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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凉州往事-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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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喜财好不容易迷糊着,院里猛地响出一声,很尖利,他一骨碌翻起身,静住气儿听,院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这静,多少带点异样,刘喜财不安的心越发不安。过了一会儿,他摸索着下炕,佯装解手,往外走。院里墨黑一片,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出啥异常,正疑惑间,对面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刘喜财低声喝问:“谁?”

“是我,他刘叔,听见啥没?”说话的是吴嫂。

吴嫂不说还好,一说,刘喜财心里,立刻下来了。当下就慌张地往南院跑。吴嫂的脚步紧跟过来,样子远比他慌张。可见,那声尖叫吴嫂定是听见了。两个人刚奔到南院院墙下,一股子被撕碎的声音便响出来,这声音,像是被堵了撕了压抑了般,令人头皮发怵。药师刘喜财顾不得犹豫,一脚踹开南院院门,就往水英英屋里扑。

“滚回去!”黑夜里突然响出兵娃的声音,接着,明晃晃的刺刀横他眼前。药师刘喜财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夺了兵娃的枪,没容分说就给了这狗日一耳光。吴嫂趁这工夫抢先扑了进去,天哪,她惨叫一声。

屋子里,一个兵娃拿枕头死命地蒙住水英英的脸,冯传五正拿根绳子,要把水英英挣扎着的双腿绑起来。吴嫂还啊啊地叫着,药师刘喜财已抡起枪把子,照准冯传五的头就要砸。幸亏冯传五躲得快,要不然,他那个草包头,就要被打烂。“你个禽兽,敢做这等事!”刘喜财真是气疯了,气炸了,趁冯传五呆楞的空,还是给了他一枪把子,不过,只是砸在冯传五背上。冯传五夸张地叫了一声,逃了。那个兵娃扔了枕头,打门里跳出去。

吴嫂一把抱住水英英,哀号起来。

水英英的衣裳被撕得支儿片儿,脸因被那个兵娃捂得太久,酱紫一片。刘喜财一声没吭地走出来,孤狼一般站夜色下。这当儿,就听见中间矮墙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越过墙头一看,水二爷摔倒在矮墙下,正在挣扎着翻身。水二爷定是想翻过矮墙,往这边扑,可惜他的瘸腿拖住了他。

第二天,冯传五借故要去凉州城办事,一大早便离开了大草滩。冯传五走后不久,药师刘喜财闷着声儿进了南院水二爷那间屋,他足足呆了有一个上午,走出水二爷屋子时,他的脸是阴着的,死阴。

“得想个法子呀,他刘叔。”吴嫂避过人,悄声叹气说。

“想啥法子,能想啥法子?”药师刘喜财像是跟自己生气,他饭也不吃,屋也不进,像狗一样蹲在南院院墙下,天都黑尽了,他还不起来。

“要出事啊,他刘叔。”自打这个可怕的夜之后,吴嫂变得絮絮叨叨,逢人就嘀咕,要出事啊。

远处,拴五子抱着个枪,幸灾乐祸地瞅着刘喜财。

冯传五打定了主意要吃这口菜。那天他借口说是去凉州城,其实是骑马在草滩上溜达了一天,他才不想去凉州城哩,去了又能咋?难道曾子航会大方地说,我把水英英赏给你,做五房?这种事儿,声张不得,得瞅准机会,把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还用得着看他曾子航的脸色?

一想曾子航,冯传五快乐的心立马阴暗下来,青石岭这一场闹剧,他算是看清了曾子航这个狡猾的狐狸。依他的看法,曾子航上演了一场双簧戏。他巧妙利用西安城陆荣之间的斗争,假借缉拿共匪之名,不显山不露水地将青石岭水家万贯家财据为已有。冯传五认定,仇家远一定是曾子航有意放走的。这个老狐狸,既没把陆仇二人逼到绝境,为自个的将来留了后路,又蠃得了荣怀山的信任。这还不算,他的老辣还在于借凉州城各派势力的斗争,将他们先是通通贴上私通共匪的标签,然后让他们窝里斗,最后不但成功剿灭了青风团,还让白会长等人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狠啊,真是狠。眼下,他一定又是借姓查的一家的势力,把矛盾和混乱丢给他们,自己,说不定早抱着银子买官去了。

跟这帮老狐狸比起来,他冯传五算什么,一条狗,一条只会咬人却讨不到奖赏的野狗,一条咬完了就被一脚踹开的狗。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委屈,要是再不把水英英给弄到被窝里,他冯传五,亏。

冯传五牵着马,在草滩上百无聊赖地走着,冬日的冷风一阵阵袭来,袭得他一个接一个打寒战。后来他牵马到了姊妹河,姊妹河静静的,咆哮的河水不再,飞溅的浪花不再,仿佛,也要随着这一岭的寒气,终止脚步似的。冯传五正在河边发楞,身后突然响来一声冷枪,一颗子弹打他耳边呼啸而过,差一点就击中脑袋。他喊了一声“谁”,第二颗子弹紧跟着响来。妈呀,他吓得跳上马,没命似地就往水家大院逃。

这两颗子弹打醒了冯传五,有人要暗杀他!一回到院中,他立刻吹响集合哨,两个兵娃还有拴五子他们斜挂着枪跑过来,冯传五惊魂未定地喊:“听着,草滩上有共匪,你们,给我去搜!”

