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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宫学有匪-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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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七郎吃痛出声,旁边的家丁赶紧一棍子挥去,只听哐当一声,那小猴子被打飞半空,重重撞在了晏府门前的石狮子上,鲜血四溅,两只毛茸茸的胳膊抽搐了几下后,脖子一歪,当场便没了气。
  “不——”
  血泊之中,那身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白衣,手脚并用地拼命爬向那只小猴子,嘶哑恸哭。
  不远处的晏七郎,冷视这一幕,眼见一人一猴在石狮之下,紧紧抱在一起,鲜血混杂着泪水,喉头呜咽失声,凄惨无比。
  他却面无表情,只是抬起一脚,将那钱袋踢向了血泊中的少年,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雪白的素巾,仔细擦了擦腿上被咬到的痕迹,擦完随手揉皱一扔,吐出两个字:
  “真脏。”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血泊中的骆衡听得清清楚楚,少年霍然抬起头,晏七郎却已经转身踏上台阶,朱红大门一关,彻底斩断了两方世界。
  风过长空,残阳笼罩,高高站在云端的老天爷,也同围观众人一般,心满意足地看完了戏,各自散去。
  一滴血珠从骆衡睫毛上坠落下来,他忽然觉得很冷,除了怀中的小小尸体,还带着一丝温热外,天地之间,哪里都是冷的。
  

  ☆、第十四章:上山为匪

  
  “竹岫书院的弟子打发起人来,或许都是一样的,那个钱袋里也装满了金叶子,不多不少,刚好十五片,折算成一年一片,可不就轻巧买断了骆衡十五年的人生?”
  屋里,讲述的声音平平如许,听的人却已经热流逼上眼眶,肩头微颤不已,闻人隽揪紧手心,再也忍不住铺天盖地的酸楚,刚要开口时,东夷山君却已经扭头望向她,饶有兴致地一笑:
  “你猜,骆衡把那尸体和金叶子,埋在了城郊第几棵柳树下?”
  闻人隽一顿,眼眶红红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东夷山君已经微眯了眸,幽幽一叹:“是第七棵呀,第七棵歪脖子柳树下,因为他养的小猴子,也刚好七岁了。”
  跟了骆衡七年的小家伙,一直被骆衡叫作“小衡”,当一点点扒开泥土,在树下亲手将它的尸骨埋进去时,骆衡觉得自己也跟着死去了。
  他没有再背那个可笑的书篓,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盛都,他也没有再回自己的家乡,因为那里说不定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他只是孑然一身,去往了大梁一处最边陲之地,青州。
  在那里,谁也不认识他,谁也不知道他的过去,他每日在街边架个棋摊子,五文一局,输赢翻倍,勉强糊口混日,收摊了就去饭馆打点酒,一路喝一路脚步踉跄,散乱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瘦削苍白的下巴。
  小衡死了,骆衡也死了,从前那些远大志向像也埋在了柳树下一般,他一颗心再也掀不起丝毫波澜,每天只是行尸走肉地活着,直到那年秋末,他迎来了自己十六岁的生辰。
  那天不知为什么,骆衡麻木的心中比往日多了些起伏,他忽然很想早点收摊,回去为自己做一碗长寿面,暖一下被酒喝伤的胃,让自己像个“人”一些。
  但不甘寂寞的老天可能又想看戏了,就在他比往常提前一个时辰,准备收摊回去时,一道魁梧身影在他的棋摊前坐了下来,硬梆梆吐出三个字:
  “来一局。”
  他透过蓬乱的长发,看清那是个满脸大胡子的英武莽汉,搁在平时,他一定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下完这一局,但偏偏是今日,今日他不想再向任何人轻易低头,是故,在与那莽汉对视许久后,他终是沙哑着声音道:
  “不好意思,今日要收摊了,明日请早。”
  那汉子一动不动,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片金叶子,随手扔在了棋盘之上,依旧是硬梆梆的三个字:“来一局。”
  他若是不掏这片金叶子,骆衡说不定还有可能同他仓促应付一局,但就是这片金叶子,刺痛了骆衡的一双眼,彻底激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
  他几乎是把那金叶狠狠摔了回去,起身麻利收拾起棋盘,语气冷如冰霜:“说收摊了就收摊,多下一局也不成,明日你再来就是,不用多给,我只收五文。”
  那汉子伸手一拦,虎目威严,又从怀里拿出好几片金叶子,一股脑儿扔在骆衡的棋摊上,依旧是粗声粗气的三个字:“来一局。”
  骆衡瞳孔骤缩,再也克制不住,把那些金叶子狠狠一扫:“说了不下就不下,我回去有急事,你不下这一局难道会死吗!”
  这个“死”字仿佛戳中汉子心中某根弦,他一下站起,伸手指向骆衡:“你再说一遍。”
  骆衡冷着眉眼:“不下,请让让,我要收摊回去了。”
  那汉子霍然大怒:“现在天色分明尚早,明明不是收摊的时间,你是瞧不起我怎的,还是赶着回去投胎吗?为什么不跟我下这一局?”
  骆衡也来了脾气:“你管我回去做什么,我今天就是想提前收摊,就是不想多下这一局,怎么样,要你管吗?你难道是蛮不讲理的土匪吗?”
