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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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正说着,楚邝一袭蓝海松茶云龙纹锦袍缱风而入。楚邺便止了话,见二哥脸上微微有一抹未拭尽的红,神色略显僵硬不自然,猜他一定是被宋玉妍偷亲了。那丫头打小早熟,三岁就学会在指甲上涂丹寇,十岁亲人也不为怪。楚邺便招呼道:“二哥把玉妍小姐送走了?”
“她母亲找她,总算打发走了。”楚邝收敛心绪,斜眼瞄见小麟子在,容色略为一缓。见她吃相专注,偏故意撩袍子在她边上坐下。
一股淡漠檀香味道沁脾,已经十七岁的二皇子潇洒俊逸,在小麟子眼里是个大人了。小麟子被他的气场罩得窘迫,只是兀自一口一口地吃。
楚邺被楚邝清朗身型隔开,但也不好说什么。晓得楚邝打小对宋玉妍只是麻木不仁,便笑着调侃道:“二哥不若把她娶了倒省事些。”
楚邝默:“才十岁,怎么娶?便是最快也得再过三年,爷我都二十了。”敛着浓墨的眉,倒不见有不悦。其实叫他娶宋玉妍他是乐意受下的,但宋家如今在边关有兵权,侯府长子又是东宫太子少傅,先不论自己母妃失宠多年,宋家还肯不肯继续这门亲事,父皇那边准不准奏还是一回事,保不准一句话批下来不嫁了,就嫁太子。
他心中到底因着人生头一回得了姑娘家的吻而愁烦,忽而斜眼睨小麟子。这个小太监,自小就得着四弟的看护,像个私人小宠般,打从四岁初入宫起就守着,几次都舍不得断。倒叫她省吃了多少苦头,不像那些个挨打受欺的,打小小因为宫廷的欺凌而生出势利、阴狭与刻薄的奴相。
若说兴趣,楚邝倒是对她更有兴趣些,便去捏小麟子的脸。小丫头片子越生越俊,袍子也撕歪了,男孩似的淘气日比一日。
修长手指捏着小麟子的脸蛋,捏得小麟子生疼。脸蛋和嘴都被歪去了一边,嘴上却不敢说话,半片笋子咬在齿间,只能吸溜吸溜地卯进去。
都这样了还不忘惦记一口吃。楚邝冷眼睨着,勾唇低侃:“一个奴才也敢上主子的桌用饭。”
听在小麟子耳朵里怎么就跟威胁似的,带着楚世皇族生来的冷贵。小麟子扒拉扒拉着筷子:“二殿下捏疼奴才了。”夹起最后一截山药片,呼啦啦地就往门外头跑,跟风儿似的。
蠢奴,赏她话儿都不懂识趣。楚邝的脸便青红黑绿,楚邺笑道:“二哥何必总为难一个奴才,被太子晓得了又有话说。”
楚邝瞪他:“有为难么?不过是图个乐子。”
兄弟二个小时候不避讳地暗示小麟子是女孩,长大后倒是互相之间不说了。
午间的宫廷显得静谧无声,搭手的宫女与弓背的太监在红墙下往来进出,足尖擦着地板,生怕发出什么响动。
“呼呼——”小麟子一路鬼追似的往御用监跑,用太子爷的“蜮”字换了几截红雪松木,便穿过右翼门往回走。御用监倒是离着她的院子进,但是不敢回去换衣裳,生怕被打瞌睡的吴全有逮个正着,一路拿了木头便往御膳房回来。她脚步咻咻,少年走得轻快,原以为这会儿午休光景,肯定陆安海不在。老太监人老了,中午必须得去魏钱宝的屋子里蹭会儿觉。
哪儿想前脚刚进院子,便看见陆安海赫然地躺在老朱师傅那把靠椅上,正在呼哧地打着呼噜。已经快六十的陆安海,呼噜声不算重,那苦眼瓜子下的窝窝却越来越深,像两条斑驳的苦瓜纹,又厚沉又歪拧。因着多年的风湿用药,人也更加虚胖了,动一动都不再像从前利索。
她怕吵着他,探了个脑袋便缩回来。把袍子卷在腰上,假作是才从外面玩得热乎地回来。屏着呼吸,绵手绵脚地绕过陆安海。
然而才抬脚,便听见那苦眼瓜子下蹦出声音:“小心门槛儿。”
她低头一看,门槛上积着一堆水,连忙轻轻跳着绕过。
陆安海见她跳,又道:“小心脑门。刚洗过,滴水哩。屋檐的水滴在小孩脑顶上得生大病。”
小麟子只好顿住,叫一声:“陆老头儿没睡。”
陆安海瞥她一眼,早看出来她袍子断了,只是懒得说。人老了,看着这么个从小一点一点养大的孩子,心里头是知足的,却又是惴惶的,命一般的宝贵,生怕她出一点儿纰漏,平素连骂都舍不得再骂。
和小时候倒着来,那时候是吴全有嫉恨陆安海管孩子;如今陆安海人老心软,吴全有倒开始不时唱黑脸了。
问:“上哪儿玩了?”
小麟子答:“爬树了,给小九爷抓了只鸟儿。”
陆安海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松木,又问:“手上拿的是什么?”
