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枝-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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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公道话。老大你要是认定老二死了,就应该先把丧事操持起来,而不是忙着几个孩子的亲事。你要是认定老二未死,那他家女儿的亲事也的确轮不到你来做主!”
傅大老爷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吕氏怕耽搁了与知县家公子的亲事,但是这个理由现在是绝计不能说出口的。正想找个别样说辞,就听傅家老叔爷一脸语重心长地继续开口说话。
“老大你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家中柴米油盐事。而老二从十来岁起就成了家中顶梁柱,支撑起全家人的开销,这二十来年从未断过老宅的银子,这样你娘才翻修了宅子,置办了田产。现在,你的儿子已经要娶亲了,他的儿子才开蒙进学。做人要讲良心,莫人家一遭难,就挖空心思惦记别人家的东西,这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呢!”
这话就说得格外重了些,几乎是扒皮见骨,字字句句如刀割肉。
傅大老爷想出声辩解,却发现无论怎样说好像都夹杂了私心。脸皮上的血色就一点一点地退却,一时又羞又愧,瘫软在椅子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同桌的几个小辈面面相觑,都束手不敢多言。
傅家老叔爷站起身子走到宋知春面前,温言安慰道:“老二一向心善,自懂事起知道济贫扶弱,我们老辈人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他吉人自有天象,定会平安归来。你要守护好家宅看顾好孩子,莫让等闲欺负了,若再有不平之事,往东头送个信就是了!”
说完也不与旁人招呼,背了手径直出门外去了。老叔爷家的女眷们见了忙站起身子告辞,有与宋知春同辈的女人就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得空了来家坐!”
呼啦啦屋子空了大半,却至始至终都没有人去多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吕氏。傅姑母这才知道又唱了一出独角戏,想到院中那些好容易从天津倒腾过来的聘礼,这时候吃了吕氏的心都有。
夏坤却犹想奋力一搏,抢先一步拦住人道:“表妹,你且信我一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以后再不会让人欺侮你的!”
八角琉璃灯下傅百善一身茧绸素衣,却已出落得明艳不可方物。她定定地望了一会儿,忽然莞尔一笑,徐徐伸手抓住夏坤的前襟。然后将他一把就举过了头顶,牢牢抵在高高的门廊框子上, “保护我?就凭你——”
傅百善早不耐烦这人忒没眼色的纠缠,嘴里轻蔑地吐出几个字,也不见她右手如何动作,只是轻轻一抛,夏坤就如一件衣服轻飘飘地飞了出去,砰地砸在一扇木制屏风上。那屏风的边框是硬木所制,竟然让这股力道瞬间击得不成样子。
这副场景与宋氏刚才一巴掌拍飞吕氏的场景何其相似,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傅姑母骇得站不直身子,连上前看顾儿子的意愿都不敢生,心里只是一阵后怕和庆幸,“幸亏没把珍哥娶进门,只凭这股子怪力道,坤哥在她手底下竟然走不了一个回合。”
宋知春这才回身牵了女儿的手,含笑嗔道:“又在瞎淘气,仔细手疼!”两人轻言细语地往外走去,身后几个二房的丫头婆子面不改色地一路紧紧跟随。
傅大老爷看着这满地的狼籍,想起老叔爷那字字剜心的话语,想起宋氏母女的目中无人,想起自己仕途的渺茫与不顺,仰头翻了个白眼倒在了椅背上。登时,屋子里又是一阵忙乱。
114。第一一四章 点醒
回城的路上; 双辕拱顶悬挂了靛青绒车围子的马车平稳地走着。傅百善好奇问道:“那位老叔祖怎么会帮咱家说话; 大伯多少可是个京官呢?”要知道普通乡民在官伇面前自矮三分,她可不相信这些人无缘无故地有什么正义之心!
宋知春从匣子里摸出几颗果仁窝丝糖塞到女儿手里,复又靠在缂丝茭白车垫上懒懒一笑,“你爹是个念旧的人; 赚了银子除了老宅子的一份,还往族学、祖祠里各送一份,就是想让乡里少些孤苦贫弱,少些读不起书的少年人。”
抬头睨了女儿一眼; 宋知春欣慰道:“你身上这股子仁义劲就朝你爹,也不枉顾嬷嬷疼你一场; 她去了终究还有你在跟前供奉香火。你在庄子上为她守孝的时日里,我在家里头也没闲着。傅家这些老亲我都陆续走动过,给米给面给柴薪给银钱。那位老叔祖的长孙就是现任傅氏族长,我一口气给添了二百亩的公中祭田,他但凡明一点事理都要帮咱家说话。”
傅百善皱了鼻子道:“大伯真是行事颠倒无序,一会儿要紧赶着给我订下亲事,一会儿硬说你疯魔了; 还是当过京官的人,真是不知所谓!”