  之前那个“死”字已经触了霉头,这个“土匪”更是直击要害,那汉子目光骤然大变,抓起那把金叶子摔在骆衡脸上:“混帐东西,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究竟下不下?”
  动静颇有些大了,引得周围不少人凑上前来,这场景依稀回到当日晏府门前,那如梦魇般的不堪经历,骆衡只觉脸上火辣辣的,胸膛血气翻涌,猛地抬手将棋盘一把掀翻:“不下,不下,就是不下!你把我双手打断了也休想我同你下这一局!”
  黑白棋子哗啦啦落了一地,尘屑飞扬,夕阳笼罩下,围观众人齐齐一惊。
  “你他妈有病吗?”那大汉彻底被激怒,踩着棋子上前一把揪住骆衡衣领,双眸杀气迸射:“老子这就成全你,断了你这双胳膊信不信!”
  “来啊,你来啊,你把我杀了吧,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骆衡嘶声吼了回去,那大汉反倒一怔,眸光几个变幻后,一把扭住骆衡胳膊,只听咔嚓一声,他骨头微微移位,疼得额上登时冷汗涔涔。
  大汉在斜阳中沉声道:“我不杀你,我今天手上不能沾血,但你告诉我,你提前收摊回去究竟要干什么,你说出来我就放过你!”
  钻心的疼痛自胳膊上传来,骆衡被冷汗打湿了眼睫,一双眸透过乱发狠狠攫着大汉,咬牙冷笑:“我不用你放过我,你把我杀了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大汉一顿,手下力度加大:“年纪轻轻竟然想死,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活都活不下来,我生平最恨你这种懦弱之辈,可惜我今日不能沾血,不然非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他说着,发力将那只胳膊一扭,再将人狠狠一推,骆衡倒吸口冷气,踉跄跌落在地,狼狈不已。
  “孬种!”
  大汉啐了声,虎眸之中尽是满满的厌恶轻蔑。
  骆衡折了一只胳膊,痛得双唇咬出血印,乱发与长睫尽被汗水淋湿,他仰首终于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苍白而俊秀,在夕阳的笼罩下,泪水自眼角恨恨滑落,周身散发出一股孤绝之气,如山林间受伤的小兽,透着说不出的狠劲:
  “是是是,我是孬种,我懦弱,我没用,我活得不人不鬼,像蚂蚁一样被人践踏,连提前收摊回去,为自己煮碗长寿面都不能!到哪里都要被人甩一脸金叶子,威逼强迫!从前那些凌云壮志就跟笑话一般,饱读诗书到头来任人碾压,连为自己讨个公道都没门,反而被驱赶出城,像条狗一样躲到这边陲之地来,浑噩度日,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孬种,不消你动手,我回去吃完面就下地陪我的老朋友去,这个生辰就当祭日来过了!”
  这字字句句响彻长空,带着冲天戾气与刻骨绝望,泪水淌过苍白俊秀的脸庞,唇角咬出的血印在夕阳映照下,触目不已,瘦削的身子却挺直着背脊,昂首灼灼对视着,毫不退缩,一时四野风中竟带了几分肃杀震撼的味道。
  大汉张了张嘴,半晌才有些无措而意外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提前收摊回去,只是想为自己煮碗长寿面?你……不是青州人?”
  屋中月光泠泠,檀香袅袅,风吹帘动,白袍胜雪,一把嗓音清冽无比。
  “他叫聂长卿,从前是个叛军头领,却是被上级诬陷的,连累满门,走投无路,只能带着跟随他的兄弟躲到了青州,占山为匪,人称聂老大。”
  “那一天,他是下山来散心的,整个人苦闷异常,因为他才在山上拜祭完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从前将门娇养出的小公子,满腹经纶,下得一手好棋,本是人生繁花似锦,却因为这场变故家破人亡,从云端跌落泥土,又眼睁睁看着崇敬的兄长沦落为寇,困于山上,他一时难以接受,也拒绝为匪,‘同流合污’,大受刺激中身体每况愈下,最终日日呕血,在自己生辰那一天,强撑着推门而出,摘了片枫叶夹进书本后,便抱在怀中,于院里阖目而去,死在了自己心爱的棋盘旁。”
  “聂老大每年的这一天,都会痛彻心扉,难以自持,这一年也不例外,说来也巧,那骆衡竟与他弟弟同岁同生辰,若他弟弟未抱憾逝世,也该是骆衡这样的年纪了。”
  “聂老大拜祭完弟弟后,来到骆衡的棋摊前,坐下想同人下一局,稍许纾解一番内心痛苦,却没想到莫名其妙的,竟碰了个大大的硬钉子,还被提及‘死’字与‘土匪’这不堪字眼,这可真真戳中了他心头伤疤,他顾及胞弟祭日没有见血,只折了人一条胳膊简直算仁慈。”
  “那骆衡说起来也是倒霉,阴错阳差的,平白遇了场无妄之灾,但同时,他也是幸运的,因为从这一天起,他的命运彻底被改变。”
  东夷山君说到这,扭头看向呼吸微颤的闻人隽,目光定定,逐字逐句道:“聂老大将他带上了山,将他收作义弟,开始教他武功,带他管理匪寨上下,让他重获新生。”
  起初上山习武的那段日子,骆衡是极度痛苦的,因为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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