原来他们管她叫“那个女人”。
我从明黄色的蒲团上站起,看着他们微笑道:“我长得同她象么?”
神功皇后王氏,讳薇,字重美,亦是平原王氏之女。说起来,连名字,我们亦有相似之处。
容甯眼睛瞪大看着神功皇后的朝服塑像又把视线落到我身上,反复几次。
拓跋锋只一扫而过,便冷笑道:“一点也不像。”
容甯亦点头附和道:“确实,她有皇后的气度。”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件倒霉的白袍,叹了口气道:“我若穿上冠服,也便有气度了。”
拓跋锋扬眉冷嘲道:“我却不知,你亦竟如此禄蠹。”
我扑哧一笑,他还真是工于词藻。
“当你有这种机会,却轻轻失去之后,总是难免有些感慨的。”我意味深长地看了拓跋锋一眼,道:“我为谢如山夺去皇后之位,正如你为拓跋炎夺去国主之位,是一样的。”
拓跋锋脸色一变,容甯却抢先呵斥我道:“胡说什么!”
我侧耳细听,道:“今日追兵真多。”
容甯皱起眉头,握住腰间的湛露,望窗外看去。
拓跋锋靠着殿柱拄剑而立,冷哂不语。一个也不来求我,还真是有骨气。
我只得走到神功皇后莲座之下,轻叩机关,同波柳堂一样,神功皇后的祠堂亦有铁栅隔绝内外。容甯眼中光芒却一闪而灭,道:“若是他们用火攻……”
我道:“那我们便死在这里。”
容甯脸色一沉,道:“你什么意思?”他一把扣住我肩,无比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同他们是一伙的?”
“不是,是慕容飒……叛我。”拓跋锋靠着柱子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他冷静聪明,一定早就想明白了。也许被最倚重的部下所抛弃,才是他在方才如此哀伤软弱的原因,或许,也是他一直郁郁寡欢的原因。
“也称不上是背叛吧,”我从容甯的爪下挣脱出来,望着拓跋锋道:“只因为他效忠的人并不是你啊。”
是谁有必要在两国交锋之际谋害主帅?是谁胆敢在未得到御命之前擅自主张?
拓跋锋为谢静山所伤不过五天,即使军情密函快马加鞭,现在拓跋炎亦不过刚刚得知此事而已,即使他要下“乘他病取他命,顺便构衅大汉”之命,亦自来不及。
更何况拓跋锋今日单骑出营,这个消息又有谁能知道?即使知道,又有谁敢当机立断,行此大谋逆之事?这个人不仅必须有胆识、有智谋,更必须是拓跋炎的心腹重臣。
论身份地位以及与拓跋炎的关系,其实元濬、容甯、慕容飒都有此可能。
现在既然元濬已走,容甯亦被困,那么主谋是谁已是极分明的事情了。
容甯一直称那足足一营的人马为刺客,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终于,容甯准备向我低头了,他看着我道:“你不希望郎主有事对吧?你曾经说过的……”
“唔;”我点点头,道:“死一个拓跋锋很不好,大魏兴师灭汉,要亡国了。”
“那么……”容甯眼睛一亮。
“但是,雪城主也一起死了的话,似乎两国实力又均衡了一些,也许宇文雍还能力挽狂澜也不一定哦。”我静静地看着他。
容甯震惊地看着我,表情瞬息万变,而拓跋锋却微微一笑——好吧,他是见怪不惊了。
“我可以死,但是他不能。”象一团幽暗的火,他单腿跪在地下,向我恳请:“雪城黑刹启愿意代海其腾君偿还,他冒犯你的地方。”
呃,孺子可教。
我长叹一口气道:“请在神功皇后座前许下诺言:今日所见所闻绝不泄露一人;今日祠堂若有所损毁,他日必然修复如故。我便带你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之后,白狐狸就要变成黑狐狸了,亲们还会爱她么^。^
小甯今天的pose很帅,我能重新考虑cp顺序么?
