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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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倒是有,我师兄见佛门不如道门得势,去年跑去当道士,留下了一套僧衣,不过……”
“我这套衣裳还是新崭崭的,拿来跟你换?”
“施主这是?”
“你别多问,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去作恶。”
“我师父若知道了……”
“就莫让他知道。我的衣服你也藏起来,拿到解库典当,至少也值三百文钱。”
“嗯……那好。”
梁兴回到城里时,天已黄昏。
据楚家仆人老何所言,蒋净全身染上怪疮,贫病濒死。楚澜将他接到自己家中,给他疗伤,更与他结为兄弟。蒋净却杀害楚澜,拐走义嫂蓝氏。不过,蒋净虽然可恨,但只是一个背恩忘义的凶徒,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多可疑之处。然而,这样一个亡命之徒,昨天出现在汴河那只小客船中,却引出一连串杀局——有人设局杀他,有人遮掩他的命案,更有人为了灭口,去毒杀周边知情之人。
这个蒋净究竟藏了什么重大隐秘?难道是在逃亡途中惹出了什么更大的祸端?无论他惹了什么事,我与他连面都没见过,为何将我也牵连进来?设套引我进这杀局的,又是我两位好友,如今甄辉已经被毒蛇咬死,施有良又不知现在何处。
他顾不得疲乏,驱马向西城,先赶往了施有良家。刚进巷子,夜色昏蒙中,就见施有良的妻子曾氏和小女儿在门前张望,一见是他,曾氏忙迎到马前来问:“梁兄弟?你见你施大哥了吗?”
“我也正在寻他。”
“啊?他去哪里了?都这会儿了,往常早就回家了。”
“怕是被人扯去喝酒了。”梁兴忙随口安慰。
“他那呆性子你不是不知道,除了你,谁会平白请他吃酒?”
“嫂嫂莫焦急,我去别处找找看。”
“若找见了,无论如何先给我捎个口信回来。”
“好。”
梁兴拨转马头,出了巷子,街头店铺已次第点挂起灯笼。梁兴望着那些灯笼,心里却黑沉沉的。看来施有良若不是也遭了毒手,就是畏祸躲了起来。回想曾氏刚才的话,施有良性情的确有些呆拗。他虽然饱读兵书战策,人情世故上却有些不通,他瞧不上身边的大多数人,那些人更瞧不上他。这样一个拗人,只要有人顺着他意,有时反倒容易落入别人的套中。他又没有什么气力武功,更容易遭人毒手。
想到此,梁兴不由得望向四周。今天他一路都在留意,但始终没再发现什么人跟踪他。不过,幕后之人既然不放过甄辉和施有良,自然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他们一定是在暗中谋划杀机。他想起《尉缭子》中那句:“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眼下这些人正近于无形,难以捉摸。香染街的那住处暂时不能回去,得另寻一个住处。但转念一想,兵以静胜,敌不动,我何必动?他们今天一整天不敢动手,自然是对我有忌惮。我若也忌惮起来,你躲我,我躲你,两下里始终交不上手,这仗还怎么打?照孙子所言,“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至少我还能知己,不至于全输。
于是,他驱马向回,往东水门行去。快到香染街口时,昏茫中见一个人背着个箱子,慢沓沓走了过来。梁兴一眼认出来是翰林画待诏张择端。
去年三月有一天,张择端拿了卷画来到龙标班,寻见梁兴,说有事求他,说着展开了手里的那卷画。梁兴一看,竟是三月一日金明池争标图。图画左侧是天子的大龙舟和数十只小龙舟,右侧水中高高树立着一根标杆,杆顶挂着彩锦银碗,几十只船纷纷击鼓冲向标杆。最前一只船上,两个兵卒托起一名将官,那将官生得瘦鹰一般,伸长手臂,指尖眼看就要触到杆顶银碗,是御前班押班郭沉。相隔仅几尺远的第二只虎头船,船头立着一个人,抬脸急望向郭沉,满眼懊恨。梁兴一见那人,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那人正是梁兴自己。去年那场争标,龙标班惜败于御前班,银碗被对手抢走。
张择端这画,是奉天子御命,要如实描绘出那天盛况。由于当时争标太过激烈,张择端有两处没有看清,一处是一个士卒腰间勒帛的颜色,另一处是一个士卒颔下是否有胡须。
两个士卒都是龙标班的,因此张择端特地来向梁兴证实。
梁兴听他这么一说,再仔细看那卷画,惊得说不出话,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记性竟能好到这个地步。他自己容貌神态不但像活的一般,而且头戴的幞头,身穿的锦袍、勒帛、靴子,全都一毫不差。再看其他,画中共有几百人,其他人梁兴认不得,但龙标班的二十个士卒,个个都逼真无比。张择端说的那两处其实再细微不过,哪怕仔细看,都未必能留意。张择端却将两处都空着,专门赶过来求证。
梁兴见张择端如此谨细,既惊又佩,忙跟他解释,那天龙标班士卒衣着全都完全相同,勒帛都是绯红色,而那另一个士卒并没有胡须。张择端听了却仍满脸疑惑,连声念叨:“似乎不是,似乎不是……”
梁兴只好将那两个士卒叫来,一问,更是惊了一跳。其中一个士卒满脸惶愧,说他的绯红勒帛那天早上忽然找不见了,只好另寻了一根紫色的蒙混;另一个士卒则笑着说,那天争标时,下巴上被溅到一坨黑泥……
回想起那幅画,梁兴忙跳下马唤道:“张待诏!”
