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甄弗-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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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当不会轻饶。
卫畴选我做卫恒的妻子,是为了日后的家宅安宁,希望无论是他的哪个儿子继承他的王位,另一个儿子都能得到保全。
而卫华却要毁了我这枚他苦心挑选的棋子,还是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如卫畴这等枭雄,最要紧的便是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下,故而最恨的便是旁人坏了他的筹谋安排。他若是查出卫华所做之事,定会惩罚于她,只不知是轻罚还是重罚。
我说完这几句话,便即告退。听说我去后不久,卫畴便召了卫恒进内殿,父子俩足足谈了有一个时辰之久。
第二天一早,我便听到一个消息,芙蓉殿里的卫贵人病重。
昨日姨母同我说起卫华有孕流产之事时,我便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不管卫华是否有孕,她未将怀孕之事说出来,倒是符合常理,可为何她三日前的“流产”之事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管那流产是真是假,自然是闹得越大,对卫华越有利,一则能借此将符皇后从凤座上拉下来,二则若是卫恒怒她又出手害我,进宫去找她对质,见她正失去了孩子,多半也不会再对她做什么。
是以,她是绝不会将流产的消息藏着掖着的。
看来,是有人在当日就将那个消息给按了下去。能封锁天子所居行宫的消息,放眼整个邺城,能办到此事之人除了卫畴,怕是就只有一个卫恒了。
卫恒虽像不如他那些弟弟们侯爵加身,却身为副相,手中握有一定的实权,负责守卫行宫的羽林郎皆归他掌管。
难道是卫恒压下了他这长姐“流产”的消息?
可他会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吗?
虽是白日,因天色阴沉,铅云密布,室内光线极暗,仍需点上蜡烛。我脑中满是这些个疑问,有些心不在焉地去挑那灯头的烛花。
忽听身后低低传来一声:“夫人。”
惊的我手一颤,用来挑烛花的那枚银签子就落到了地上,发出“铮”一声轻响。
我定了定心神,转身一瞧,纵然对卫恒已无多少情爱,可见他这副样子,也仍是觉得有些不忍。
他脸颊消瘦,隐隐泛青,从来乌亮深邃的眸子黯淡无光,里面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之色,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透着几分虚弱。
“公子这几日都不曾好生安睡,还是先回房好生睡一觉吧。”我轻声道。
卫恒却摇了摇头,“无妨,我有几句话要同夫人讲。”
他看起明明疲累已极,可看着我的眼神中却露出一抹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只得道:“公子坐下说吧。”
想了想,还是吩咐采蓝去煎了一盏药端来。
“公子在风雪里跪的时间太久,先喝了这盏药吧。这是仓公《苇叶集》里的方子,能祛风散寒,温养筋脉,免生一切风湿痹痛。”
他这一跪就是跪了三十多个时辰,虽说卫畴到底心疼他这儿子,怕他跪坏了腿,成了废人,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命侍卫押了他起来,让他通畅通畅气血。还会时不时给他灌碗姜汤喝,可到底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在风雪中跪了那么久,若是落下什么后遗之症……
我终究心软,不愿见到那个初遇时雄姿英发的少年将军,正值壮年便不良于行。
“多谢夫人。”卫恒深深看了我一眼,一气喝了下去。
“夫人如此待我,可我……却让夫人受尽了委屈。”他低垂的眉眼里满是愧疚之色。
他紧紧攥着那盏空药碗,神色黯然,“我曾说过要对夫人好,可是伤你害你之人,一个是我的亲姐姐,一个是于我有救命之恩的至交好友。若是旁人,我早一剑斩了,可对他们,我却是……”
我静静听着,淡淡一笑。
自前朝周天子以降,这数百年来,世人最重的便是血脉相连的亲情,旁的各种情谊,均越不过它。
而相伴一生的夫妇之情又比不过手足之义。
我那位雍天子表弟有位拐了几道弯认下的皇叔刘玄,就曾有句名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被普天下的男子奉为圭臬。
卫恒若当真为了我这件可缝可换的衣裳而坏了他的骨肉亲情,兄弟之义,那才是离经叛道,为世人所不耻。
荀渊的叔父荀煜曾有一子,名唤奉倩,爱极了他的发妻,为替妻子退热,不辞冰雪为卿热,将自己的身子在冰雪里冻得冰凉,再以身熨之。甚至在妻子病故后,也跟前一病而亡。
结果这一情痴的举动,却被世人视为“以身殉色、不孝父母”而获讥于世,备受世人嘲讽。
还有数十年前那位画眉尚书张畅,因为喜欢替妻子画眉,结果竟被弹劾到天子面前,虽颇有才干,却终生不得重用。
不过是同妻子过于情深爱笃了些,便被如此诟病,更何况为了妻子而去伤害亲姐姐和好兄弟了。
卫恒会将骨肉亲情与兄弟之义放在夫妻之情前面,不过是做了每个男子都会做的选择罢了。
