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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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去将包袱放到土炕上,解开要取钱,眼角扫到店主在一旁盯着看,忙用身子遮住,取出两陌铜钱,赶紧系好包袱,这才把钱递给店主。
“你用饭么?”店主接过钱。
蒋冲赶了一上午的路,肚子正饿,但想到堂兄说过,住在哪家店,千万别吃他家的饭,一来贵,二来一旦吃了一顿,不吃二顿,店家就不乐意。与其这样,不如去外面寻着吃,花样又多,价钱贵贱也自己选。
他忙道:“我刚吃过了。”
“那好,你先歇歇。”
“对了,店主。我堂兄虽然性子有些急,但轻易绝不会杀人。您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我也不清楚,似乎是为了图财。”
“他杀的是什么人?”
“是个一等富户的子弟。”
“那人家在哪里?”
“不清楚。你堂兄常住我这里,我哪里敢去打问?不是自惹麻烦?”
“哦。我若要去打问,该去哪里打问?”
“我劝你莫找麻烦,官府捉不到你堂兄,小心拿你垫罪。”
“哦……”
店主转身走了,蒋冲坐在土炕沿上,低头闷想:堂兄为了钱财杀人?应该不会啊!他家里大田大地,只有他一个独子,钱都是尽着他使,怎么会去贪图别人的钱财?堂兄从小受娇惯,脾性不大好,恐怕是和人斗气,误杀了人。
堂兄若真的杀了人,自然不会留在这京城,却又没回家乡。这天下这么大,谁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怕是再难找见了。他那样一个人,自小就享尽了福,现在沦落成逃犯,恐怕得遭些罪、受些苦了。
想到此,蒋冲心里竟隐隐有些快意。自小他就看着堂兄要吃有吃、要穿有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自己,为了一口吃的,跟在堂兄屁股后面,赔了多少小心?
接着他又想到,杀人是死罪,堂兄迟早会被捉住,就算捉不住,这辈子恐怕再不会露头了。这样,伯父家便没了子嗣、断了后,照理说,得过继一个养子。要寻养子,自然是从我家兄弟中选,而伯父、伯母最爱的一直是我……
他正寻思着,店主和一个妇人分别抱着被子和褥子过来,他忙起身要接过,但随即想到一天五十文,该由他们来伺候才对,便走出去让开了空地。
店主将被子放到炕上,让那妇人去铺,他走到蒋冲跟前闲聊:“你头次来汴京吧?”
“嗯。从小听人说汴梁城,口水淌了二十来年呢。”
“那你住两天,就赶紧回去吧。”
“哦?怎么?”
“你小地方的人,不知道这京城的凶险。京城人专会欺负外乡人,尤其像你这样的,木头木脑的,一看就知道是头回来。你走路若不小心撞别人一下,不讹你一贯、两贯钱,绝不放你走脱。就算你不撞人,那些人也要来撞你,照样赖你撞了他。”
“啊?我堂兄从没说过……”
“他好好一个人,到了京城,就变成杀人凶徒,自然不跟你讲这些。你住在我这里,算你有福。若换另一家,当即就扯着你去见官领赏了。”
“啊?”
“你堂兄杀人潜逃,你是他堂弟,总能扯上些丝丝茧茧的牵连。这京城里头,最属衙门里那些人凶狠,不管你什么人,只要进了那里,没有百十贯钱,休想好好出来。”
“啊……”蒋冲越听越怕。
“所以说,要想囫囵个儿地回去,就别在这里久留——”
蒋冲望着店主,发觉他目光中似乎藏着些什么。
施有良选了虹桥西边的程家酒肆,这里视野宽,正好看河景。两人进去坐下,梁兴知道施有良爱吃鱼,便先要一尾鲜鱼,店主却说这两天鱼行断了货,只有腌鱼。
“腌鱼吃它做什么?”施有良皱了皱眉,“我看厨房门边挂的那两只兔子还新鲜,配些姜葱、豉酱烧一只来,这季节莴苣和西京笋都好,各炒一碟。只有咱们两个人,这些尽够了。今天过节,就喝头等羊羔酒吧,依你的量,先打一角。”
施有良一向节省,梁兴也没有多少钱,相识几年,梁兴常去施有良家吃饭,出来吃酒点菜,则都是梁兴付钱。两人早已默契,没有什么争让。
店家先斟了两碗煎茶,施有良呷了一口,问道:“我听着高太尉差你去领今年的新火了?”
“不过是跑腿帮闲。”梁兴苦笑一下。
“怎么?看来他是真器重你,接下来该会有好差事了,你总算能施展些抱负了……”
“多少人搬金驮银,候在他府门外,好差事哪里平白就能轮到我?这一阵,我这肚皮里都要闷出虫来了,又不好跟别人说去——”梁兴把这几天在太尉府坐冷凳的事说了一遍。
“至少领新火还是差了你去,这也算是件要紧差事——对了,来的路上我听人议论,说许多大臣从宫里领的新火,在途中被鬼怪抢了,不知是真是假。你没遇着吧?”
“哦?其他人也被抢了?”
