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布拉格-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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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正在前线打仗的高级军官们和底层的普通士兵们吃的全都是一样的东西。一尘不变的军用面包,还有黑香肠。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就只有野战炊事班煮的汤了。
因而,在小木屋里的俄式桑拿,还有在这样一个热气腾腾的桑拿浴之后的一碗热汤,这实在是曼施坦因这样的国防军军长所能带给自己客人的,最高规格的待遇了。
当艾伯赫特在这样一个惬意的桑拿浴之后与那位将军一同坐在他的指挥部里喝着热汤的时候,这位在过去只能算的上是与艾伯赫特有些许交情的将军,他终于在对方的面前开门见山起来。
曼施坦因:“近来我在一些高级军官和参谋官那里听到了和你有关的传言。”
那一刻,原本就不多话的艾伯赫特变得完全沉默了下来。
但对方却并不打算就这样一句话从眼前的帝国中央保安局副局长那里得到一个回答。
他只是继续说道:“你我之间的交情其实很浅,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信你会做出出卖参谋部的事。”
此刻和艾伯赫特一起来到这里的那名随行军官以及空军少尉都被带到另外一间屋子去了。
而曼施坦因将军自己的副官则坐在这间简陋木屋的外面。他在被屋檐保护起来的那块长廊上惬意地听着雨声,而根本没有在关注着屋子里的事。
已经被调回柏林,并在一个令人感到压抑的环境下工作了好几个月的艾伯赫特猛然听到这样直白的话语,猝不及防之下他根本来不及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
而那位比他年长了近三十岁的将军却是在把他的心情都看透了之后,不再是那样一副对待外人时的不近人情的样子了。
他用一种带着些许的怀念和感慨的语气说道:“弗里奇男爵大将出事之前,我在总参谋部是贝克将军的第一助手和代表。所以我知道一些你的事。但是直到最近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参谋官。”
第268章 chapter 269
“在贝克将军和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 我就告诉他我本人认为这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计划。”
雨渐渐停了; 然而那带着丝丝凉意的,让人觉得精神为之一振的清新的风却没有停下。
当曼施泰因将军如此直白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还未有就着手里的那碗热汤把野战炊事班为他提供的晚餐吃完的艾伯赫特突然就停下了动作。
他仿佛一下子有些没能想好他应该怎么把这句话接下去。
并且; 在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将军对于那件事到底有多少了解时; 他也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可回忆起了当年情景的曼施泰因将军却并没有就此停下。
在说出了他有关这件事的否定态度后; 他的声音里出现了惋惜的情绪。
他说:“可我又能再说些什么呢,你在32年就已经去到元首的身边了。可我直到35年的时候才成为了参谋部的第1作训处处长。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它显然已成定局了。”
在说完那些之后,曼施泰因将军就带着十分坦诚的疑惑看向艾伯赫特,并问道:“格罗伊茨伯爵; 在主动要求去执行那次任务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成功与否; 最后你都不可能会有一个好结局?”
在过去的那几个月里,艾伯赫特曾面对过许多次试探。
由于那些试探实在是多到让人防不胜防,因而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得不让自己相信他编造出来的那套谎言。
但是当他面对眼前这位在战略上有着无与伦比的才能与想法的将军时; 他竟觉得他不想再一次重复那个完美得几乎天衣无缝的谎言了。
是的,他与这位出生在军人世家的将军之间其实并没有很深的交情。
但在寥寥的几次见面之后; 他似乎就已经能够意识到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好像对方会在雨中把他拦下来,并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热情把他请到自己的指挥部; 并对他说——‘你我之间的交情其实很浅,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信你会做出出卖参谋部的事。’
他突然有一种想要把这件事和对方和盘托出的冲动; 却最终还是在自己即将要吐露第一个词时制止住了自己。
最后,他只是说道:“能被您给予这样的信任,我很感动。”
因而对方也很快明白了他的顾虑,并在看了他好一会儿后说道:“你很谨慎,这很好。”
在把碗里的热汤喝完后,曼施泰因将军便大大方方地换上了另外一个话题——统帅部在巴巴罗萨计划发动前所下发的那道《政委法令》。
“格罗伊茨伯爵,你一直都待在后方的柏林,所以你对《政委法令》一定不会有像我一样的直观感受。”
曼施泰因将军说,想要了解这份命令的真正意义,就一定得要先弄懂苏联的政治委员究竟有着怎样的政治意义。
“首先,政治委员的国际法地位的确是很值得质疑的。我认为他们不应当被算作是军人。就好比那些被派到我们前线指挥官身边的政治监督人,我们也不会把他们看成是军人。但他们同样也不是医务人员、随军牧师或者战地记者那样的非战斗人员。
“我认为你很难给他们的存在定性。并且从广义的作战角度来说,他们的活动其实是非法的。并且这些人通常也不认同传统的军事作战观念。很多严重违背海牙公约的作战方法,还有虐待俘虏的事,我认为都应该归咎于这些政治委员。”
作为一名国防军的将军,曼施泰因将军能够对身为党卫队高官的艾伯赫特说出这样的话语,这其实是很让后者感到意外的。
并且由于这个问题已经脱离了对于艾伯赫特来说十分危险的那个雷区,因而当他面对那样一位让自己十分钦佩的“资深参谋官”时,他能够做到畅所欲言。
艾伯赫特:“你的说法可真让我感到惊讶。我以为国防军的军官们都会非常厌恶这项法令。毕竟它要求在前线作战的军队在苏联政委被俘后将其一律枪毙。它要求前线士兵直接枪毙战俘。”
曼施泰因:“你认为我们厌恶它的原因是什么?”
