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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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躬身道:“内侍初入宫时,可为典簿、长随、奉御;待得表现好了,可升为监丞,乃至少监……当中出类拔萃者,执掌二十四衙门,方可为太监。”
皇帝点头:“传朕的旨意,擢灵济宫小兰为乾清宫长随,赐御前说话。”
兰芽瞟了司夜染一眼,眉眼飞扬,俯身叩谢:“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点了个头:“兰长随,你继续说。”
兰芽再磕了个头:“皇上以为,奴婢缘何要将那幅画中的人物隐笔?”
皇帝想了想:“你们大人天生聪慧,你定然是为了瞒住他,给朕留下这生动罪证。”
“没错。”兰芽慷慨点头,再悄然望司夜染一眼:“不过还有其二。只是奴婢怕冲撞了圣上,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来了兴致:“嗯,你说就是。咱们不过是谈论画艺,有什么说不得的?”
兰芽轻叹一声:“奴婢是想禀告皇上:那些人,是早已在那里的,就隐藏在锦绣如画的江山图景之下。皇上若不想看见,就将原来上头的宣纸重新裱糊上即可,这样皇上便可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即便隔着画纸看不见,却也不等于那些人便不存在。”
张敏紧张得冲兰芽一瞪眼睛。
皇帝却笑了:“自古有兵谏,甚至尸谏,倒是头一回有你这样以画为谏的。”
兰芽不敢怠慢,再向上叩头道:“杀了一个司大人,对于皇上和这大明天下来说,不过一个人的生死。对于江南官场来说,亦不过再多一个曾诚罢了。”
兰芽清冷一笑:“……无关紧要。”
。
大殿当中,又是一片静肃。
皇帝再仰头望了望头顶藻井。盘龙藻井,龙口衔珠。大珠悬空而垂,光华隐隐。
皇帝忽地一拍御案:“大汉将军何在?将司夜染给朕拿下!”
守卫大殿的大汉将军便扑身过来,一左一右拿住司夜染。司夜染半点也不反抗,只从大汉将军肌肉贲张的肩膊缝隙处,冷冷向兰芽瞥来。
他声若冰山飘雪,寒峭而至:“兰公子,这一回可称了你的心愿了!”
两旁大汉将军已然将他压伏于地,他朝上明净抬眼,道:“谢主隆恩。”
张敏一甩廛尾:“还不快带下去!”
大汉将军毫不客气,将司夜染拖行于地。地面墁铺的金砖,光滑如镜,司夜染一身锦袍滑行其上,毫无阻滞。
只是那锦缎与金砖摩擦的声响,却让人忍不住地心悸。
兰芽闭住眼,忽地不敢看。
幸好须臾便去了,他竟然由始至终都没喊过一声冤。倘若他肯喊一声的话,凭着这么多年皇上对他的宠幸,是不是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皇帝没扭头望过去,只盯着兰芽:“……兰长随,你说小六死了,不过又多了一个曾诚。这,究竟何意?”
。
大殿里没了司夜染,兰芽反倒一丝怯意都没了。她仰起头来望向皇帝,嗓音清亮道:“曾诚,南京户部尚书,独揽堪合盐引之大权。获罪下狱,却诡死狱中。敢问圣上,曾诚死了,谁最开心?”
“奴婢斗胆说:最开心之人绝非皇上,绝非普天之下等着盐吃的百姓,亦绝非朝堂之上想要革除盐弊的大臣!最开心的人,只有那些真正贪赃枉法之人!”
“同样,此番司大人不过是去南京为皇上采办,却招致沿途所有地方官员的联名参劾——不是参劾不对,只是这参劾却未免来得太快、又心口太齐!”
兰芽冷笑了声:“想来,是那些人太想让司大人早点死了吧!”
。
从辰时入宫,到兰芽出宫,竟然已是午后。
中间张敏几次提醒皇帝,说该用膳了,皇帝竟然也没要。只让御厨房送了几样点心果子,皇
帝亲手从几个盘子里拣出几块来,拢在一个碟子里,让张敏端给兰芽。一对君臣,竟然就这样隔着御案,吃着同样儿的点心,垫补着混过了午膳。
点心都好吃,当中一两样竟然还是兰芽小时候儿在家里吃过的。
那时候爹爹是文华殿大学士,掌管皇上每月一次的经筵。也就是爹爹带着翰林院那些大儒,连同每一届新入翰林院的那些状元、进士们,一同给皇上讲课。因此师生情分,皇帝那时候极为敬重爹爹,于是时不常便会在晚饭的时候儿,忽地有内侍骑快马拎着食盒来送御膳,说是皇上用膳的时候又想到了岳大人,便亲自赏赐了几道菜、几样点心,说让岳卿家好好补养身子。
皇宫里出来的东西,端非家里厨子的手艺可比。每次东西不多,爹自己也舍不得吃,就都给了孩子们。兄嫂也都只瞧瞧,便都夹进了她的盘子里。
她是画画儿的人,最爱色香味俱佳的饮馔,便喜欢得什么似的。
自从家门遭诛,她从不敢想,有生之年还能再吃上一回从前与爹爹、家人共席时品尝过的御赐……
那几块点心,兰芽几乎是和着眼泪吞下去的。没吃出什么味儿来,口中尽是泪水咸涩。
吃完了,也说完了话,皇帝这才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道:“准你所奏。下去吧,朕也累了,要歇晌了。”
没想到,皇帝竟然准奏……她腿脚早已跪麻了,从老虎洞钻出乾清宫,脚步便有些虚软,宛如云里雾里。
。
出了宫门,行在宫墙夹道里,忽地听见一个清冷冷的嗓音呼道:“你站下!”