一听有共匪,拴五子吓得第一个丢了枪,再也不做护药队员了。冯传五气得,当下冲拴五子甩了两耳光。

关于青石岭闹共匪的消息很快传进凉州城,冯传五并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狗,一看拴五子几个靠不住,立马就想到了凉州城。他先是虚张声势一番,将青石岭的共匪扩大了几十倍,接着,又慌称自己夜里剿共时受了伤,得回凉州城医伤。凉州方面知道他在要挟,一方面派人安抚他,另一方面,暗中派一路兵马不声不响开进了青风峡。

冯传五再潜入水英英的卧房,就挨了一藏刀。

十八岁的水英英在这场灾难里猛地成长起来,那天她被吴嫂搂到怀中,吴嫂两股子泪往下淌,一双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抚来摸去。她呢?一声不吭,一个泪珠子没掉,一双灌满仇恨的眼死死盯住黑乌乌的天,仿佛要从天上盯出个结果来。吴嫂后来说:“出事哩,一看这丫头的眼,这院里,出事哩。”果然,冯传五打发了自己的弟兄,一脚将尾随而来的拴五子踢走,踩着月光信心百倍地走进飘着暗香的卧房时,大腿上,就美美挨了一藏刀。

水英英还是不说话,甚至不学上次那样喊叫,双手死死地抱着藏刀,眼睛,盯着冯传五那张老脸。冯传五叫了一声,一看,刀扎在大腿上,暂时还死不了,又一个猛虎扑食,朝炕上的水英英扑去。水英英一躲,照准冯传五的后心窝就扎。冯传五急了,啪地掏出枪:“你敢?”

“你敢?!”水英英回敬一句,人,越发地坚定了。

冯传五败下阵来,知道这口菜不好吃,收起邪念,恶恶地说:“你信不信,老子会一枪崩了你?”

“崩啊,有种你崩啊,你个刮命党!”

“好,算你有种,你厉害,越厉害老子越喜欢!听着,好好听话,我姓冯的拿轿子抬你,到凉州城享福去。敢不从,小心我把你一家子全崩了。”

“崩啊,你崩啊,你要不把我水英英崩了,我跟你没完!”

这丫头,吃上火药了。冯传五哪还再有心思,一望,腿上的血还在往外冒,双手捂住大腿,灰溜溜地退了出来。

刚一出门,就看见两个人影立在月光下。药师刘喜财提着菜刀,眼里,两团火在喷。身后,竟是吴嫂,她居然提着擀面杖。

冯传五哭笑不得,就凭你两个,嘿嘿,刚笑了一声,疼痛就让他咧了牙。“甭立个势子,吃人啊,快扶我去上院。”

药师刘喜财犹豫着,最终,还是扶了冯传五,往上院去。

这一刀扎得狠了些,亏了是冯传五,经常在刀光血影中混,换了别人,怕是早就嚎叫成一堆了。药师刘喜财强压住怒,没办法,他还得替冯传五疗伤。他把劲使在手上,一把撕烂冯传五裤子,血湿了整个大腿,刀口那儿还在扑扑往外冒。折腾半天,冯传五见他并不止血,怒了:“愣着做啥,止血呀。”

刘喜财腾地站起身,去了后院。他在自个屋里矛盾了很久,手,还是摸向了褡裢。拿了药往外走时,吴嫂过来了,说:“英英这丫头,吃上枪子了,连我也骂。”刘喜财暗着个脸,道:“去厨房拿碗水,刀口得洗。”

“真给他治啊?”吴嫂僵在了黑夜里。

这工夫,拴五子几个已跑到上院,惊乍乍问:“出啥事了?”冯传五道:“老子没死,瞎嚷个啥。”

药师刘喜财一面对伤口,就不是刚才那个心里喷火的刘喜财了,只见他小心翼翼,仔细地拿棉花为冯传五清理掉腿上的血。等了老半天,才见吴嫂端水进来,他冲冯传五说:“你忍着点,伤口得洗,有点疼。”

“放心,老子要是怕疼,就不吃这碗饭了。”话还没说完,就扯上嗓子嚎叫起来:“姓刘的,你想害老子呀,这哪是水,是他娘的毒药!”

吴嫂听到这,屁股一拧走了。

水里有盐!

刀伤最终还是曹药师包扎的,刘喜财折腾了半天,越折腾冯传五感觉越疼,拴五子聪明,跑去喊曹药师,院里才算安静下来。

青石岭横遭冯传五洗劫,提醒了何大鹍。连日来,媳妇大梅都嚷着要去青石岭,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和妹妹受罪。儿子树槐也多次在他面前提起,要他拿些银子,到凉州城打点一下,看能不能帮着把冯传五等人打发回去。何大鹍心情沉重,他让媳妇大梅趁早死了这心。“不是我不救你爹跟英英,眼下这局势,我何家也自身难保。再说,冯传五是啥人,他岂能痛快地回去?你忘了平阳川你二妹家的仁字号了?”一席话说的,大梅低了头。何大鹍又跟儿子说:“你也甭嚷嚷着尽出馊主意,打点,你家有多少银子,能打点过来?”

三天前的深夜,他又将儿子儿媳叫到上房,心事沉重地说:“我派人打听过了,青石岭水亲家跟英英暂时还没啥危险,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当然,银子和马匹是要不回来了。不过这也好,舍财保命,也算不幸中的大幸。”见媳妇大梅又要掉眼泪,他道:“把那东西擦干,掉多少也掉不来你爹的自由。”等媳妇大梅抹干了泪,他才郑重其事说:“眼下凉州城风声一天紧过一天,古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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