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寻之旅-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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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蚌得意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它将自己的蚌壳大大张开,它柔软的淡黄色身体依托在一面蚌壳上,几条韧带紧紧将它的身体和蚌壳连住,几条触手分泌出一些粘稠的液体盛在空着的另一面蚌壳上,慢慢地,那汪粘液已经具有了淹没一只大海龟的深度。
巨蚌这时候不再分泌汁液,触手一伸一扫,将两只老半天找不到出口的笨海鳖逮住,一股脑儿甩进了那汪汁液。寻看得清楚,两只海鳖在粘液里伸足扭颈拼命挣扎,但这粘液粘稠得它迈不开步子,它越是动得剧烈,粘液将它包裹得越是紧密。它们的皮肤慢慢销蚀在粘液里,渐渐见肉,渐渐见骨,才过了不多一会儿,两只海鳖的皮肉在粘液里消融殆尽,只留下两副尺寸规范的骨骼标本。
“怎么办?”寻惊惶地问二郎。
“不知道。”二郎这时候说话异常艰难,一个个字地往外吐,话也显得格外斟酌,“它不想……我们……活下去。”
巨蚌没等他们商量出办法来,触手一提,拎起寻就往粘液里放。寻大惊失色,奋力挣扎,谁知巨蚌只将寻拎着来回摇摆,略一沾到粘液就挪开,尽情地戏弄着寻,寻越挣扎它越是高兴地摇晃。
寻感到身上一处处剧痛入骨,情知粘液沾在身上,正腐蚀着自己的皮肉。历来锋刃重击不能损伤的身体,竟挡不住巨蚌的粘液。身旁二郎被巨蚌的触手绑得极紧,此时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他神智渐渐模糊,已经说不出话来。
无可依傍,无可逃避,无可退让。寻再也不担心,不害怕,不知道什么是胡思乱想,心里没有其它的任何感觉,只剩下对手的威胁与张狂带来的极度愤怒,唯一,鲜明,而强烈。
它不想我们活下去。
寻头上的王冠,无声无息间化成万点银芒,倏尔没入了黑暗,紧接着一道撕裂黑暗的汹涌电光横空出世,彻底填满了这个小小的岩洞。
二郎刚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与兄长并肩酣战杀敌。自己奋勇斩敌无数,却不慎负伤倒地,兄长上前为自己包扎治伤,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战场。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明亮得整个海底最璀璨的明珠也无法媲美,坚定得整个海底最沉重的火山岩也无法比肩,高傲得整个海底最狂暴的火山也无法凌驾。只要见到这双眼睛仍旧淡然自若,二郎便觉得身上剧痛难忍的伤无足轻重,脑后瞬息万变的战场也无须多虑,轻松得几乎可以挥舞起一双铁拳,随兄长再度南征北讨了。
他隐隐约约看见,兄长的那双眼睛就在自己面前,正凝望着前方,但心中又迷迷糊糊记得,不久前,兄长似是弃世而去了。
我该相信谁?我还有谁可以依靠?二郎在梦中狂喊着,泪下千行如涌泉,自己却不自知。
这一惊一喊,二郎猛一张眼,从梦中醒了过来。泪光模糊中,那双眼睛,与兄长一模一样的眼睛正在自己面前,淡然自若地凝望着自己。一样那么明亮,一样那么坚定,一样那么高傲。
兄长还在世?黑暗的海底,从未如此充满着光明。二郎满心狂喜冲翻了一切,猛地提起一口气坐了起来。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却不是兄长。二郎揉了揉眼睛再看,不由得一口气泄了个精光,扑通一声又倒了下去。
这分明是寻的眼睛。一样的明亮,一样的坚定,一样的高傲,但就是没有一样的模样。二郎慢慢调整着乱成一团的思路,渐渐从狂乱中清醒了过来。突然脑子一灵光,刚刚发生的一切豁然贯通起来。
“咦?我还活着?”二郎脱口而出,“那只巨蚌呢?章鱼呢?”
“喏,有力气了去看个够。”寻随随便便地往身旁一指。二郎转眼看时,巨蚌庞大的身躯就在自己近旁,蚌壳紧闭,一动不动。二郎又支起耳朵细听,洞外无声无息,大群章鱼似乎早已无影无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二郎满腹疑窦,怕是又在做梦,但沉重的伤势假不了,浑身动弹不得,稍一碰痛如刀割,哪里是做梦了?分明是货真价实的买卖。
“等你痊愈了再说,现在什么也不要去想。”寻不知何时,竟然变得硬朗,二郎心中,又浮现起兄长的影像,不由得百感交集。
二郎这一躺,足足躺了几天。寻也不喜欢麻烦,拉了一条大王棘皮章鱼将就着吃,还真对付了到二郎伤愈起身的那一天。照寻的说法,二郎错位的骨头都已经够摆出几副七巧板了。要不是它以前见珍珠太郎整治过二郎的伤,依样画葫芦给拼凑了个八九不离十,说不定二郎此时已经真的龙归碧海完蛋大吉了。
此时二郎重伤痊愈,力量倍增,也不待寻上前帮忙,一把就掀开了巨蚌的蚌壳。
只见蚌壳中一汪汁液里,晃动着一颗硕大无比的明珠,巨蚌的身躯早已不见踪影。二郎惊奇万分,一纵身落到寻的身旁细问,不由得喟叹连连,大呼侥幸。
“我那时被它气坏了,指挥我头顶上的死灵外出铲除上头的章鱼,指挥它们纯粹靠心声,本来就不花时间,”寻这样说,“它们一出去,我一怒之下就放出了电。”
巨蚌在海底深处从未遭过电击,毫无抵抗能力。饶它个头巨大,被寻积蓄已久的电一劈,浑身上下也是立时不听使唤,两片蚌壳咔哒一声,重重地合了起来。可巧的是,盛在蚌壳中的那汪消化能力超强的粘液一滴不漏,全数倾倒在巨蚌蚌壳内柔软的身体上。二郎躺了几天,巨蚌就被粘液泡了几天。
“我可没想到这家伙会长有这么大的珠子,”寻啧啧称奇,“那些粘液把巨蚌都化了,却没能把这珠子化掉,看来这珠子该是个宝吧?”