“太子爷要的雕刻木材。”
陆安海就不说话,像是命里该她欠了中宫的,生在宫里还债哩。那皇太子也是越长大越蔫坏,使唤她使唤成习惯了,她竟是也对他没脾气,从来什么都惯着。大冬天的叫她去暖床,到了后半夜又嫌她身上太烫太暖,便用腿踹她屁股,她就顶着月光冷凄凄地回自个院里睡。
还叫她洗身子把尿壶儿,陆安海每想起一次,额头就得抽一回筋。那筋就跟长脚蜈蚣似的,抽多了就消不去了。也不晓得被发现是个女孩儿没有,不过陆安海后来试探了几次,小麟子自个还是不懂事儿哩,他已经准备今年底或者明年初就求请告老出宫,免得过二年开了化再拉她拉不动了。
就楚邹那冷薄心性与身份,能给她什么?倒不如用存下的家当给她置一身好嫁妆,嫁个好人家不做小。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柒伍』不得了坏
陆安海在灶上给小麟子温了一盏蘑菇三鲜羹,小麟子被楚邝吓得一路狂跑,正觉嗓子渴得不行,便吃了几口,去宁寿宫找她的太子爷。
从锡庆门拐进皇极门,两排青松让道,她耷着她的破袍子,直入后头她太子爷的书房。人不在,必是去万岁爷那还耽着没回来。
书房静朴,三面都是黄花梨透雕海水云龙纹的书架子,中间摆一张宽长的大书桌。桌面上有翻开的书页,笔架子上垂吊胖瘦不一的狼毫,有些笔长杆硬,有些刚柔相济,就如他冷与热矛盾交糅的脾性。
小麟子惯是对楚邹的书与笔墨充满崇拜的,尤是他平日凛眉颔首写字时的冷俊颜貌。见这会儿没人,便偷偷挪到他的紫檀西番莲扶手椅上坐下。椅面甚高,她有些足尖不点地,奴才逾越主子的坐席总是紧张。伸出手缱绻地摸了摸他经常伏案之处,那卷弯的桌沿已被他磨得黝亮,似还带着他衣袍上一股淡淡的沉香,她的呼吸便因着这肃穆而不自觉地有些短促。
“窸窣——”
手肘不慎碰到了什么,从抽拉的屉子里滑下来一本书,吓得她心弦儿蓦地一跳。低头看,像是一本画册,便弯腰伏地去捡。光滑而韧硬的纸面,黄不拉几,起初她还未注意,忽而斜眼一瞅,小脸蛋便刷地一红。
那画上的人胸前吊着两个胖喵喵,身上披半明半透的薄纱,头发是黄的,眼睛是绿的,身段儿又圆润又丰…满。也有男人的,也有旁边站着光身子孩子的。都是短卷毛儿,黄头发绿眼睛。
天呀,她主子爷在偷看这种伤风败俗的杂毛妖怪哩。
这原是楚邹叫小榛子从宫外头顺来的西洋画册,但小麟子可没见过西洋人,她打生下来眼界便拘在这十米高墙下,见到的都是包裹得严严实的宫嫔和太监,便是锦秀的两个喵喵那么胖,也远没有画册里头的那么胖。
小麟子抿着唇,小脸蛋红晕晕的,再联想楚邹素日仰着下颌高冷倨傲的模样,便觉得她的太子爷已经坏得很不得了。
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往下翻,那些书上的男人和孩子,下面都长着大鸟儿,和自己小时候的一点都不一样。她专捡着女人的画面看,奈何翻了好几页,怎么她们的腰上都裹着层薄纱。
她鬼使神差的,蹲在那透雕龙纹的御桌案下,纤素的手指揩着油纸页停不下来。
嗑哒,忽而有细小东西掉落,是一截头尾被拧断的小牙签。她鼻息一滞,蓦地便后知后觉地恍悟过来,猜这本画册刚才肯定被宋玉柔翻过了,难怪进门前宋玉柔特意眯了自己一眼。
她太子爷心眼儿忒细密,总是各种不经意地伏着记号,她平素基本不敢动他重要的东西。小牙签一定是被悄无声地支在哪个页里,谁若翻动就必掉下来。一定是宋玉柔翻了却忘记在第几页,所以故意把书放在容易掉下来的位置,好引诱她上套。宋家小子真不害臊。
小麟子半蹲着把脑袋探出桌面,两眼乌溜地瞅了瞅四周,见此刻静谧没人,连忙也把画册默默地放好,然后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
锡庆门墙根下有一条长石椅,这会儿坐着杨萱他们几个。杨萱也四岁了,随长公主进来找楚邹的,她就喜欢缠着她的小四舅一块儿玩。楚湘和寿昌王妃方僷站在边上,方僷已怀有两个月身孕,似是因着孕吐,怎么许多年不见,她的眉间眼里却敛了些含蓄,不似四年前那般灵俏与活泛,也不晓得楚祁私下里对她有没有情。其余便是几个世子家年龄相当的小世孙,正自绕着杨萱的身旁呱呱嬉闹。
宋玉柔倚墙坐在尾巴上瞌睡,他生着白净瓜子脸儿,显得小,穿一袭斜襟墨兰的束腰袍服,这会儿眼睛正眯成一条线。但细看那线里是透着一层光的,小麟子知道他一定一路瞄着自己走出来,但也不揭穿。
光阴携稚子年岁飞走,从幼小在宫墙下第一次相遇,到今已是六年过去。长大后的两个人,虽则看上去感觉依然有些相似,但其实五官已并不一样。宋玉柔因着家中娇生惯养,看上去更要文弱女气一些;小麟子虽也青葱俊气,但素日灵活好动,倒是比宋玉柔还要高出一寸来许。
见小麟子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宋玉柔微睁开眼睛瞄了她一眼,小麟子也默默地回凝,在他的身旁坐下。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隔着寸许坐着,耳畔世孙们嬉闹声朗朗,然后便听见宋玉柔咧嘴:“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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