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鉴师-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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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敢说!一大片土地不赶紧动工,摆在那里长杂草岂不可惜?西京第一花街的进账会有多惊人,每拖一日,咱们损失恁大,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能捺住性子,放任大笔钱财不赚,尽玩这种没有收入的游戏。”灰袍男人很是埋怨。
“赚再多的钱,都比不上亲眼看见李家的人,一个一个痛苦难受来得快意!我当初就发过毒誓,胆敢将我心爱的女人骗走,我就算散尽家产,也绝对不让李家人好过!”夺爱之恨,他无法咽下,眼睁睁看她成为李家媳妇,他近乎发狂,是姓李的用甜言蜜语拐骗她,让她情愿放弃富家夫人的优渥未来不要,偏偏去当个骗子之妻!
“跟你作对,算是李家人倒楣,瞧他们一家的下场,白贼李失手被人打死,一对儿女傻乎乎任你戏弄,辛苦为着永远不可能买回去的宅子赚钱,听说他们省吃俭用,连顿好的都舍不得吃,当骗子、扮演小可怜混进富豪家,被人追打、被官差捉……结果,最后只能眼睁睁看老宅被拆掉。”灰袍男人几乎快要同情起那两只姓李的小家伙……几乎,但没有,所以他还能挂着笑容在说这番话。
“哈哈哈……”湛蓝色华服男人大笑许久,灰袍男人最末那句话,惹得他开怀不已。“光是想到那两个笨家伙的模样,我到现在仍是想笑。他们呆呆坐在对街石阶上,工人每打掉一面墙,就见他们倒抽一口凉气,拆得越狠,他们脸色越有趣,我本以为能弄哭他们,可惜了,他们没哭。”啧。
“不是听工头说,要锯树那一夜,李家姐弟哭得可凄厉,一人一边死抱着那棵老树不走,更徒手想挖出老树,挖到双手都破皮流血?”
湛蓝色华服男人咬牙一啐:“那一幕我没亲眼看到!”所以多呕呀!若他人在当场,绝对不会让两个家伙这般轻松过关,他绝对会带着最狂傲的笑脸,再多折磨那个男人的一双宝贝子女。
“算了啦,算了啦,整李家整成这样,也够你消气。”灰袍男人拍拍他的肩。谁说女人心眼小,男人的心眼也没多大,几十年前的恩怨,牢记至今,而且玩起复仇游戏,完全不给人活路走。
公孙谦必须以最自豪的克制力,才能阻止自己冲上前去打碎蓝袍男人一脸狞笑的愤怒。
李梅秀曾经坐在对街,看着自己的老宅遭受破坏,昔日奔跑过的园子,让人铲平,以红瓦为笔,涂涂画画的侧墙,被人击破,连同儿时最珍贵的记忆,也全数碎为破瓦残砾,她在看着,用双眼,直勾勾地看着。
何其残忍。
何其折磨。
何其的……教他不忍。
她就坐在石阶上,忍住眼泪,娇小身子踡抱得像只蝦米,不是不哭,而是哭不出来,那时的她,定在自责,为老宅被拆,全是她自己的错,十指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疼痛,仿佛惩罚自己的不济事。
那处石阶,现在空无一人,但他光是想着,曾有一个姑娘,苦着芙顔,双眼蓄满泪水,无助地瞧见自己珍爱的家园毁坏殆尽,痛哭地护卫一棵充满回忆的老树,他的心,发疼起来,快要无法呼吸……
想立刻见到她的渴望、想牢牢把她揉进胸坎抚慰的念头、想让她肆无忌惮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的怜惜,将他的心,揪搅得疼痛不已。
克制力,在湛蓝色华裳男人这句话传入他耳中之际,尽数化为乌有。
公孙谦捏碎了理智,捏碎了手里执握的瓦片……
他最后捏碎的,是湛蓝色华裳男人笑扬的高傲下颚。
第十一章
相思逼人狂。
相思让人癫。
李梅秀在想,自己应该已经疯癫崩溃,永远无法治愈。
她是自作自受,谁都别来同情她,连她都不想原谅她自己,所以她才不敢在寄回古玉环时,还在里头挟带任何只字片语,祈求公孙谦的宽恕……
她哪有资格?
她更怕自己若写下第一句道歉,就会忍不住泛滥成灾的思念,倾诉完歉意之后,疯狂地振笔疾书,写满她的殷切倾思,告诉他,她好想他;告诉他,她好想念他的笑容、他的温柔;告诉他,与他走过的街,总是短得令她想抱怨,在心中仍想和他并肩再多走片刻;告诉他,每天她最开心的时候,便是与他待在厅里,听他耐心说着鉴赏物的故事,当他牵着她的手,摸过一件又一件的物品,她根本无法专心去辨认那些东西的好坏,她只知道,他的手,多暖,多修长……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好想。
想到发了疯。
才会在早晨醒来一睁开眼,顶着凌乱长发走出坑洞,想去不远处的小溪畔梳洗妆容之时,在老树旁,看见公孙谦。
老树冒出些许新芽,一点一点黄绿绿嫩芽,四面八方探出头来,寂寞的枝桠,正在热闹,而他一手轻轻抚摸树身,尤其是她与梅亭小时候顽皮,在上头刻下的丑丑图画,他以指腹滑过刻痕,再三流连。
听见她的抽气声,他缓缓回首,脸上神情一如她记忆之中的温文俊雅,以及只有在面对她时,会笑得更弯的灿亮目光。
老树在笑,他也在笑,所以她跟着傻乎乎笑了。
好美的梦。
作过好多个梦,每一个梦里的他,总是竖目横眉瞪她,用最冰冷的嗓,说出无情的话,数落她的条条罪状,害她不敢开口道歉,任由他骂。
在梦中,她同样不也哭,也无权哭。
每回梦醒,她恍恍惚惚,全身都痛,像被狠狠撕扯而死过一回,她开始讨厌睡眠,不睡,就不会作梦。
原来,恶梦作多了,还是会掺杂好梦,她作了一百次的可怕恶梦,终于梦到一次甜美梦境。
“谦哥……”在梦里,她威肆无忌惮地唤他,急忙挨抱过去,一缠上他的腰便巴住不放。
好好的梦哦,连他身上淡淡浅浅的那股墨香味儿也能嗅着,体温和心跳都有!
