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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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要要,有一天你大红大紫了,人家叫你大明星,你怎么回答?”
“我说哪里哪里,我只是个跑江湖杂耍的。”
她们笑作一团。
这是曾子佳多年来第一宗愉快的差使。
整个黄昏车蓉蓉都在练习与人对话时眼睛看着人家的鼻于。
她承认从前说话不是看着报纸就是瞄着电视,还有,不住打呵欠,并且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聊天罢了,那么严肃为何来,白辛苦。
子佳还对她说:“鞋子是鞋子,拖鞋是拖鞋,为什么把鞋跟踩扁当拖鞋?多邋遢,坐在椅子上切莫翘椅脚,拜托,不要抖脚,树摇叶落,人摇福薄。还有,锁匙圈别套在手指上叮铃铃的转,呵蓉蓉,我拿你怎么办呢,你坏习惯之多,你这个人千疮百孔,把口香糖给我吐出来!”
“还有,手不要老去摸头发耳环,这叫搔首弄姿,十分难看,补胭脂请进洗手间,大庭广众做来不雅,即使觉得人家话题无味,也不可频频取出小镜子照面孔解闷。”
“还有,在座超过两个人的时候不要老谈自己,请多多关心他人,认识时事,世上许多人在吃苦,你的片刻不如意让爱人知道已经足够。”
蓉蓉唯唯诺诺,“这个我做得到,那个大抵没有可能,那个可以试一试……”
“什么做不到?”
“口红掉了不照镜子怎么补?”
“明明是小嘴,偏偏涂成血盆大口,还以为美。”
“流行大嘴嘛。”
“真已望明年流行单眼。”
“曾子佳小姐,有时你也真是刻薄。”
“啊这种工夫你就不必学了。”
“谢谢你曾小姐。”
车蓉蓉也快要青出于蓝。
“曾小姐,你平时同些什么人来往?”
“很闷的一群人。”
蓉蓉说:“可以想象,大家说话的时候看着大家的眼睛,‘谢谢’,‘不客气’,皮笑肉不笑,可是这样?”
“完全正确。”
“带我去见他们。”
“唷,参观动物园?”
“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不一定是好经验。”
“让我出去,当作彩排也好。”
子佳想一想,“见到男生不准抛媚眼。”
蓉蓉气忿,“那我的眼睛该怎么办,直钩钩,”十分感慨,“还是看地下?”
“闭上最好。”
子佳还是把蓉蓉带出去了。
那是她一帮;日同事老朋友,通常五六个人的样子,定期每月聚餐,本来一共十二人,不过永远到不齐,她们通常约在星期日中午,大吃一顿,七嘴八舌诉诉苦,回到家,又是一条好汉,从头再来。
把蓉蓉带到这种场合去实在不适宜,但,又为什么不呢,看看她过不过得了众大姐这一关也好。
子佳与蓉蓉迟了十分钟,这些女友平时准时已成习惯,消遣娱乐也一样如办公事,看到子佳齐齐转过头来,“咦,怎么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小朋友?”
子佳为她们介绍:“叶秀婷、钟茵燕、招洁华、王日英、刘宝明、吴珊娜,有些未婚,有些已婚,有些离婚,全部满腹牢骚,一肚苦水。”
女生们大声啐子佳,“去你的。”
蓉蓉只是骇笑,静静坐下,叫杯矿泉水慢慢喝。
只听得招洁华讶异问:“小朋友是什么人?”
“我远房表妹。”
“来过暑假吧,是时候了,这是他们的流金岁月,真要好好享受,妈妈也真疼你,买阿玛尼给你穿,当心宠坏。”
王日英则说:“我们年轻之际,什么享受也无。”
吴珊娜说:“喂喂喂,别灭自己威风,小妹今年方二十八岁半,还算年轻。”
“人家才十九岁。”
“她是真小,我不算大。”
“对对对,讲话真技巧。”
“蓉小妹你别理她们,来,谈谈你自己,有了男朋友没有,在什么大学念书,几时毕业?”
蓉蓉只是笑。
她不想骗她们,故不想开口,只是一味笑。
叶秀婷说:“你们那种大贼似模样吓坏人。”
钟茵燕说:“不会吧,我们坦率可爱罢了,是不是小妹?”
蓉蓉不敢回答。
众人见她不愿多话,就回到一贯的话题上。
招洁华问吴珊娜:“令尊身子怎么样?”
“八十五岁了,你说还能怎么样,随时大去,他知道,我们也知道,嘴巴只是不说,一静下来,大家都伤感不知时间去了何处,我是么女,父亲生我时已经老大,分外吃亏。”
蓉蓉听了这番话,在心中回味,不禁侧然。
王日英转了话题:“欧洲之旅如何?”
刘宝明答:“我在尼斯住了一个月,没去其他地方。”
“法国南部比较穷。”
“小姐,旅行对你来讲不过是大量选购时装,生活还有其他呢。”
“人各有志,不准吵。”
子佳问:“尼斯美吗?”
刘宝明叹口气,“不用我日做夜做,处处皆美。”
“什么地方度蜜月最好呢?”
叶秀婷大笑,“有人肯娶我,我请客度蜜月。”
蓉蓉只觉如此对白精彩万分。
子佳问:“各位工作上有什么进展?”
