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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月朦胧鸟朦胧-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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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视他,一时间,心里像打翻了一锅沸油,烧灼、疼痛,而又满心都热烘烘的。她竟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该做什么。他站起身子,冲到酒柜边,他把整瓶酒拿了过来。她立即用手按住杯口,瞪著他,拚命的摇头。

“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喝得太多了!”

“关你什么事?”“怎么不关我的事?”她眼里蒙上了一层泪雾,视线完全变得模糊一片。“你喝酒,只为了和我呕气,你用糟蹋自己来跟我呕气,你妄下断语,自以为聪明,你甚至不问我,为什么不等你?为什么要出去?”

“我何必问?”他挑起了眉毛。“我被人冷落到这种地步,难道还不够?还要多问几句来自讨没趣吗?”他用力从她手底去抢那杯子。“给我!”“不!”她固执的,用力抓住了杯口。“听我解释,你一定要听我……”“我不听!”他涨红了脸,怒声大叫,酒气在他胸中翻涌。“我以前等过一个女孩子……”

“从她十五岁等起,等她长大……”灵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声音发颤,喉头发哽,胸中发痛,她重重的呼吸,胸腔不稳定的起伏著。“一等就等了好多年,而今晚,你没有耐心去等几小时?”“哦?”他的眉毛挑得更高,怒火燃烧在他眼睛里。“你是有意的?有意让我等?有意折磨我?你以为你和她一样……”“我当然不如她!”她叫了起来。“我用那一点去和她比,既不像花蕊夫人,更没有冰肌玉骨!既不会弹吉他,也不会写什么大傻瓜的歌……”“你……”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爱桐杂记!”她冲口而出。“既然天下只有一个欣桐,既然爱她爱得刻骨铭心,何必又三心两意,再去找补上一个刘灵珊?你就该殉情殉到底了,你就该把你所有的感情,整个陪葬给她……”“灵珊!”他白著脸大叫:“住口!”月朦胧鸟朦胧15/40

“你怕听吗?你越怕听,我越要说!”她仰起了下巴,挺起了胸,大声的说:“欣桐!她是人间的仙子,她爱穿白衣服,夏天清凉无汗,冬天呵气成霜……你再也不会爱一个女人,像爱欣桐那样!上帝只造了一个欣桐,你心里也只有一个欣桐……”她越叫越响,手就下意识的握紧,忽然,“豁啷”一声,她发现手里的酒杯,被握成了粉碎,碎玻璃四散溅开,而她手上,却一手的鲜血。她怔了,呆了,注视著手,那滴著血的手。她停止了吼叫,有一瞬间,心里没有思想,也没有意识。然后,她看到韦鹏飞一下子扑了过来,捉住了她的手,把好几片碎玻璃从她手掌上拿开,他抬眼看她,脸上毫无血色。

“别动!”他哑声说。奔进了浴室,他取出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把毛巾压在她手掌上,那毛巾迅速的变成了红色。他的脸更白了。“我要送你去医院!”他说。

“不要小题大作。”她说,走向浴室。他跟了进来,打开柜子,取出绷带和药膏。她把毛巾拿开,把手送到水龙头底下,打开龙头,水冲著血液,一起流进水池里。她举起手来,看了看,伤口有好几条,很细,很长,很深。韦鹏飞站在她面前,他的眼光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望进她的眼睛深处去,他眼里充溢著惊痛、懊悔和怜惜。这眼光述说出太多太多心灵的语言,诉说了太多太多深切的挚情。她的眼眶在一刹那间湿了,泪水疯狂的涌进了眼眶中,她扑进了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我不好,”她喃喃的说:“我不再去和她比,只要……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不敢要求像她一样多,只要……只要有你对她的十分之一……”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吻去了她面颇上的泪痕,他的嘴唇干燥而发热,他的声音沙哑:

“你不懂,灵珊,你不知道……”他困难的、窒息的说:“你不懂,灵珊!你不要和她比……我……我……”他推开她,凝视她的眼睛他的眼珠深邃,眼白里布满了红丝。“我说过,我要为你重活一遍!我是真心的,灵珊,真正真心的!让我告诉你……”“别说!”她用手指按在他的唇上,慢慢的摇头。“别说!我一度很幼稚,很幼稚,我不会再幼稚了。”

他握住她那受伤的手,血又从伤口沁出来。他拿了消炎药膏,细心的为她搽抹,再用绷带把她的手掌牢牢绑紧,用胶布贴牢了,他看著那绑著绷带的手。忽然,他放开她,转过身子,把额头抵在橱上,他苦恼的说:

“灵珊,在你卷进我的生活里以前,我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我是个空壳,是个机器!我整天面对那些剪切机、加热炉,我自己也成了机器的一部分!我以为,我这一生,是不会再爱了。我写爱桐杂记的时候,我也以为,我这一生是不会再爱了。可是,你来了,带来了活力,带来了生命,带来了力量,你使我再活过来,再能呼吸,能思想,能希望。使我又有了梦,又有了歌。灵珊,你不能了解,你给了我些什么!你不能了解,当我飞车在高速公路上,要赶回来见你时,我的血液是怎样沸腾著,像高周波炉里烧熔了的铁浆!”