艾伯赫特:“它违背了你们身为军人的原则以及你们对于战争的理解。”
听到艾伯赫特所说的这句话,将军笑了。仿佛当他真正与这个此前接触不多的“前总参谋部人员”就某个问题进入深入交谈的时候,他可以轻易地忘了这个年轻人身上所穿的制服与他之间的不同。
在绿眼睛的贵族因为他的笑声而流露出疑惑的时候,曼施泰因将军说:“格罗伊茨伯爵,你的说法太宽泛了,也太夸夸其谈了。如果从现实的角度出发,我会说,身为将军,我有责任为追随我的那些士兵们的荣誉负责。并且我也不应该明知某个命令会让他们感到气馁却依旧还强行让他们去执行。”
这下,轮到艾伯赫特在听到对方的这番话语后笑起来了。
艾伯赫特:“所以您最后让他们去执行这份命令了吗?”
曼施泰因:“没有,出于我刚才和你提起的那些原因,我不得不向上级报告,在我所属的范围内将不会执行《政委法令》。”
这一下,艾伯赫特是真的怔愣了。
在恍然大悟的失笑后,他的神情中流露出了他不打算隐藏的羡慕,并真诚道:“能在您的第56装甲军中服役,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可更令艾伯赫特感到惊讶的,却是曼施泰因将军的下一句话。
将军说:“格罗伊茨伯爵,很多时候,我们可以不必永远都只是让自己身不由己。”
‘我们可以不必永远都只是让自己身不由己。’
——这句话便这样与那句“我有责任为追随我的那些士兵们的荣誉负责。”一起,成为了萦绕在艾伯赫特的心中无法放下的话语。
它成为了一个光点,在艾伯赫特所看到、所置身的阴暗中隐约可现地闪烁起来。
它就好像在幽深洞穴中的唯一一只萤火虫。
它存在着,并用它的存在提醒这个已然身陷深渊的青年——这个世界还有的另外一个模样。
三天后,这个已然成为了党卫队高官的贵族青年在北方集团军群指挥部完成了自己本次行程的主要任务。
他向数名国防军的高级军官了解了许多苏联敌后游击队的问题。
并且他也向那些集团军群的那些将军们保证,安全警察一定会加派人手保证德军后方的安全。
而后他所乘坐的那架联络机就再次起飞。
先前他曾做客过的第57装甲军此时已经在强渡波拉河后直抵米扬斯克城下。
但雨季的到来却使得德军的进攻变得困难,也让苏军的抵抗变得越来越强烈。
可是冲天的炮火声却反而能够让这个贵族青年感觉到内心的宁静,也让他能够再次开始思考。
他不禁去想,身为一名军长,曼施泰因将军尚且能够知道要为士兵们的荣誉负责。为何他们所崇拜、所宣誓效忠的帝国元首却要下达那些必定会让德意志污名化的命令。
最开始的时候,是那些在精神上以及肉体上有着“残疾”的德国人自己。
他们决定灭绝那些很可能会成为社会负担的,无辜的德国人。
而后是那些“莱茵兰私生子”,他们让那些德意志人和法国黑人的混血儿无法再拥有后代,也为那些人进行绝育手术。
再后来,他们开始灭绝犹太人。
他们希望这个世界上不再拥有“犹太人”这个名称。
看起来他们已经不止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优等民族了。
他们开始把自己当成上帝。
可他们又想要让那些忠实地为帝国执行各种命令的人变成魔鬼。
想到这里,艾伯赫特开始笑起来。
但那却是酸涩而讽刺的笑。
当联络机开始越过云层,一种极致的浪漫感与阳光一起穿过飞机的玻璃窗沁进人的心里,而在这个贵族青年的心里,他所爱的女人在阳光下向他微笑的样子也再次出现。
那个女人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