千万不要让她太快惊醒,拜托,千万不要。
她像只正在蹭着主人小腿肚的猫儿,嗓儿娇柔,脸颊粉嫩,偎在他胸口,喊他的名字。
“谦哥……谦哥……”
“你真的住到这种地方来?这是矿坑。”怎能住人?
“谦哥……”在梦中,她不用思索对白,不用急着回复他,梦里一切,梦醒之后会有八成记不起来梦里的对话,全是编织的幻象,她只要知道,自己能牢牢、牢牢地抱紧他,这就足够了。
“梅秀,你有没有吃、有没有睡?”她看起来太糟糕,一脸迷茫憨笑,脸庞却消瘦大半,原本就属娇小的体形变得更加单薄,风一来就会刮跑她。
“谦哥……”她完全没在听,耳里只剩他稳健心跳声。
“梅秀,抬头让我看看你。”此时,再也不想假装自己有多清高、多淡漠,他思念她,从她离开身边的那一刻起,就未曾中断过。
追寻着她的脚步而来,他终于完整认识了她,拼凑出他爱着的“李梅秀”,她的经历、她的过往、她的家庭、她的心愿、她的种种,竟更加深了他对她的怜惜,他心疼她纤弱肩头上所扛负的重担,听见她让人欺负欺骗,他愤怒、他暴躁,几乎想将那人挫骨扬灰,捏碎那人的下颚,已经是他最轻微的失控。
“谦哥……”
梦里的关怀,让她想落泪,现实中,她失去了它,在梦中,格外想珍惜。
她轻蹭他,泪水,湿濡他胸前的衣料,熨烫着他。
“梅秀……”他正要抬高她的脸,要看清她究竟是清醒或迷糊,她却猛然仰起头,脚尖一踮,唇儿衔住他的。
梦,不用负责任,醒来也只有她一个人回味傻笑,不会被第二个人知道,所以她不担心被谁指控自己不知羞耻,满脑子里都想着品尝他的双唇多柔软。
作梦是她现在仅存的权利,她不想错放它。
她在梦中,亲吻他,用她最拙劣的技巧和生涩的方式,绵密地、甜蜜地、焦急地、渴望地、探索地,甚至是膜拜地,以迷人的少女馨香包围他,软若棉絮的唇瓣,正努力吸吮他,她吐出的气息,透过呼吸,他的肺叶,满满充塞他的身体。
她很困惑。
为什么踮起脚尖亲吻高于她许多的他时,小腿会因为勉强维持这姿势而发出酸软的抗议?
梦,应该是没有痛觉,感受不到冷热变化……可是,她支撑得腿酸,更觉得血液轰的一声,全数冲往脑部,双颊火烫得快要燃烧起来。腿,好酸;唇,好热,她快要吸不到新鲜空气,她快要跌跤了……
腰后一紧,他的掌,托住她的身势,他俯低身,胶着的唇依旧没分开,只是她终于能安安稳稳踩在草地上,不用再辛苦蹑撑脚尖,她的双腿发软,因为方才的“用腿过度”、因为浑身血液全集中在发胀的脑袋瓜子、更因为在她唇心加深采探的火舌,夺走她的主控权,温柔哄诱,孟浪撷取,温文的他,变得很野蛮,以他不曾见识过的粗犷,逼她乖乖张开檀口,任由他尽情品尝每一分每一寸的芬芳甜美,支撑在她背脊上的大掌掌背浮现隐忍青筋,只君子停顿半晌,便蛮横按紧她,让两人密合的部分更多更多。
迟钝的她,终于发觉不对劲,在迷迷糊糊里,捕捉到残余理智。
这个梦,太热辣、太刺激、太煽惑、太……
不!她根本就没睡!
这不是梦,她从昨夜就睁眼失眠整晚,躺在不断透着冷风的矿坑里,蜷抱单薄被子,无法入睡,既然没睡,又怎可能作梦?!
那那那那、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唔唔唔……”她的嘴里满满都是他,他的唇、他的舌、他的气息,她被压在老树树身与公孙谦之间,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是他吗?
这是他吗?
焦躁得像个未经事的毛头小子,她攀附在他臂膀上,感受到衣裳下的肌理紧绷偾张,蕴藏力量与克制失控的忍耐。
真的是他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应该远在南城的严家当铺里,如梅亭所言的那般,带着笑容,逢迎于客人之间,不因为少她一个李梅秀而改变人生……
深刻炙热的吻,稍稍和缓,他与她,额心粗抵,他在她唇上吐纳,她像只仍饿着的贪婪雏鸟,张嘴喘气,仍在等待他的哺喂。
“你清醒一些了吗?”他的嗓,带有浓重的低沉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