“都升了吧。”
王日英举手,“我没升。”
“去你的,你六个月前才升过。”
叶秀婷说:“我买了份人寿保险。”
“是,你应该买,你是单身母亲,有什么三长两短,女儿可获保障。”
说起孩子,她们脸色祥和,“只得秀婷有女儿,真好。”
“带孩子,极辛苦。”
“绝对有乐趣有报酬。”
“同世上一切事一样吧,不付出,无所获。”
子佳看蓉蓉一眼,怕她打呵欠,可是没有,蓉蓉聚精会神。
也难怪,这班大姐演说起来,比许多趣剧精彩。
“惠丰行终于请了莎连娜。”
“关某不是在至尊洋行任职吗?”
“合同满了,她与老板均无意续约,只得另起炉灶,她现在同惠丰的洋班威尔逊在一起。”
子佳想起来,“这莎连娜好似有丈夫。”
“她不大说起,但时时提着一个约五六岁的小儿子。”
子佳想了想,“假如她丈夫不只是一道影于,如果她丈夫可以支持她精神与物质上需要,你想,这世上还有没有关某这种厉害女人?”
王日英道:“莎连娜有什么厉害,卖艺又卖身,还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背后阴阴笑,真正能干的女人,二十三岁好退休了,积聚过亿,连税局都抓不到把柄。”
子佳不动声色,用眼角瞄一瞄蓉蓉。
只见蓉蓉睁着大眼睛,嘴角含笑,用心地听姐姐们发表伟论,完全置身度外。
呵,成功了。
这就是社交礼貌,当着外人,心里想些什么完全不要露出来,再不高兴,也万万不能一脸晦气怨怼的样子。
钱茵燕说:“我觉得储蓄一千万已经很难,不要说是一亿。”
王日英答:“小姐,钱赚钱,翻几番就有迸帐。”
“像莎连娜那样的人,有姿势,无实际,过几年怎么办?许多年轻貌美的师妹会出来争饭碗的呵。”
子佳笑了,“咄,又不见你们那样关心我。”
“珊娜要移民了。”
“去哪里?”
“全世界人到温哥华,我自然跟大队走。”
“华人像不像旅鼠?”
“别这样想,一钻牛角尖就不开心。”
“听说彼邦即使天气曼妙,华厦美食,还是觉得寂寞。”
“那自然,寂寞无处不在。”
“有些人当是一个新的开始,把不愉快的人与事统统撇下,旧的烦恼扔得远远,重新生活,也是美事。”
刘宝明笑,“就是希望没人认识。”
接着食物来了,众人忙着大吃大喝。
子佳觉得时间差不多,便与蓉蓉一起告辞。
“喂,我们还要去逛公司。”
“下次吧,我手头涩,不见所欲,其心不动。”
“得了,曾子佳。”
上了车,子佳笑问:“怎么样?”
蓉蓉看着子佳,忽然说:“都是聪明笨伯不是。”
嘎?“此话何来?”
“说没有聪明才智呢,又不正确,都拿着高薪指挥如意,独当一面,可是那么聪明的人,却又无长远打算,比我们更不如,试想想这十多万摩登职业女性到了五十岁会怎么样。”
子佳一怔,瞪她一眼,“指桑骂槐。”
“不不,你不在内。”
“我还可当她们的代表呢。”
蓉蓉没声价道歉。
“车蓉蓉,你说得对,我们不是不可以学父亲那代直做到五十多岁荣休,可是女人到了白头还需自力更生真有点那个,还有,父亲那辈退休后多多少少可享儿孙之福,我们并无家庭,一定孤苦。”
“是呀,”蓉蓉说,“片刻神气活现,并未能真正提升女性地位。”
子佳看着蓉蓉:“你呢,你身家过亿没有?”
蓉蓉忽然腼腆起来,“还没有啦,哪里有呢。”
子佳叹口气,蓉蓉果然学会谦虚。
“蓉蓉,有没有觉得一班姐姐可笑?”
“我怎么敢笑!”
子佳却笑了,“幸亏笨怕多,否则你就不能够一枝独秀。”
不知怎地,这话好似得罪了蓉蓉,她缄默了。
要过很久很久,她才说:“我若有本事,也多读几年书,可攻可守。”
曾子佳在心里说:幸亏你不爱读书,否则还了得,那简直是总督人才,她若出来做事,像曾子佳等庸人真得活活饿死。
“我累了,曾小姐,我约了人搓牌,预备打通宵,调剂精神,我早退。”
子佳啼笑皆非,倦了才去打通宵牌,这是哪一国的逻辑。
回到家,子佳拨电话给王日英:“我表妹怎么样?”
“很漂亮,没有性格。”
子佳笑,成功了。
“好出身的孩子往往单调无味,所以异性都喜欢野玫瑰。”
“日英,”子佳忽然想起来,“我们是什么?”
王日英很神气:“我们是树。”
“是吗,是灌木还是丛木?前者冬季落叶,后者属冬青针叶类。”
王日英叹口气,“我希望我经得起风吹雨打。”
“日英,你若有儿子,会放心他同我表妹走吗?”
“只怕高攀不起吧。”
子佳很满意这个答案,不过,她也不敢忘记张家诸人目光更为厉害千偌百倍。
“这女孩从哪里回来?”
子佳胡扯:“火奴鲁鲁,她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