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学有匪-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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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首望向梁帝,逐字逐句:“远在天边,近在草民身旁,奉国公府五小姐,闻人隽是也。”
话音一落,大殿中又是一片哗然,付远之站在人群中瞳孔骤缩,呼吸骤然一紧,另一边的杭如雪更是瞪大双眸,不敢置信。
龙椅上的梁帝却将目光落在了闻人隽身上,望了许久后,意味不明道:“五小姐,你是如何想的?”
闻人隽抬起头,深吸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未有丝毫犹豫,一字一句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她声音清冽干净,婉转吟出的诗句中,带着一份不可动摇的坚定,梁帝对上她的目光,忽然笑了:“好,朕明白了,原来你二人早就生情,难怪当日扶桑求娶,一个宁死不从,一个舍身而出,好一对情意坚定,不可转移的磐石与蒲苇……”
他叹了两声,挥挥手,笑着摇头道:“也罢也罢,朕的小妹子,看来要另择良婿了……”
堂下的骆秋迟与闻人隽目光同时一亮,梁帝望着他们,高声道:“此番你二人也立下大功,又情投意合,朕便给你二人一个恩典,不去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了,索性成人之美,做一回月老好了。”
他含笑道:“骆秋迟,听好了,若来年开春的大考中,你能同时摘得文武两个状元,朕不仅许你官位,允你推行寒门改革之制,还会赐婚你与闻人五小姐……这一回,真真正正算得上是个惊喜了吧?”
戏谑的话语中,骆秋迟与闻人隽激动不已,连忙伏地谢恩,文武百官也顺势称赞君主开明,一时间朝上气氛融洽,皆大欢喜。
奉国公闻人靖站在人群中,上下打量着那身白衣,脑中第一个念头却是:“小眉这回在家中,只怕要乐开了花吧……”
不远处的一袭青衫却是暗自咬牙,将手心紧紧一握,眸光阴骘,万般不甘。
骆秋迟在殿上与梁帝的“一赌”在朝野民间流传开来,街头巷尾津津乐道,酒楼里甚至还改成了话本戏折子,演绎得热热闹闹,渐成一段佳话。
昏暗的小屋中,月光透过窗棂苍白洒入,付远之打开了桌上的匣子,取出了那把沉甸甸的扇坠。
这些时日,他每隔两晚就会过来看一看,取出那扇坠在手中不住摩挲着,却始终下定不了决心。
“骆秋迟,我未必考不过你,那文状元之位,不见得就一定是你的,难道我非得去找这扇坠的主人帮忙不成……”
喃喃自语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夜风飒飒,拍打着窗棂,郑奉钰拄着拐杖推开门时,付远之一激灵,忙将扇坠收进了匣中,转过身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母亲,你来了。”
郑奉钰来的目的没有别的,依旧是几句老话,督促付远之不要松懈,在大考中必须要摘得状元之位,末了,话头一转,又说起了另一桩事:
“那六王府的璇音郡主昨日又来了一趟,你却称病闭门不见,实在不像样子,今日赶紧带上赔罪礼,去六王府找人家亲自道歉,再带她去那……”
“母亲,我身子不舒服,大考也在即,这段时日我都要安心念书,哪儿也不去。”
付远之低着头,眉目沉静,语气凉凉。
郑奉钰瞧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借口!你哪里是不舒服,你是心里还没放下奉国公府的那个丫头!人家都已经在朝堂上互许终生了,你还犯什么傻?你跟她根本可能的,你怎么就一点不都为自己考虑呢?”
“母亲!”付远之终于一声嘶吼,他抬起头,双目泛红:“走了一个闻人姝,又要来一个璇音郡主吗?你将孩儿当作什么了?真的有把我当成你的儿子吗?”
这话在寂寂的黑屋中乍然响起,郑奉钰身子一震,忽然抬起手,一记耳光扇在了付远之脸上。
“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骨肉,是母亲相依为命的希望,你问我有没有将你当作儿子?你这是拿刀尖往母亲心上捅啊,你知不知道母亲听到这句话有多痛!”
她瘦削的肩头颤抖着,神情痛楚难言,付远之慌了,忙捂着脸上前搀住她,“母亲,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孩儿错了……”
郑奉钰脸上流下两行泪水,她双唇颤动着:“远之我儿,世上只有你与母亲是相依为命的,是最亲近的关系,母亲绝不会害你,母亲都是为你好,你迟早有一日会明白的!”
付远之眸中也泛出泪光,他咬牙道:“我,我……我不明白,难道孩儿的前途就一定要系在女人身上吗?孩儿靠自己照样能够出头!那骆秋迟当着皇帝的面,连公主的婚事都敢拒了,孩儿就连他都不如吗?”
“糊涂!”郑奉钰红着眼厉声喝道:“你跟他怎么能比呢?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出自世家高门,是相府堂堂的大公子,你要找的夫人必须门当户对,对你日后的仕途有着莫大助力,联姻这条路,大梁多少世家权贵都走了,偏你不行吗?”