“珠子是不是宝不清楚,但这些粘液已经没有用了。”二郎摇摇头,“巨蚌体内一定有些什么东西能够中和这些粘液,但它当时被你电得麻木放不出来,结果它被粘液溶化了之后,那些东西从它体内漏了出来,就中和了粘液,现在粘液已经没有消化能力了。”
“你现在有力气了,不妨把巨蚌和珠子都带回去,跟族人有个交代。今后海龙一族东北面珊瑚礁,大王棘皮章鱼的族群彻底没有了。”寻朝二郎点点头,“我呢,这该是我走的时候了。”
“你要走?”二郎明显呆滞了一下。
“我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弄明白。”寻点点头,就站在二郎肩上拍拍他的肩膀,“你比得上你大哥,他留给你的事情,你要好好去做。”
望着寻那双有着熟悉的感觉而又独特的眼睛,二郎又想起了珍珠太郎昔日的种种关爱,这令他有种错觉,站在他面前的,似乎就是那魂萦梦牵的兄长。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好……”二郎情不自禁地说出恳求的话语,话一出口,才想到自己现在是族长,是海龙一族的族长。刚刚说的这话,也许不是族长说得出口的。
“太郎不会看错人,你有这个本事。”寻诚挚地看着二郎。二郎不说什么了,但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怎么收拾棘手的嗜血海葵花,怎么收拾更棘手的蝼蚁龙,他突然又有了充实的信心。
豁开狭窄的洞口,寻同二郎走过遍布大王棘皮章鱼尸体的珊瑚礁,二郎要回海龙一族去,寻要回到陆上。各有各的方向,告别,只是解开不经意缠上的纠结。看着二郎稳稳当当举起巨蚌和珍珠渐渐走远,寻心里出奇的宁静。一路走来,曲曲折折,一步踏着一步,谁也无法告别过去。但是将举得太久的重担放下,却是终办得到的事情。二郎这一举起巨蚌,回到族里必然又是一个珍珠太郎。他的重担,也就此可以放下了。寻若不是自己已然放下,又怎么能够帮二郎解开这郁积已久的心结?既然已经放下,又何须继续这峥嵘绵延的苦旅?
寻不禁想起了电光火石的那一刹那。号令死灵除去外患,迸发电流消灭敌害的瞬间,轰轰烈烈环环相扣中,怒气的勃发,下手的果敢,决断的斩钉截铁,披荆斩棘的痛快淋漓,将自己心中那一半饱经风霜的软弱迅速冶炼成形。支起所向披靡的锋锐,藏起琴弦一般的温柔,那是怎样的坚硬棱角?连积恶万年的凶残巨蚌和成群的恶毒章鱼,与海龙一族划地而治的强悍势力,也瞬间灰飞烟灭?
不是这样百炼成钢的寻,也舍不得这五味俱全的旅途。懂得了拒绝,从某一个角度来说,也就获得了自由。海龙一族如何振兴,难道还需要一个外族,甚至是一个不久之前还相互敌对的外族插手吗?吝情去留,不是现在的寻。
风和日丽的海岸上沙鸥纵横,清越的鸣叫声此起彼伏。金沙碧浪是海变幻莫测的双唇,不断吞吐着咸腥而又畅怀的海风。这就是陆地,是日月朝暮悬,阴晴雨雪颦笑皆美的光明之乡,是海洋之上洋溢着绿树白云的生命乐园。
在岸边一块斑驳陆离的礁石上,有一个同样斑驳陆离的身影。远远地看去,这似乎是一只很难看的猫。它身上布满了深浅不同的皮色,毛发有长有短,似乎丝毫没有一点儿顺溜柔顺的美感。只是当它起身前行的时候,那龙行虎步的姿态,会自然漾出一种不可亵玩的魄力,那浑身不美的皮毛动与静之间仿佛有了魔力,有了勋章上棱角分明的厚重花纹般的光彩。它走到哪儿,所有的目光就自然而然集中在哪儿。
寻过往的好友,无论哪一个,都能够一眼认出,这只猫就是阔别已久的寻,同时他们之中无论哪一个,也都能够异口同声地断定,这只猫不是它们熟知熟识的寻。
“你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只脱了羊皮的狼。”吃得滚圆的貌似说。
“给我的感觉就是一把不当扫帚了的棍子。”胡子老头捻着胡子说。
“给我的感觉就是……”闻讯而来的老鬼为难地挠着额角,“寻,你是不是整容了?”
“不对,这么说很不恰当,”他马上又改口,“你是不是不再整容了?”
“怎么可以这么说寻呢?”同行而来的还有龙王的幽魂,“我就觉得是它在马路上很不要脸地把衣服脱了个精光晒太阳。”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