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彩虹的日子-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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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她听见了青蛙蝈蝈叫着。蟋蟀也唧唧了一整夜。不时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咕噜噜、咕噜噜地低鸣着。然而都不是她所在等待的。
对她来说,那是全然陌生的一个夜晚。
她一直在等爸爸那熟悉的车声再度出现——尽管她知道那有多不可能——爸爸和新妈妈这个时候已经在飞机上准备前往太平洋某个小岛了。
然而下意识里,她却还是不肯放弃希望地竖起耳朵,生怕他们半夜回来后,见她睡了,便又抛下她。
当时,她是矛盾的。
憎恨不满的那一面,她希望爸爸再也不要回来。
但脆弱无助的那一面,她却又祈祷着他们能够赶快回来接她。为了不被抛弃,她会很努力地做一个乖小孩。她会很听话,很听话的……
“啊。”甘舜知突然从回忆里抬起头来,她摇摇脑袋,揩去眼角尚不知何时滴下来的一滴泪水。自言自语道:“怎幺突然掉起眼泪来了?甘舜知,你真是个爱哭鬼呀。”
瞧瞧现在的她,四肢健全,早已不需要父母亲的安慰。她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害怕被遗弃的小孩子了。现在的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骗肖ㄟ!”甘舜知再度叹息。如果她真如她以为的那般好,她又怎幺会来到这个地方?还被勾起了一丝丝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回忆?
说真的,她过得不算好。
她被男人抛弃,又被卖命多年的公司错待。连城市的空气都欺负她敏感的呼吸系统,让她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喷嚏。
而她最好的朋友葛薇说台北不适合她居住。
这幺多原因,当然都是轻描淡写过的。甘舜知不确定究竟是哪一项因素真正促使她收拾简单行李,连夜逃离她的家园。
也或许全部都有关联?
总之,她人已经在这里了。虽然是在冲动下的结果。
但她人就是已经没得商量的站在这里了。
草原上的晚风吹拂着她凌乱的发丝,脚底下的草皮轻轻拂过她长及脚踝的裤管。
现在她不是拎着手上的行李再逃回她台北的窝去——猛然想起,天啊,她根本没请假!她已经旷职了一天——不然就是当个神力女超人,一手挽一只包,走进那栋等着她的白色建筑里。
她不是没有选择的。
然而她足足在屋前自我罚站了十几分钟之久,最后她拎起两件行李——一大一小——并且掏出旅馆钥匙,开门。
如果可以笑,为什幺要选择哭泣?
甘舜知不是不清楚,回台北只会令她想要哭泣。而那正是一个小时前,她人还在两公里远的利家牧场时,所不曾想到的事——哭泣。
那时她只是一直在笑。还笑个不停。
想到那些好笑的人,她的嘴角就向上弯。
也许正是放个长假的时候。
是该让自己好好放松一阵子了。
但是明天一早醒来,她还是得打一通电话回公司请假。请一个长长的假。她多年累积下来的年假正可派上用场。
打定主意后,她也已经走进了屋子里。
旅馆是一幢两层楼高的木造建筑,外表上了白色的漆。
同她记忆中一样的小,有点旧了,却整理得很干净。处处都可以看见阿姨照顾这房子的用心,但不免的,她还是发现了一点点岁月的痕迹。
油漆有些斑驳了,窗帘也破损泛黄了好几处。走廊上有几盏灯的钨丝烧坏,根本不会亮了。还有好几扇门的绞链也必须重新上油。
不过她没有很在意。毕竟她只是来度个长假而已。屋里有一两处地方必须修缮,并不会影响她度假的心情。
她挑了一间视野不错、从窗户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大半座山谷的房间当卧房。她几乎是在看见两公里远,看起来像方块盒子的利家牧场主屋时,就决定要睡在这间房间。
再转到厨房里,冰箱里除了几瓶水以外,什幺也没有。
幸好有一个补充得满满的食品柜——想是阿姨替她准备的。很可以维持好一段时间了。
甘舜知下了面条,简单填饱已经饿得过头的胃。再洗了一个舒服的澡。
睡意再度袭来。
想必她是真的累了好一阵子,必须很久一段时间才能补回来。
最后还得一提的是,郡天晚上,甘舜知睡得格外香甜,而且早晨醒来时也没有打喷嚏。
※※※※※※※※※
接下来两天,利家牧场一个工人在替乳牛施打疫苗时,不小心被牛踢了一脚,肋骨断掉一根,暂时没办法工作。
夏季即将到来,为了牛群的健康,这时候的疫苗施打是相当重要的。
牧场里人力有限,少了一双手,每个人的工作份量只得再加重一些。
利海粟忙着替牛群接种疫苗。还忙着计画下一季牛只的育种。
总之,各种粗活杂事都跑不掉。
工人间的谈笑声依旧,但是每天傍晚,将牛群赶回栅栏,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主屋大厨房消耗的饭量可比平常多上了许多。
大家都累了,也都饿得不得了。
忙着抢饭吃的结果,倒真使这段时间成为枚场最安静的时候。
在厨房里帮忙的阿桃忙着照料一群饿汉。直说从没看过这幺一大群饿死鬼。
填饱了肚子,利海粟那双因为长年握着缰绳而粗糙的双手插在后臀上。他抬起脸,看着美丽的黄昏天色。
心里,理该是踏实的。
然而他的眼里却仍然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迷惘。
利树宽倚在厨房门边,眯眼看着他侄儿挺拔的身影,嘴里轻轻吐出白色的烟圈。
利海粟回过头,看到老人脸上因为长期曝晒而深深凹陷的纹路。
他朝他咧了个笑。转身往主屋右侧的马厩走去。
利树宽也咧开嘴。知道该是时候了。
海粟这小子的耐心最长的纪录也不过只有两天而已。
刚巧这两天的工作让牧场忙翻了,抽不开身。两天没有任何来自罗家旅馆的消息,即使是他自己,也是好奇的。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位小姐应该是韩西琳的外甥女。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他曾经见过她一、两次。
或许她没发现,但是那对眉呀……她有着与韩家女人极为神似的眉宇。仔细瞧的话,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其实,海粟也曾见过她的。只不过这年头,大家似乎都流行起失忆症来了。
呵呵呵!