可纵然这是天下大势之所趋,我却做不到心中毫无怨尤。
我正要开口让他别再说这些苍白的解释,往后同他桥归桥、路归路,最好面也别见,省得卫华以为我同他夫妻恩爱,动不动就想害我,也免得他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哪知他却突然说道:“可夫人因他们所受之苦,却绝不能白受。我是必会替夫人讨回这个公道,再如数奉还的。”
“父王得知内情后,最终还是饶了吴桢一命,杖责他一百军棍,流放到石城,终生服劳役,不得遇赦。”
“我昨夜同他喝了最后一次酒,尔后便同他割袍断义,往后我同他之间,他便只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共欠他三次救命之恩,他对夫人无礼,我不杀他,算是还他一命,此番又求父王免了他的死罪,便只欠他一条命了。此后非关生死,我不会再同他有任何来往。”
不意他竟会说出这些话来,我抬眸看了他一眼。
卫畴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他会免了吴桢的死罪,可见已然查明其中内情,只是不知……
不用我问出口,卫恒便主动道:“至于我那长姐,我会让她失去她最想得到的东西。如今众人皆知她病重,再过上几天,父王会借口她病重不宜再侍奉于天子身边,会将她送到丞相府的别院去住着,另送两个女儿进宫去侍奉天子。”
卫华从来都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子,而她最想得到的,就是皇后之位。她费尽心思,眼见就能摘下那顶凤冠戴到自己头上,不想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落得个被遣送出宫,成为弃子的下场,卫恒的这个报复不可谓不击其要害。
想到先前我心中的那个疑问,我不由问道:“卫贵人之病,可是因为小产,还是……另有旁的缘故?”
卫恒终于将那药盏放到几案上,可一双手却仍紧握成拳,他语声冷冽道。
“长姐她并不曾有孕,不过是她故意做的局罢了。自从她让任姬每日在你跟前用那迷迭香,我就有些不大放心,命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如何买通太医假孕、如何自己布置下偶人陷害符皇后,我都知道。”
“但我本以为,她只是想借此除掉符皇后,取而代之,这其实也是父王想要的结果,于我们卫家并无妨碍,我便由着她去,不想,她竟这般心大,还将手伸到了你身上。我禀明父王后,他极为震怒,这才会直接将她从宫里接回来,另派别的女儿入宫。”
想不到竟然真是卫恒封锁了她“流产”的消息,还在卫畴面前告了自己的亲姐姐一状。
“那……那若是她当真小产,又或是你没发现她是假流产,可还会这样对她?”
第61章 惊喜
之所以会这样问卫恒; 是我突然想到,在我仅有的那些前世记忆里; 卫恒虽然怒极了卫华害我流产,但他除了给了卫华一记耳光外,并不曾这样狠厉地惩治于她,莫非——是另有缘故?
会不会当时卫华亦是用了这一招; 假装被卫恒那一掌打得流了产; 以此来平息他的怒火,让他觉得已然一命还了一命,或许还会生出几分愧疚来。
可惜这只是我的猜想,而无法得到证实,最多也只能这样问一问卫恒。
他剑眉深锁; 似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最终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敢再对夫人有所欺瞒; 若真是这样的话; 只怕……我是不会再对长姐出手的。若她不是我的胞姐; 怎么惩治她都不妨事,可她却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亲人了……”
“母亲临终前; 最放心不下的不是我,而是长姐。她说我是男孩儿; 只要我敢想敢拼; 便自会得到应得的权势地位; 我又大难不死; 必是会有后福的。可长姐身为女子; 在这世上的命运便如浮萍一般,半点不由自主。”
“是以,她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不是让长姐照顾好我这个弟弟,而是嘱咐我,一定要成为长姐最强有力的依靠。她说父王是靠不住的,长姐唯一能倚仗的便是我这个弟弟,若是她将来所嫁非人,那就只有靠我这个弟弟,护持她周全,免得她沦落到和母亲一般凄惨的境地。”
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难怪人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实是这些“家务事”中所牵扯到的情感太过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沉默片刻后,卫恒又道:“再过两个月,父王准备发兵南下,亲自攻打荆州的章羽,顺便踏平江左,一统海内。明日一早,我就启程去徐州征集粮草,操练兵士。”
“公子要去多久?”我问道。
“怕是直到出征之前,都会待在那里。不过夫人放心,我每月必会回来一次。”
我所中媚、毒,每月都需他的鲜血为药引,服药压制。可我那么问他,并不是担心他一走了之,我每月没了药引。
“公子可是觉得这些烦心恼人之事皆是因我而起,才想要躲开我?”我有些闷闷地问道。
不怪我会这样想,纵然我才是这些事情里真正的受害者,可是看在旁人眼中,只怕却不会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