梁兴一惊,刚要讲自己的事,店家端了酒菜上来,他便停住了嘴。店家将碗筷、酒瓶、酒盏和一碟麻油莴苣一一摆好,谦笑一声,转身离开了。梁兴先取过酒瓶斟了酒,和施有良连饮了三杯,这才压低声音把新火被抢、偷盗佛灯的事讲了出来。
“抢火的真是鬼怪?”
“行动极快,并没看太清。不过瞧着狗脸狗尾,形貌的确怪异可怖。”
“难道真是年景不好,鬼祟纷纷出来警示?”
“施大哥也信这些?”
“我也惶惑,说不信,却又做不到全然不信。前一阵京城掳走那些幼儿的食儿魔,听说形状就像黑犬。”
“我当时也想到了这个传闻……”梁兴又一阵心悸,不愿多想,便笑着又劝了两杯酒,“施大哥,我用佛灯换御灯,这算不算是三十六计中的‘李代桃僵’?”
“呵呵,兵法中,‘李代桃僵’是舍小救大。不过从本义来说,是桃李并生,受了虫害,李树代替桃树僵死,是舍己救人之义,佛法也有割肉食鹰。你这计策更近于‘偷梁换柱’。而且,这法子太险,万一被高太尉察觉,这一生前程恐怕就毁了。”
“担上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好过。丢了新火,罪过更大,我也只是两罪相权取其轻。还好,顶着御赐的名头,人都难得多想,算是蒙混过去了。三十六计中的‘树上开花’便是这个道理吧?做些假花在树上,花虽然假,树却是真,人信了树,便难得怀疑树上的花。”
施有良不由得笑起来:“你果真成了兵法痴,要紧关头,竟还想着这些。”
“哈哈,当初不正是大哥引我入魔?来,敬大哥一盏,感谢大哥引领教导之恩!”
梁兴的父亲原是个农家之子,却极想读书,但乡里连一张字纸都难得见到。只有一家上等豪户延请了一位老儒,在家中教养子弟。他父亲便时时去山林里打些野味,去孝敬那豪户,这才得了恩允,农闲时跟着他家子弟一起学习。他读书极勤,两三年下来,断续识了上千的字,熟读了几本经书诗文。后来家乡遭了大旱,为怕饥民生事,赈灾之余,朝廷沿用旧例,招募青壮男子投军。他父亲没有其他出路,便去应募。他身量还算高,又常年务农,有些气力,勉强中了格,入了步军。
娶了妻,生下梁兴后,他父亲等儿子略略知事,便要教他认字。但梁兴生性活跳,一刻都坐不住,只爱爬墙翻梁、舞拳使棒。到七八岁时,执意要跟着军中教头学武。他父亲没奈何,只得定下规矩,每天认一个字,才许他去学武。梁兴心眼灵,记性好,一个字看过两三遍,就能照着画出来。每天为去学武,他清早睁开眼就唤父亲教他认字,片刻之间,就完了当天的课。
大宋军制,为让将卒习山川、熟地理、惯风霜、识战斗,各处禁军在京城、陕西、河北沿边及其他路州不断迁移轮换,叫“更戍法”。梁兴的父亲时常更戍在外,没法日日监督,梁兴却生了个耿硬性子,自己答应了的事,决不反悔。父亲去更戍,他便四处寻认得字的,每天求人家教他一个字。几年下来,竟认了两三千字。只是,这两三千字只记在心里,全是死字,难得用到。只和朋友欢聚时,偶尔填写几句诗词耍乐。
直到结识了施有良,劝导他文武并济,才能有大作为,并送了他一套官定武经七书《孙子》《吴子》《六韬》《三略》《司马法》《尉缭子》《李卫公问对》。梁兴起先还并不在意,但展卷一读,顿觉极有滋味,从此入了迷。
他敬过酒,斟满后才又说:“《孙子兵法》开篇就说,‘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紧要关头,正是兵法该用之处。”
“有道理,倒是我只当作死书来读了。”
“大哥是文士,自然用不到它。我是武人,本该时时琢磨,一旦临敌,才用得上。对了,这一向忙乱,没顾上打问,东南战事如何了?”
“短短三个月,方腊便聚集了十万之众,攻占数十郡县。朝廷十五万大军前去征讨,目前只夺回了杭州,勉强赢了几场小战……”施有良深叹了口气。
梁兴本就满怀郁气,听了更增气闷。施有良酒力浅,已经够了。梁兴便自己连饮了几杯:“平日训练时,那些兵士便软手软脚,全都得了痨病一样。这样的兵,打得了什么仗?”
“一个兵卒,一年却要花费几十、近百贯。天下财赋,军费占了一半以上。”
“一百贯,随便去街上寻个力夫,好生调教,一个至少顶三个禁军。”
“这些禁军,未从军前,不少人原本便是力夫。”施有良笑起来。
“嗨!倒真是——”梁兴叹口气,又满饮一杯,“这些人做力夫时,谁敢使懒?进了军营,怎么都成了软汉?”
“有衣有食,还有钱使,又没有战事。便是铁骨,也要变软。”
“花大钱、养闲汉。朝廷是怎么想的?”
“说起来,这倒是我大宋超越前朝之处。历朝历代,兵农不分,士兵都是从民间征用。只要有战事,不管农民情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