利树宽眯起有着深深笑纹的眼睛,朝黄昏的霞色吐出最后一口烟圈。
※※※※※※※※※
门铃响起的时候,甘舜知刚刚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穿着轻便的短衣和短裤,头发则包在一条大毛巾里。
她的晚餐正在微波炉里,是简单的奶油通心面。撕开外包装,整盘放进炉子里,热个六分钟就可吃的微波食品。
虽然她很早就开始独立生活,却偏偏缺少了下厨的天份。简单弄个蛋炒饭、下个面是没问题,但是再复杂一些的就不行了。
幸好她对吃食一向不挑剔,不然大概活不到今天。
这两天她做了不少事。首先她打了一通电话到台北,原以为她从未旷职的纪录在被自己打破后,会在公司里引起一股小骚动,结果却什幺事也没发生。她只好请了一个月的假,人事部管薪水的美珠说她“总算想通”。
甘舜知不很明白她的意思。不过猜测她可能是指她终于动用到年假请休,是一件聪明的举动。
恰巧企画部门里最近的工作量也不多,因此她的假单很快被批准了。
那使甘舜知闷气生了一个早上。因为准假的人是新上任的副理丽莎。
为了排遣那股闷气,接下来一整个下午,甘舜知在放杂物的柜子里找到了新的灯管,她把所有不会亮的灯泡和灯管全都换了,旅馆里十来间的房间也从里到外彻底地再打扫了一遍,地板还打了蜡——只除了被锁起来却找不到钥匙的那间。
阿姨连同大门钥匙寄给了她一大串旅馆房间的钥匙,独独漏掉了其中一间房间。应该是不小心的吧。
如此过了一天,她睡迟了。醒来时,吃了点东西果腹,才想起她的行李还没整理好。于是她拉开行李袋的拉链,将衣服一件件取出来挂好。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几天前她在收拾行李时,心情有多幺混乱。
被她塞进袋里的衣服有——
一件性感睡衣、两件T恤、一件高中时期留下来的运动衫——因为舒适,所以一直留着,现在正穿在她身上。以及一条短裤,也是正穿在她身上。一件衬衫、两条牛仔裤、一打内衣裤,以及……一件正式的白色晚宴服。
简直发神经。她带性感睡衣和晚宴服做什幺?
穿得美美的,当个傻瓜游客坐在乳牛背上说C,拍沙龙照吗?
她笑着将那两件不该带来的衣服也收进衣柜里。
然后,就是现在了。
她洗了澡,晚餐正在微波。
而大门外门铃响了。
门没锁,在大可自己走进来的时候,费事按门铃好象有点怪怪的。
会是谁呢?
她疑惑地走向门口,看见一名站在门外、身材高大而且英俊得不得了的陌生男人。他正好奇地看着她。
甘舜知还未开口,他已经自我介绍道:“我是倪可衮,隔壁倪家牧场的主人。罗姨说最近可能会有一个亲戚来旅馆这里,所以我想你应该就是罗姨的外甥女甘舜知小姐吧。”
甘舜知有点讶异这个男人会知道她的名字。
也讶异阿姨会把她要来这里的消息告诉他。他们很熟吗?
而最最令甘舜知不解的是,阿姨如何能确定她一定会来?收到信时,她本来是没有意思要过来的。
瞅了倪可衮一眼。甘舜知不由得心想:
旅馆两旁,一边是倪家牧场,一边是利家牧场。
怎幺,这山谷好山好水,专出俊男是不是?
倪可衮站在纱门外,征询她的同意。“我可以进去吗?”
甘舜知醒神过来,连忙趋前拉开门。“当然可以,请进。”
倪可衮西装笔挺地走了进来。他说他是个牧场主人,可他看起来毋宁更像是一位生意人。
“罗姨临出国前知会了我一声,所以我才知道你的事。”他说。“我是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的?”
甘舜知不解。“帮什幺忙?”
倪可衮微笑地说:“任何忙都可以。牧场就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