屋外冷风呼啸,屋里静了许久,付远之终是闭上了眼,声音苍凉:“母亲,我有些累了,让我独自静一静吧。”
郑奉钰的拐杖敲击着地面,掩门而去的一刻,只留下冰冷的一句:“前路漫漫,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月光煞白地投在那道身影上,他颓然地滑坐在门边,忽然捂住脸,泪水无声漫过指尖,寂寂无边的黑暗像一头无情的猛兽,终将他彻底吞噬……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西夏王驾崩
☆、第九十章:西夏王驾崩
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滂沱大雨笼罩了天地间,一片凄寒。
西夏王宫,烛火摇曳,一堆人跪在门外,领头者一身铠甲,风尘仆仆,似乎刚从战场回来。
他满面悲痛,望着那扇朱红的大门,咬牙泪流:“大哥,大哥……”
门内榻边,一道纤秀身影坐在帘幔间,紧握床上人的手,泪光闪烁:“元昊,纯佑回来了,你要不要见一见你……”
那床上的男子面容苍白,眼窝深陷,憔悴无比,虽病重到这般地步,却也不难看出往日的英武不凡,他轻轻抬起手,抚上了帘幔间那道清丽身影的脸颊,对她低低一笑:
“让那臭小子再等会儿吧,本王召了他那么多回,他却在外头打仗打上了瘾,还以为本王骗他回宫,给他指婚,要逼他成家,这混小子现下悔断肠子了吧,本王纵是想看他成家立业,也没有机会了……”
那道清丽身影强忍住泪水,握紧了床上人的手:“元昊,不要这样说,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长兄如父,你忍心在纯佑还未成家的时候,就撒手而去吗……”
那床上的男子心疼地伸出手,抚慰道:“别哭,别哭,叶阳,你不要掉眼泪,本王最喜欢看你笑了,你笑起来像西夏的凤凰花一样灿烂……”
“本王还记得,你是进宫三年后,才第一次对本王露出笑脸,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本王想过要与你携手一世,却未料竟要先走一步了,好在这最后一段路,还能有你陪伴,本王已经心满意足了……”
床上的男子笑了起来,脸色愈发苍白,轻轻道:“叶阳,你陪本王说说话吧,本王心里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可本王打了半辈子仗,粗人一个,比不得你们大梁的男儿文雅,总害怕在你面前说错什么,惹得你不高兴了,又不对本王笑了……”
“其实本王知道,你心里还有个人,是本王将你抢了过来,你人虽留在了西夏王宫,心却从来没有属于过这里。”
“那几年,本王常常看到你坐在窗下发呆,你一定是在想着那个人,你还画了许多他的画像,虽然全都悄悄烧掉了,但本王统统都知道……”
“别说了,元昊,不要再说了……”女子清丽的脸上落满泪水,擦也擦不尽,那床榻上的男子却笑了笑,呢喃道:“不,本王要说,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你不知道,那年在大梁皇宫里,九国盛宴上,本王见到你的时候,心跳得有多快,但那其实不是本王第一次见你,本王第一次见你是在一片竹林里,你大约是不记得了……”
“那时你穿着一身青青长裙,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奔跑在阳光下,不小心掉落了一只鞋子,本王拾到了,忙追了上去,将鞋子还给你,还问了你的名字,你却只对本王笑了笑,抱着小狐狸一溜烟就跑开了,本王那时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生得太凶了,将你吓到了……”
“后来在宫宴上又遇到你,本王才知道,你叫叶阳。”
“尽管你规规矩矩地坐在那,不苟言笑,本王却知道,你是个多么活泼的小姑娘,你笑起来有多么好看,可惜后来那么多年,你进了本王的西夏王宫后,再也没有笑过了……”
女子伏在床头,肩头颤动不已,泪水模糊了视线,那只大手轻轻抚过她的长发,好似岁月凝固在了指尖。
“这么多年来,本王没有再娶别的女人,只守着心中的小姑娘,可惜,我的小姑娘……不愿生下我的孩子,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其实你私下吃的那些药,本王比谁都清楚,本王多心疼啊,却假装不知,从来不去揭穿你。”
“本王总想着,岁月漫长,你总有一天能真正放下,能真的接受本王,心甘情愿地为本王诞下子嗣……可惜本王到底看不到那一天了,不过也好,你没有孩子做牵绊,本王也便还能为你安排一条后路。”
男子闭了闭眼,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乎颇为疲倦,他望着那张抬起的清丽面容,轻轻笑了笑:“叶阳,去把纯佑叫进来吧,本王有话要对他说。”
那道清丽的身影泪流满面,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摇着头泣声道:“不,让我再陪你一下吧,元昊,我想再听你说说话……”
男子挥挥手,又笑了笑,放柔了语气,像哄小姑娘一般:“听话,把纯佑叫进来吧,本王有些事情要交待给他。”
帘幔间,泪眼朦胧的女子终是起身离去,却才走几步,又被身后的男子叫住了:“叶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