是个女子的嗓音,清冷干脆。
兰芽便立住吗,扭头回望。一排庑房柱子旁闪出一个丽装女子来。
兰芽凝眸一望,便认出来了。
正是昭德宫那位掌事的大宫女梅影。
当日因梅影亲手给她验过身,已然知道兰芽身为女儿的秘密,于是兰芽面对梅影,心下未免有些失措。
兰芽拱了拱手:“敢问梅影姑娘叫的是我么?”
“就是你!”梅影走过来,目光警惕逡巡,染了蔻丹的红甲却已将手里的绢子几乎刺碎了:“兰公子,我早听说了你在御前说的那些混账话!”
兰芽一皱眉,回想当时大殿中,曾共有几人。
且不说司夜染,当时除了皇帝、张敏、她之外……还有几个殿内殿外当值的大汉将军。
兰芽便一笑:“我刚出乾清宫,没想到梅影姑娘却这么快知道了。”
梅影骄矜一哂:“那又有何难!这宫里宫外的事,没有不第一时间传进咱们昭德宫的;既然娘娘知道了,我便也自然知道了。兰公子,这宫里宫外的事,你不知道的可还多着。”
兰芽心下想,怕是御前就那么几个人里,便有人去向贵妃报告的。
甚至也有可能,就是那个跟在皇上身边最受宠信的张敏……
兰芽便提了一口气问:“梅影姑娘有何见教?”
“见教?”梅影一声冷哼:“见教谈不上,我也没那个心思提点你什么。你行差踏错了,又关我何事?我只是要来告诉你一句:倘若六哥有个三长两短,我必饶不了你!”
六哥?
是了,是司夜染。
兰芽疲惫笑笑:“受教了。”
梅影伸手砰地一把攥住兰芽衣襟,目光宛若被屋檐挡住的斜阳暮光一般兜头照脸地压下来:“……若被司礼监知道你是女儿身,你便死定了。”
兰芽轻轻闭上眼睛:“不过我却相信姑娘定然不会乱说出去的。就算是为了司大人,姑娘也会谨守秘密,否则大人便难免再受牵连。”
梅影一把推开她,兰芽身高比不上梅影,便被推了个趔趄。
梅影盯着兰芽的眼睛:“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究竟为什么埋伏在六哥身边……我只看六哥安危。你若有违,我必第一个要你的命!”
。
紫府。
仇夜雨搓着手掌,等待消息。
外头一个档头急匆匆奔进来,凑在仇夜雨耳边道:“皇上钦裁:将司夜染圈了,禁足在宫里。没说开禁期限!”
仇夜雨一拍掌心:“好极了!”
他亲自急匆匆走进公孙寒房间去,将消息报告了,掩不住喜色道:“咱们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公孙寒却没喜形于色,反倒追着仇夜雨,将皇上统共都说了什么话,前前后后地问清楚了。
仇夜雨看出不对劲,便问:“老爷,怎了?”
公孙寒望着仇夜雨:“皇上为什么将司夜染圈禁在宫里?若当真治罪,或者是该交付给司礼监,由司礼监交付给咱们;要么也是要下到刑部去……什么时候儿,宫里也成的监房了?”
仇夜雨仔细想了想:“倒也不难理解。司夜染终究是在宫里长大的,皇上将他关在宫里,方便看押,也方便皇上随时亲自审问
。”
公孙寒闭目想了想:“……不过,这里头倒也藏着一桩好事:看来皇上终于对他的身份,起了疑了。”
仇夜雨听着有些糊涂:“司夜染的身份?爹您说的是……?”
公孙寒摇了摇头:“你不必问了,将来若你真能继承我的位子,你便自然可以知道。这是紫府的最高机密的任务,只有紫府督主才可知内情。”
“总之,盯紧南京,盯紧江南那班公卿士庶。”
公孙寒也担心仇夜雨听不懂,便抬眼来紧盯了他一眼:“若此役成就,为父便有理由向皇上举荐你坐我这个督主之位。就算是怀恩,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仇夜雨这句倒是听懂了,欣喜叉手:“爹爹放心!”
望着仇夜雨走向外去的背影,渐渐与夕阳目光融为一体,公孙寒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资质,终究是差了一点。
只是可惜,当初他想从内书堂“夜”字辈这帮孩子里挑一个的时候,资质最好的司夜染早已是昭德宫的人了。无奈之下他才选了这个稍逊一筹的仇夜雨。只是这个孩子,阴冷有余,城府不足。
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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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还没到灵济宫门口,便被贾鲁飞马拦下。
贾鲁在万安府里便听说了消息。身为内阁首辅,万安的消息也来得极快。当听说皇上将司夜染扣押在宫里,不准出宫之后,贾鲁便不顾万安的拦阻,飞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