“梁教头?”
“张待诏,您这一向一直在这东水门外汴河湾写生?”
“嗯。”
“昨天正午,张待诏在哪里?”
“虹桥上。”
“太好了,有件事向张待诏请教,您还没有吃饭吧,咱们就近吃点东西?”
“哦……成。”
梁兴请张择端走进旁边的查老儿杂燠店,要了荤素几样小菜、一角酒。对饮了几杯,才开口询问。
“昨天中午有只大客船在虹桥根,桅杆差点撞上虹桥——”
“哦?梁教头也在查那只梅船?”
“梅船?不,我要问的是它后面那只小客船。张待诏留意它没有?”
“梁教头上的那只船?”
“哦?你见到我上那船了?”
“嗯。不知梁教头要问什么?”
“那船上的人,张待诏都记得吗?”
“我想想看——那只船上先有七个人,船主夫妇两个,三个船工,一个女杂役,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生得什么模样?”
“他只在船头露了一面,穿着件青罗衫,不过一对丹凤眼极有神采。”
“哦……”梁兴先以为是蒋净,看来不是,他又问,“张待诏刚才说先有七个人?”
“嗯。后来又有两个人,是梅船上的人,他们从梅船船尾跳到了那只小客船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到午时,梅船还泊在桥根下客,那只小客船也划了过去,泊在梅船后面。”
“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都穿着灰布衫,应该是船工,都是二十来岁……其中一个袖口露出一截紫锦……哦,这事忘记告诉左军巡使了。”
“哦?这么说,那只小客船上就有九个人了?我上那船之前,有没有人下船?”梁兴顿时想起蒋净,蒋净当时穿的就是灰布旧衫。
“没有。”
梁兴迅速回想,他上那只小客船,一共只见到七个人,蒋净、钟大眼夫妇、三个船工和那个年轻女仆妇。剩下两个人——丹凤眼男子和一个梅船船工,两人当时应该在隔壁的小舱里。隔着壁板杀死蒋净的,应该便是那两人之一。
他忙问:“张待诏还留意到什么没有?”
“没有了。后来梅船开始遇事,接着又冒出烟雾,我便没再留意那只小客船了……哦,对了,梁教头上那船之前,那个丹凤眼的男子打开小舱窗户,扔了样东西到河水里。”
“什么东西?”
“一个红头萝卜。”
雷炮足足惊怔了一下午。
上午,他和付九一起煮好饭,胡十将和几个铺兵才都起来,他们两个忙去打水,侍候着这些人洗过脸、吃完饭,两人这才坐在厨房灶边,一起吃起来。才刨了两口,他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唤自己,是胡十将。他低声怨骂道:“才喂足了食,这又撅他娘的腚!”不过,还是忙撂下碗筷,快步走到前院。
胡十将和一个雄壮男子站在院子里。那男子头戴紫罗巾,身穿紫䌷衫,是禁军步军司的春服。
胡十将说:“这位是步军虎翼营的杜虞候,有事问你。”
“杜虞候?”雷炮一愣,忙弯腰拜问。
“你叫雷炮?”
“是。”
“咱们营里缺员不少,军头司虽说差拨了一些,却仍不够,便从厢军里拣选了几个来升补,你也在升补之列,明日你先去军头司改了名籍、刺字,而后到营里来报到,寻我便是。这是升补文书——”
雷炮张着嘴、点着头,茫然接过那页文书,杜虞候扭头向胡十将拱了拱手,又看了一眼雷炮,随即转身往外走去。雷炮忙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却又不敢冒失,呆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胡十将从他手中扯过那页文书,大声念道:“今准在京壮城营厢军雷炮,升补侍卫亲军步兵都指挥使司禁军,迁隶虎翼军第一指挥。三日内赴军头司注籍改刺……呦呦,还有军头司官印,竟是真的。你个癞头羊,不知撞了哪尊神,竟上头宴去了。”
雷炮听他念完,这才信了,不由得嘿嘿笑起来。铺里的五个禁兵也全都围了上来,一起望着雷炮,啧啧咂着舌,有的夸、有的顽笑,语气和素日陡然不一样了。雷炮也顿时觉着自己身量高壮了一大截,胸腹中无比敞亮,像是从腚到顶,忽然打通了一般。
下午,王哈儿路过军巡铺,又进来打问他爹的事。雷炮哪里还顾得上想自己的爹?漫不经心地把自己升补禁军的事告诉了王哈儿。王哈儿一听,惊得像是见到了一坨粪变了黄金一般,虽说脸上笑着、嘴里贺着,那笑纹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