她拉住了他的手,用自己那受伤的手去握紧他,那粗糙的绷带碰到了他的皮肤,他抓住她,惊呼著:

“你干什么?当心你的伤口!”

“我需要痛一痛,让我弄弄清楚,我所听到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要弄明白,我是不是很清醒?”

他的眼眶发红。“灵珊,你——你——好傻!”他把她一把抱起来,抱进客厅,放在沙发上,让她横躺在沙发里,他跪在她身边,检视著她的手。还好,血是止住了,绷带是干的。他捧著那手,眼睛不敢看她,他把嘴唇轻轻的贴在她的绷带上。“每一个人都有过去,”他低语。“如果你这么介意的话,躺在这儿,别动!”“你要干嘛?”她问。“躺著!别动!”他站起身来,走进屋子里面去。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狐疑的躺著。一会儿,他出来了,手里握著那本“爱桐杂记”。走到她身边,他掏出打火机,打著了火,把册子放在火焰上。她惊叫一声,立即伸出手来,一把抢过那本册子,说:

“烧得掉这本册子,也烧不掉你的过去!不许烧,我要它!”

他盯著她。“你整个看过?”“没有,只看了两页。”

“那么,我还是烧掉的好。”

她握紧册子,抱在怀中。

“不!不许烧。”她深深的注视他,语重而心长。“人,不能忘旧,假若你能很容易的烧掉欣桐,说不定有一天,也很容易就烧掉灵珊。不,你不能烧它,留下来,最起码,为了——楚楚。”他怔怔的凝视她。“为了楚楚,”她重复了一句:“她有权该知道,她有个多么美好的母亲!”他更加发怔了,凝视著她,他一动也不动,像是被什么魔杖点过,整个人都成了化石。月朦胧鸟朦胧16/40



耶诞节一转眼就来了。

晚上,在卧室里,灵珊和灵珍都在为圣诞舞会而化妆,灵珊一面戴上耳环,一面用半商量半肯定的语气说:

“姐,我十二点以前一定要赶回来!”

“中央酒店也只开到十二点,”灵珍说,换上一件粉红色的长礼服,站到灵珊面前,让她帮她拉拉链,系带子。“但是,你如此坚持要在十二点以前回来,大概不是要回四里,而是要去四A吧!”“姐姐!”灵珊叫,拿起桌上的发刷,胡乱的刷著头发。“你知道,我今晚去中央,实在是有些勉强……”

“你不用说,我完全了解!”灵珍打断她。“你是逼不得已!在你心里,大概很后悔那么早就答应了这个约会!我保管等会儿跳舞的时候,你一定也会魂不守舍。你人在中央,心也会在四A!”“姐!”灵珊轻叹了一声:“想想看吧,当我们在歌声舞影中又笑又叫的时候,有人正独坐房里……”她没说下去,眼前已浮起韦鹏飞一杯在握,独自品茗著他那份寂寞的神态。她再叹口气:“反正我十二点以前要赶回来,我答应他了,要赶回来!”灵珍看了她一眼。“赶不赶回来是你的事,我才管不了那么多!但是,灵珊,你要弄清楚,别把同情和爱情混为一谈!”

“我们最好别谈这问题!”灵珊烦躁的说。

“也没时间谈了,立嵩和扫帚星准在客厅里发毛了。”她往门口走,忽然又站住了。“灵珊,你答应过我不对他认真,但是,你已经认真了!”“我没答应过你什么,”灵珊说:“在我想不认真的时候,我就早已认真了。姐,让我坦白告诉你吧……”她睁大了眼睛面颊红滟滟的,眼睛水汪汪的。“你不用再费心拉拢我和扫帚星,没用了!真的没用了!我对韦鹏飞早已……早已是无药可救了!”“灵珊!”灵珍仆过来,握住灵珊的手,那手上还贴著橡皮膏,几天前所受的伤,至今未愈。“你别昏头,你才二十二岁!”“怎样呢?他也不过才二十九岁!”

“不是他的年龄问题,你想想看,二十二岁当后母,是不是太年轻了!”“只要楚楚能接受我……”

灵珊的话没有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们姐妹间的谈话,张立嵩在外面直著脖子叫:

“两位小姐,今晚的座位有多贵,你们知道吗?再这样慢慢梳妆呵,把大好光阴,就都耗掉了。你们难道不晓得一寸光阴一寸金吗?”“来了!来了!”灵珍说,打开了房门,张立嵩正嘻皮笑脸的站在门外。“快走吧!”张立嵩说:“再晚一点,连计程车都叫不到了。”

灵珊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走到客厅里。刘思谦和刘太太都笑嘻嘻的站在那儿,望著自己的一双女儿。灵珍今天穿的是一套粉红色的衣服,灵珊却是一套鹅黄色的,两人都没穿大衣,灵珍拿著一条白色狐皮斗篷,灵珊却只用了条黑色掺金线的网形长披肩,两人并肩而立,真是人比花娇!刘太太笑得阖不拢嘴,再看张立嵩和邵卓生,一个潇洒自如,另一个挺拔英俊,如果有这样一对女婿,倒也不枉生了这对女儿!她一直送到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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