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无日不春风-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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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箭光照夜
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烟花’堆放在一起,其中最显眼的那条大龙,虽然被装饰得喜气洋洋看似无害、虽然做工比小时候见过的更精巧,越季仍能断定,那就是‘火龙出水’;一种威力奇大的□□。几十年前朝廷造水雷,本打算用来对付沿海的倭寇,后来在一次大战中,倭寇惨败,从此几乎绝迹,这桩大工程就搁置了。近年来鞑靼屡屡南侵,到达了有江海的地方,水雷便有了新的用武之地。只是由于其工艺极为复杂,虽初具雏形,还有很多缺陷,所以并没有真正施用。也就是说,即便不曾伪装,鞑靼军也不会认得,只怕是连听也没曾听说过。
一霎时,越季心里有了主意。
古鲁哥虽然已经是欲火烧身急不可耐,可经不起越季一力撺掇,还说晖朝天子是孬种,连放烟花时轻微的火药炸裂声都会害怕,所以地方进贡的这条大花龙不用点火就能放花。说得古鲁哥都好奇起来,让他受不了的还有她话里话外透出的‘您怎么能连那位孬种皇帝都不如呢’?
鞑靼将领都纷纷道:
“有诈吧?烟花烟花,没有烟火哪来的花?”
越季把花龙漂亮的外皮撕开一片:“你们看看这都是死的,火药藏在哪儿了啊?”
水雷为了避水,必须将火药严密地封在铁壳中,再十分巧妙地藏起引线。越季借这一撕,正好看个究竟。这条火龙的制法与蹇策书中所载理出一源,可又高明许多。她不禁暗暗想,是谁继承了姑父的绝技,还能发扬光大,到没听说过他有个嫡传弟子什么的。
看着众人还是不能放心,越季道:“要么这样吧,龙本来就是要在水里的,我看外面有条河,把花龙沉进水里去放烟花,好不好?”
三岁孩子也知道水能灭火,就算真的藏着火药,被水这一浸,也就废了。
古鲁哥瞪起一对牛眼:“什么?沉到水里也能放出烟花来?小美人儿知道骗本王子的下场么?”
越季一挺鼓鼓的胸脯:“我骗、你就去死!”
这话听在古鲁哥耳里当然是‘我骗你,就去死’。
祝北觐一下没忍住羞涩地想,她到底在抹胸里垫了什么?
一个鞑靼将忽道:“一个丫头,怎么懂得这么多?你不说这是宫里的玩意儿么”
“对对对。”越季正在寻思怎么把祝北觐弄出来,赶紧就势道,“我不懂。可是,他懂啊——”
众人齐刷刷看祝北觐。
越季道:“这些公子哥儿们别的不行,就吃喝玩乐这些最行了。”
祝北觐先是一愣,立即配合地皱眉一侧脸,甩给众人一副傲然的‘本世子当然懂但本世子怎能给你们这些鞑子做仆役?’
古鲁哥就偏偏要让这高傲的世子给自己当一把仆役:“解开他的手!”
“千万别!”越季忙道,“这人虽看着弱,还挺犟的呢,万一不要命了逃跑怎么办?就绑着他,让他指派,我来做!”
越季只怕是古鲁哥在试探自己,这么一来,他便应该不会再有顾虑了,而且还可以让祝北觐和自己待在一起,方便行事。古鲁哥满意地看着越季拍了拍祝北觐的脸:“主仆一场,我就算再伺候你一回吧,以后,就要全心全意伺候王子了!”
越季亲手同鞑靼兵一起把花龙推进水中,抬抬放放,她已摸清楚了这里的水势地势,暗将引线扯出,另一只手悄悄拿出火折子。
古鲁哥带着一群兴致勃勃的鞑靼将领,就在旁边看着。
越季转过身,背对着古鲁哥,面对祝北觐,点燃火折。
祝北觐一下子紧张起来,低声道:“这就动手了?”
“不然呢?等他请我们吃生肉么?还是用我们炖肉?”
“那……我们怎么办?”
“我探过了,三丈外有一个暗坑,挺深的,一会儿我拉着你钻进去。”
祝北觐脸色大变,刚要说话,火苗蹭地烧起,把话给吓了回去。
一个鞑子眼尖:“丫头,你不是说不用火么”
越季将火头与引线相连,回头哈哈大笑:“丫头?你们这帮鞑子给我记住了!你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凤翔公府七小姐,越季!”
祝北觐被越季一把拽进水里,空中飘着一句嚎叫:“我不会水啊!”
引线闪着火光嘶嘶叫嚣着迅速缩短,岸上人一下子全慌了:
“保护王子!快逃!”
“马呢马呢?”
“妈的别找马了来不及了!”
……
轰——
大地颤了一颤,平静的水面掀起连番波浪。
北极星多日来一直潜随着鞑靼军追查火器下落,终于探明它们被藏在一座破庙中。今夜无星无月,是动手的绝佳时机。他已打定主意,如果不能将火器尽数运出,就一次引爆。此时他隐在一棵高树上,依着粗壮的枝干闭目休养,只等黎明前守卫最松懈的时刻。忽一阵震天巨响,震得树也摇了几摇。北极星根本未睡,一下子双眼雪亮,这是火器被引爆的声音,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轻飘飘落上马背。
树下跟随他的人都低声道:“先生?”