宋知春呵呵笑道:“说你大伯有多大的私心; 那倒真是冤枉了他。这人本性不坏; 只是读书读迂腐了; 常认死理又喜较真; 他在京中因为这个不知变通的性子得罪了不少人。寿宁侯府二爷郑瑞; 就是你唤表舅舅的那个,看在我们家的面上才帮着活动到翰林院当个七品观政。就这么个清闲差事也让他当得鬼憎人厌,他上峰无法只得让他一直休病在家。”
傅百善听得目瞪口呆,宋知春让女儿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大房和你姑母一家子里头难得有个明白人,所以你爹做了这件事提都没提一句。寻常人都是碗米恩斗米仇,更何况你大伯母为人最是势利,更是给根棍就往上爬的人,要是知道这件事的由来,还不上赶着把咱家门槛踩烂!”
眯了眯眼睛,宋知春呵呵一声冷笑,面上闪过一丝狠厉,“如今你爹不在跟前,我千不怕万不怕,就怕你大伯仗着长辈的身份拿捏你的婚事。果不其然,今日他还想把你配给夏坤那样一个绣花枕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我就顺水推舟,索性给他扣一个窥夺兄弟财产的大帽子。他好名,我就让他的名声烂大街!”
自古言道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今日宋知春这一招借力打力可谓狠辣至极。为官者最重官声,傅大老爷最珍视的东西这下却如白染皂,即便长江水倒灌也洗不清他自个了!
傅百善却是心潮澎湃双目濡湿,亲娘这副模样分明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再次凭实力向他人宣告,孩子就是她最后的底线。
宋知春眼底流露傲然,“你大伯性情孤高自恃才华不想埋没乡里,想要抚恤亡弟遗孤的好名声以图他日复起,你大伯母想要咱家的田产财物,你姑母则是想要你的人,所以一拍即合想逼咱们就犯,真是豺狼之心可诛!”
拍了拍女儿的手,宋知春发狠道:“只可惜叫咱们釜底抽薪一招致胜,让他们的打算全部落空,现在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人出面应和。吕氏为人一向吝啬苛刻,还悄悄在乡里放印子钱,纵是你大伯当了京官,乡里也从未沾到半点实惠。最后还是你爹看不过眼,哪怕远隔千里都记挂着这些琐事。这些年的细磨工夫使下来,咱们二房的名声在高柳可比大房中听多了!”
傅百善倒是莞尔,“今日这样一闹腾,他们名、利、人都未得到,还狠吃了一顿教训,这下他们应该乖巧一些了吧!”
宋知春让女儿话语中的“乖巧”二字逗得开怀,心想的确是,这些人可不是得好好教训一顿才老实一些了吗!特别是吕氏,回回都出来挑事,这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着实叫人讨厌!
母女两人在马车上笑语晏晏,却都不约而同地回避了傅大老爷刚才的一个问题——既然定亲了,为什么对方还没有前来下茶礼换庚帖?
二房回到青州城已经有好几月了,裴青但凡有心就应该趁了这个机会将婚事夯实,即便傅百善要为顾嬷嬷守孝,也不耽误两人互换庚帖呀?宋知春心里不是没有狐疑,但是她心里对这位当兵的女婿本就有些心存不满,便强按下心思以不变应万变了。
青州左卫大营,程焕从铸铁炉子里掏出一个烤得焦黄的山芋,剥开烫手的皮子之后,递给坐在屋角看书的裴青。
甜香软糯的山芋肉在唇齿间化开,裴青硬肃的脸上难得现出一丝温情,“在广州时珍哥最喜欢在厨房的炉灶里塞些板栗,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声响后,往往顾不得烫,就要去取了剥开,每回手指尖都要燎起水泡。”
程焕对于羊角泮一箭就射杀了倭人首领的傅百善印象极为深刻,后来得知这年轻女郎就是裴青才定下的未婚妻之后,更是好感大增。踌躇了一会儿,半百老头终于忍不住问道:“听说傅家人回来甚久,大人为何还不去傅家下茶定礼,可是有什么不便?”
看了一眼这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老者一眼,裴青将没吃完的山芋放在桌子上,拎起冷茶喝了几口道:“珍哥家里事情一出接着一出,傅老叔出海至今未回,弟弟受了莫名重伤,把她从小带大的嬷嬷一进青州就死于非命,我此时去提亲不是添乱吗?”
程焕囫囵咽下一口滚烫的山芋肉,花白胡须上都沾了一些碎屑,他扬着眉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是什么道理?眼下傅家正是多事之秋,你这未来女婿正是图表现的大好机会。你或是跟着跑前跑后或是出出主意打打下手,也比你一直待在大营里空担心来的好呀?”
裴青指尖上下翻滚着青花茶盏,细长凤眼微微垂下,“先生,若是你有一件事委决不下,是继续默默等候,还是选择主动出击?”
程焕嘿嘿一笑,一双小眼瞬间闪现精光,“大人心里的这件事就是你的婚事吧?你在想到底是主动上门提亲,还是等人家姑娘放下身段来找你?”
在情~事上裴青显然不是这个活成精的老头的对手,但是更显然的是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商量。 “本来傅老叔倘在的话,男人与男人之间好说话,这件婚事兴许早就定下了。可现在此事充满变数,宋婶婶本就对当兵的有成见,珍哥年纪尚小情窦未开,对我……怕也只是心悦居多,远未达到心动以至生死相许的地步。我见多了世间尔虞我诈,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伴终老,可要是我趁此机会定下亲事,不是趁人之危挟恩以报吗?”
程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