6。23修bug。
第21章 昔年之柳(上)
神功皇后铜像下的密道,因为地势的关系,建造得并不平易:那深纵的隧道从墓室道前蜿蜒至云间宫内,数十里的山道击穿云间山的石壁,凌空于山腹内的幽暗深洞,只有一边靠着石壁,亦只容一人行走。完全依靠涂在石壁上的幽暗磷火,照见脚尖前后的那些道路。
“这地穴只有一条路,我不会走错么?”容甯在前面摸索,不放心地回头问我。
我把自己贴到墙壁上,像壁虎一样侧着走。这条密道是我的噩梦。
“应该是。”我想了想。
“什么意思,你也不熟?”容甯狐疑道。
“只走过一次,小时候。”我全神贯注于脚下。
那天在练兵场为着什么事?老爹又来波柳堂那套,就近把我锁在神功皇后的祠堂里。为了解救自己,我各种摸索,谁知竟掉入这条密道。
“通往何方呢?”容甯左顾右盼。
“到宫里……朝阳殿。”我紧紧贴着石壁,每走一步都要给自己打气。
“喔,”容甯仿佛了悟到什么似的,道:“汉人好像有个什么典故的,叫掘地见母?”
是“不到黄泉无相见”也。王重美与宇文子远,果真是佳话吗?
正在我恍惚之间,冷不防拓跋锋在后面道:“你知道得太少。还有‘开棺验夫’呢!”
我不由勃然变色,倏然回身道:“你别自以为了不起。可知我忍着你很久,让着你很久了!”
“哦!其实我也是。”拓跋锋在我面前停下,把我控制在石壁和他的身体之间,故意的。
“信不信我推你啊?”我不得已仰脸怒视他,流这么多血还不死的怪物!
“能不能别吵了!”容甯一声断喝。
黑暗中,拓跋锋的身子微微退开一点。
我道:“我要走后面。”
拓跋锋嗤笑道:“为什么?胆小鬼不应该走中间的么?”
“两位殿下,求你们了。”容甯在前一声长叹,口气老成得要命。
我哼了一声,从拓跋锋身侧挤过,更走到容甯之前,那就我来领路。
在黑暗和碧幽幽的磷火之中,我默不做声地前行。拓跋锋虽然讨厌,但毕竟要比当年一个人在这条路上挣扎要好得多了。
即使宇文子远是为了刻苦铭心的思念才建造的这条密道,即使神功皇后是我祖姑母,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哪怕她因为缺少母亲的管教而粗野无礼,哪怕她在哥哥和父亲部属的纵容下胆大妄为,在这无边的幽暗与未知面前,依然不可能不感到深深地绝望与恐惧。
而且,这条充满幽暗与悲伤的路途亦分明是一个预兆。
命运为之改变的,又何止我一人。
我脚下一滑,一只手扶住我的腰,是拓跋锋,他微不可闻地叹息道:“休息一下吧。”
容甯从后面靠过来道:“郎主,你还好么?”
“好一点。”拓跋锋终于倚靠着石壁,缓缓坐下,望着面前深纵的无底洞穴,听声音,下面仿佛有暗河流过。
容甯擦了擦汗,不安分地敲了两下涂着磷灰的石壁,一边道:“云间宫是中锋营夜宿吉值守,夜宿我信他不会跟随慕容飒。我只是不明白,军师为什么会忽然做此大谋逆之事,他追随郎主,更在我之前。”说完,他唉声叹气,拓跋锋缄默而已。
我亦背靠着石壁,道:“因为功高震主,因为兄弟不和,因为只能二选一。而你比较笨,今后都没得选了。”就好像陛下与宇文雍,分开了王家与谢家。
我望着面前的黑色深渊一阵晕眩,只能把脸侧过去,正迎上拓跋锋在黑暗中闪光的眸子:“你比较聪明?所以会选?”
我缓缓在他身边坐下,甚至于碰到他的手臂,“今天我忽然发现,我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
“哦?”拓跋锋看着我的眼弯出轻微的弧度。
“还是很有和睦相处的余地。”因为容甯在,我不便说得太直接。
“你说这话,就是在逆我意。”他猝然转过脸去。
“你从昨天到今天,都在做意气之争!”
“因为你不受教不合作不珍惜!”
“你……”
“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