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相公-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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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石鉅象,曲柔低眉敛目,不卑不亢地道;“石老爷,石家家业很大,用的人也多,只要稍加留心,便可妥当安置所有需要干活儿的人们;至于姑娘们想嫁人的、回家的,石少爷送她一笔钱,没地方去的姑娘就请人教授制衣裁缝的手艺,将来可以在石家新开的衣铺子谋生赚钱。”
“姑娘们对这样的安排都很高兴呢。”石伯乐开心地补充道。
“老爷,又花掉上万两银子呀。”杨西坡始终哭丧着脸。
“哎呀,杨西坡!这是我石家的钱,又不是你的钱。”石伯乐笑眯眯地道:“还是让你少了中间揩油的机会?没关系啦,我再给你加年俸,作为补偿。”
“少爷,冤枉啊!”杨西坡脸色惊恐,立刻举手发誓。“我对老爷少爷忠肝义胆,谨守本分,绝不敢多拿一个子儿,如有虚言,教我立即下痢不止……啊?!”
“别发誓了,伯乐决定就是了。”石鉅象不耐烦地挥挥手,打从他接下家业,再交到儿子手中,这中间不过十年,他一切交杨西坡打理,乐得什么都不管。如今儿子青出于蓝,他得以安享晚年,这就够了。
“杨西坡,你话还没说完,去哪儿?”石伯乐疑惑地望向突然捂着肚子、五官皱成一团、加快脚步跑掉的杨西坡。
石鉅象和石夫人又拉着石伯乐说话,问东问西,而曲柔身为一个非石家人,无人理会她,她也就默默地退到树下。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皮球,轻轻拂去上头的泥土,转到大树后头,一个人将球丢上了天,自顾自地玩起来了。
夜深入静,曲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将床帐掀开一条小缝,黑暗中,依稀见到那个圆滚滚的身子歪在长榻,他两手抱住枕头,脸颊侧贴在手臂,趴睡在榻上小几上面,也不知是怕冷还是习惯,有时他会将双脚缩到榻上,将自己蜷曲得像是一只小小的狗儿或猫儿,憨憨地打着呼儿。
这种姿势也能睡得如此香甜?
她放下床帐,坐直身子,抓起身边的一条薄被,却是有些犹豫。
她竟然怕他着凉?
一道明晃晃的白光倏忽照亮房间,随之轰隆一声巨响,在暗黑的夜空打下了巨雷。
她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她不怕打雷,而是顾虑着他若惊醒了,她就不好意思为他“盖被子”了。
唉,好矛盾的心情。她又将床帐掀开,想看他睡得好不好,蓦地又是一声轰雷,伴着“吱”一声,一团温热的小东西突然撞进她的怀里。
她很克制地不惊叫出声,人也随着那撞击的力道跌躺了下来。
“吱吱……呜呜!”小东西发出惊恐叫声,不断地颤抖着。
她察觉怀里的剧烈颤动,忙摸向那团毛茸茸的事物,此刻又是白光一闪,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是一只小白狗——不,是那只小白狐!
她不会认错的,那只小白狐小巧干净,尾巴像是一大团轻软的雪白羽毛,此刻拂在她鼻子前,又搔得她酥痒不已,差点就要笑出声。
“你……”她惊讶地抱它坐起来,不断地抚摸它那柔滑的细毛。“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石伯乐抓你来的?”
当然不是!呜呜,吓死了,我最怕打雷了,一打雷就现出原形了。
“别怕,别怕,你抖得很厉害啊。”她将它紧抱在胸前,以自身的温暖去安慰那抖动的小身子,柔声安慰道;“不怕了,打雷没什么的……”
轰隆!轰隆!连续两声雷鸣震得他四蹄乱爬,又往她怀里钻去。
呜呜,天一打雷,脑袋就空白了,法力也跑光光了。
“这么怕打雷啊?那你住在山里怎么办?”她不住地抚摸它。“不过,你那里有同伴吧?有伴就不怕了……”
她想到了自己,手劲缓了下来。
只身一人待在石府,想说心事也没有对象,她甚至不敢诉诸纸笔,就怕被石伯乐看见,这种孤寂的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大雨急遽而下,声势浩大,雷霆万钧,啪答啪答地打在屋瓦上。
她彷若被大雨包围,找不到出路,惶然无助,更添孤寂。
柔儿,怎么发呆了?他抬起头来,望向那张略带忧伤的脸孔。
“嘘,我得小声点,不然会被外面那个人听到。”她摸摸它的小头颅,以脸颊蹭了蹭他柔软的狐毛,像是在安慰自己似地低声道;“不怕了,打雷不怕了,真的没什么好怕的,要不我明天带你回姑儿山?那里好清静,没有烦恼的事情……唉。”
柔儿,你在烦恼什么?
“可他一定不会让我走的。好奇怪,回江汉之前,他是那么坏,怎么在山上摔一跤,人就变得像孩子似地?”
抱着小白狐,她竟当它是个伴儿,咕咕哝哝跟他说起心事来了。
“我本来很讨厌他,非常讨厌,可是现在……”她抓抓它的耳朵,不觉绽开微笑。“呵,你的耳朵好软,这样摸着舒不舒服呀?”