“跟我走。”
“还好还好——”越季摸完自己湿淋淋的脑袋又去摸祝北觐的,“都在都在,没被炸碎了。”
双手还被绑着呛了一肚子水的祝北觐就剩半条命了,被越季揪着没命地奔了一阵,倒是呛出了几口水来,脑子也清醒一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却不敢伸手去摸,生怕一摸就会发现少了点什么,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个破破烂烂的包袱,既然系到了这小疯婆子身上,就由着她可劲儿甩吧。
让越季吃惊的是,鞑靼军的军纪和军速。她本以为,古鲁哥不死也得重伤,龙虎将军不在,群龙无首,鞑子一定乱成一团,他们正好趁乱逃跑。可他们却迅速集结,准确无误、奇快无比地追上来。
黎明前的夜色最是深浓,追兵的火把连起一条蜿蜒无尽的火龙,而他们却像是两只无头苍蝇,看不见路,连耳朵都被喊杀声震得嗡嗡响。追来的快马风驰电掣,而他们却只能靠两条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拖着个祝北觐,还根本没法跑快,何况,折腾一宿,越季的气力也要耗光了。有那么一刻越季突然戾气大盛,与其力竭落在他们手里,还不如趁最后一口气杀回去拼个同归于尽。
没星没月的浓黑夜色中,北极星一样目难视物,未免引人注意,不能用灯火照亮。但他耳力极佳,可以听出,两人在前方跑,数之不尽的马匹在后面追。他不知道正在逃命的是什么人,可既然被鞑靼兵追赶,就应该解救。可是,要怎么救呢?
北极星合上双眼,凝气贯注于耳——
杂音摒除,天地一净,万籁俱寂。水声哗哗,前方有河,风吹铁链叮当,河上有索桥,就在东北方!
北极星倏然睁眼,抽箭拉弓搭弦,‘嗖——’一支箭飞向东北方的夜空,至最高处力竭将落,第二支箭已携风而来,两箭箭头相锉,擦出闪亮的火花,木箭杆和箭尾翎羽被点燃,在空中烧成一团火。
就着火光,越季隐约看到,前面就是河,河上有铁索桥。
“快——”祝北觐已经向后倒了,又被越季一把揪起来。
三钱生机可熬一海碗,两人像五石散发作了一般狂奔,双腿抡成了风火轮,想停都停不下来。
祝北觐后脚刚迈上岸,越季把他使劲儿往前一推,远离了铁索桥,自己伸手向抹胸里掏。
祝北觐眼睁睁看着她掏出两个花饼子来,这是……她在寺中捡到的那两个小火雷。他立即明白了,她要炸桥。
祝北觐跑得胸口翻江倒海一般疼,但拼着吐血也要喊出来:“快动手啊!”
越季一下一下抛着火雷:“死鞑子,追?等他们上了桥再动手!”
一座铁索桥承不住太重,追兵都纷纷下马,飞奔上桥,转眼过了桥心。祝北觐是看不得这么刺激的,闭了眼:“快动手吧!要来不及了!”
“不急不急,再多上一些!”
嘶吼声已经近很近了,越季这才捏住火雷,伸手摸火折子——
突然,她全身的血仿佛都给抽干了,祝北觐也反应过来:“火折……湿了?”
他们刚从河里出来,火折子外又没有铁壳保护,早废了。
火光映着冲在最前的鞑子兵,连脸上一跳一跳的横肉都清晰可见。
事到如今,越季是再也无力招架了,全身一垮,瘫在地上,连共归于尽的勇气都没有了。
‘嗖——’、‘啊——’、‘噗通——’、‘嗖——’、‘啊啊啊啊啊啊啊——’,‘扑通扑通扑通——’……
铁索桥断,一整桥的鞑靼兵都落了水,火把瞬时全部熄灭,一切重归黑暗。
越季刚绝望地闭了眼没看见,祝北觐却清清楚楚记得方才那一幕,两支势如飞陨的箭几乎同时射中连桥的两条铁索,那么粗的链子,生生给射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快乐,明天休息!
第34章 长夜星陨
城下亮如白昼,挑灯夜战。匆匆从小境门关赶回的越三千飞步登上城门楼:“打了多久了!”
观战众将都毫无倦意:“两个多时辰了!老将军真是神人!”
“那怎么成啊,我太爷爷那么大年纪了!”越三千马上就想要出城,又怕一眼看不到,下面就出了什么状况。
越毂心中也急,他人重钺沉,耗了这么久,就算自己撑得住,马却有些不行了,长鬃上汗已滴滴答答,刚才的几次避跃,明显拖沓。
龙虎将军其实更急。自他出征,战无不胜,从没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而且年纪长了他将近六十岁。一个身材臃肿的耄耋老翁,与他鏖战两个时辰丝毫不见败象,虽然眼下胜负未分,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输了。可这一战并非为了私人恩怨或是较量武艺,个人胜败荣辱在大局之前都算不得什么,他必须于一役彻底铲除这南攻的最大阻滞。更何况,半个多时辰前,后方传来一声轰然炸响,那是鞑靼大军驻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