当然舒服了,唉!当石伯乐让你讨厌,我选定当回狐狸快活些。
“你知道吗?我没办法去讨厌一个总是笑呵呵的大婴儿,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会帮助穷人,关掉妓院,学习本分做生意。也许,他真的改过了,可就算他变好人,我也不可能喜欢他的。”
说着说着,她也觉得自己颠三倒四,既没办法讨厌,也不可能喜欢,却又想多看一眼那对纯然黝黑的童稚圆眸,还想帮他盖被子!
“哎,不说了。”她将它举抱到眼前,拿鼻子蹭了蹭它的小鼻头,笑道;“我怎么回事?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又听不懂。”
呵呵,软呼呼的小鼻子呀,柔儿,你好香,我要用力闻闻。
“我不想骗人。一开始是勉强喊他相公,”她又将它抱在臂弯里,任它攀爬在她的肩头,还是自书自语下去,“我以为我能改变他什么,其实是他自己改变的,我顶多帮他拿点主意,可他有的是能干的掌柜和管事,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呀……”
对喔,黑白无常不追你了,要不是上回被蛇咬了,我旱该送你回家了,早走晚走还是得走,可是,好像有点舍不得耶……
雷声轰轰,雨声淅沥,雨打荷塘,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圈圈交错,晃漾出数说不尽的小小波涛。
曲柔摸摸自己的心跳,却是摸不出自己的心思,兀自发呆,忽尔脸上温热微痒,那熟悉的感觉令她轻轻笑出声来。
“舔我?”她任它的小狐头到处乱蹭乱嗅,闭起眼睛,感受小舌在她脸上柔柔地、慢慢地舔着。
有点痒,但很舒服;那条狐狸尾巴轻轻地在她颈边摇呀摇的,她仿佛飞上了云朵,轻飘飘,无拘无束,所有烦心事都懒得去想了。
“唔,我有些困了。”她抓住被子,想要蒙头就睡,又用力拍拍额头,力图清醒。“你等一下,下雨天凉,我去帮他盖条被子。”
我就在这里呢,我跟你盖同一条被子。
她终究不敌它温柔的催眠,眼皮沉重无比,很快就跌入了梦乡。
他咬起被子,密密实实地将她盖妥,再轻巧地钻进被子,窝在她的肩颈边,舔了舔她那柔嫩的脸蛋,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管他打雷下雨,只要伴着柔儿,他什么都不怕了。
一人一狐体温互相偎依,在甜美的梦境里,有了彼此。
第五章
她一定是做梦了,小白狐怎会出现在石伯乐的房间里呢?
可是——她凝视搁在帖子里的一根毛发,以指腹轻轻捻了一下,这么柔软、这么雪白,她似乎还可以感觉它卧在颈边,那种带点憨奶味的毛茸茸温热感……
“柔儿,我们可以走了。”身后传来石伯乐的声音。
“喔!”曲柔慌忙将帕子折好,贴身藏在怀里,若无其事地回头笑道;“相公,事情都处理好了?”
石伯乐从账房走出来,笑眯眯地道;“南大街那排老房子破破烂烂的,一下雨就漏水,你说看了碍眼,我就叫人拆了。”
“虽然你是地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这样一来就有很多人没了房子住,准备要餐风露宿了。”
“这还不简单!那群北方逃难的乡亲养好了身子,开开心心回家去了,西郊宅子又空下来,我让南大街的父老兄弟去那儿帮我看几个月的园子,等新房子盖好了,他们也差不多可以回家过中秋了。”
“你可不能涨租金喔。”
“我钱很多了啦,要赚就赚大钱,不赚这一点蝇头小利。”
“多谢你,相公。”曲柔语声微微哽咽。
她诚心诚意为老百姓向他道谢。这些日子以来,只要她提出建议,他皆欣然接受,而且雷厉风行,立刻交办下去。
江汉城的百姓纷纷传颂着,小恶魔石伯乐发善心、行正道,甚至相貌也跟着改变,现在的他容光焕发、笑容可掬,简直成了小弥勒佛了。
“哈,谢什么!”石伯乐摸摸她的头发,跃跃欲试地道;“石家产业那么多,又黑又乱的,趁我还在的时候整理一下。”
曲柔不明白他说的什么“还在的时候”,正待问明,石伯乐又转头招呼道;“对了,杨西坡,明天请江汉城所有做毛皮买卖的商家吃饭,都邀好了吗?”
跟在后头出来的杨西坡垮着脸道;“都邀齐了,全部会到。少爷,你放弃毛皮生意,将好处白白送给人家,还请他们吃饭?”
“你想想,如果你的皮给人扒了,那有多痛啊。”石伯乐不寒而栗,忙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无奈地道;“可毛皮保暖,天生注定作为衣裳的材料,我请他们吃素菜,讲讲道理,要他们留心,山里的狐狸野狼老虎兔子,有孕的、幼小的不抓,一年别超过某个数量……”
“少爷啊,人家要赚钱,哪管你这些无聊的道理?”
“一定有人懂得相公的用心。”曲柔低头扯扯石伯乐的袖子,又抬脸朝他笑道;“赚钱是长远之计,不能只看眼前。要是连小动物都抓的话,以后再也抓不到野兽,不只断了山里的生机,也断了生意人的生机。”
“嘿,柔儿,你是第一个懂我用心的人。”
“相公,我再也不穿皮衣皮裘皮靴,不用皮制的东西了。”
“好柔儿!”石伯乐笑呵呵地,也去扯她的袖子。
杨西坡忍着气,就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