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犬-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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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为在她制造亡者面具的那段时间,她梦境的内容会经常和死亡有关,但结果并非如此。事实上,在那一整段时期中,我只找到一个关于死亡的梦,而且内容还相当典型。“我死掉了,”她写道,“我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保罗坐在最前排,不停地哭。我想过去安慰他,便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肩上,可是他感觉不到。此时,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虽然我知道他根本就看不到。‘我之所以哭泣,’他说,‘因为这是一种慰藉。’这时,我的梦就醒了。”
但我必须强调,并非所有的梦都像这样,都呐喊出某种象征符号或特殊关系,其中有许多只是很一般的梦境。例如,在那个葬礼之梦的前一个星期,她写道:“我去超级市场,买了一堆凤梨。”在她梦见我出现在她葬礼上的隔天,她又梦到:“我和保罗、罗丽一起开车长途旅行,罗丽把头伸出车窗,而我和保罗一起大笑。”
在我们从新奥尔良回来后,她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没记载任何梦境。我不知道其中原因,不知道露西在这期间都没做梦,还是她那阵子懒得像以前一样记录自己的梦。这段时间过去后,接下来的第一个梦散发了一点光芒:“我在游泳池里游泳,结果发现游泳池变成海洋。我在水中睁大眼睛,看着五颜六色的鱼群在我身边巡游。”
我越往后翻,随着梦境的日期逐渐无情地接近露西死亡的那一天,便越感到惶恐与不安。我不知道她在何时发现自己怀孕,不知她何时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变化,也不知她在哪一天偷偷做了验孕的测试,但我相信这些事一定会反映在她的梦中。然而,还是一样,我又猜错了。毕竟这不是一本日记薄,它记录的只是一些神经突触的自由运动,让我想从里面找出意义的企图完全落空。在她去世之前,没做过任何与婴儿有关的梦。她死前一周的某个梦境是这样的:“我全身上下都布满疤痕,从头到脚。”这可能是身体出现变化的暗示,但也可能不是。死前四天,她梦见自己去一家干洗店;隔天,她梦见自己烹调了一顿风味极佳的大餐。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梦,或说,她最后一个记录下来的梦,上面标注的日期是她死亡的前一天:“我梦见他们把我的身体剖开,发现我有两棵心脏,其中一个比较小,颜色也不一样。这颗心脏藏在较大的心脏后面,因此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但他们告诉我这件事时,我非常惊讶,不过医生说这是相当正常的事。他说大部分的人都有两颗心脏,我们只是不知道而已。”
这个梦让我陷入了沉思,但并不是因为它是最后一个梦。这的确是事实,不是吗?我们每个人不是都有两颗心脏吗?私密的那颗心就蜷伏在那颗众所周知、我们日常使用的那颗心脏背后,干瘪而瑟缩地活着。我记得一年前或更早的某个夜里,我躺在露西身边一直无法入睡。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大学时代认识的一个女生,那时我们大概交往了六七个星期。严格说来,我们之间还算不上男女朋友关系,至少对她而言并不是,但我确实是深爱过她的。说来有点丢脸,这么多年过去后,一想起当时的她并没有以同等的爱情回报我,仍会让我感到心痛。怎么会这样呢?我纳闷不已。我们怎么可以躺在我们最心爱的人身边、躺在爱她胜过自己的女人身边,心里却痛楚地想着那么多年前对我们造成伤害的女人?毫无疑问,这当然是第二颗心脏的背叛。它的肌肉被紧紧捆绑,有如被细绳紧密缠绕住的指尖,因缺乏血液而变成了蓝色。那种遗憾的感觉便是由此挤压出来的。在那个躺在露西身边无法成眠的晚上,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位置,惊讶自己一辈子都活在过去的那段时光里。现在,我坐在这里,膝上放的是露西的所有梦境,此刻才知道她有太多我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事。让我们的第二颗心脏变色的并非梦境,而是那些在无法入睡的夜里奔腾过我们脑海里的思绪。这些思绪,我们是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39、你是我最好的武士
我还是每天打电话给史达克警官,只希望能有罗丽的好消息,可目前为止幸运之神仍未出现。然而,今天,他居然自己打电话来了。
“艾弗森博士,”他说,“我们昨晚得到线报,顺利逮到了雷莫·普拉特和卢卡斯·哈洛了。他们现在都被关在拘留所里。”
“噢,谢天谢地,”我说,“那罗丽呢?你们找到它了?”
“我还不确定,”,他说,“在他们窝藏的地方有好几只狗,但我不知道你的狗有没有在里面。昨晚行动的警员把它们都交给动物收容所了,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过去看一看。”
“太感谢你来,警官,”我说,“我真的很开心。”
“不客气,”他说,“希望你能顺利把狗找回来。”
“那些狗……它们都没事吧?”我问。
他顿了一下。“其中有些的情况并不太好,”他说,“不瞒你说,我们在现场找一些证据,发现有些狗已经……已经被他们杀掉了。”
“我明白了,”我说,“还是很感谢你。”
在开车前往动物收容所的途中,我试想着各种可能性:罗丽不在那里;罗丽在那里,但受了重伤;罗丽在那里,但它已不想认我了。我知道,最后一个想法最折磨人,但是这怎能责怪它呢?就连狗也知道什么是背叛。它完全信任我,可是我却把它带回到那里,那个曾经伤害过它的地方。它知道有个它怕得要死的人就要来抓它了,而那时我却不在它身边保护它。
我想作一点心理准备,准备面对它万一不幸死亡的结果,然而我实在无法承受这个结果。只要我一想到那些人可能伤害它,甚至可能杀死它时,我便不由得全身颤抖,严重到必须把车停到路边,等情绪稳定下来才能再上路。
最终,我抵达了动物收容所。我把车停好,走进收容所。里面有个年轻女子坐在门口的桌子后面,看起来相当和善。她身上佩带的名牌上写着“戈丽丝”这个名字。
“嗨。”等我走到柜台前,她冲着我微笑,“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希望有,”我说,“听说警方昨晚送来一批狗,我的狗可能也在里面。”
“哦?”她的笑容顿时少了几分,“你是说那件虐待动物的案子?”
“是的。”
“那真的好可怕,幸好有警察把这些人都抓了起来。如果你看见他们对那些狗做了什么……”她越说越小声,没有把话说完。“对不起……请问你养的是什么狗?”
“罗德西亚脊背犬,是母的,名字叫罗丽。”
“好可爱的名字。昨天的确有一只母脊背犬,不知道是不是你那只……那些狗身上都没有项圈或名牌。但那只狗真的好可爱,我整个早上都和它在一起,我们已成为好伙伴了。”
“它没事吧?”我问。
戈丽丝低下头。“呃……它……它没事,别担心,它不会有事的。只是……那些人在它身上动了点手术。我们早上请兽医来替他诊断了,显然它被……”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它的喉头被那些人摘掉了。”
“天!”我惊呼,“我的天!”
“真的很遗憾,”她说,“但还好,情况不算太糟,它很快就会康复的。兽医的手术做得还不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它会好起来的,只是,以后它再也不能吠叫了。”
我的泪水霎时涌了上来。“它没办法说话了。”我说。
突然,我因这句可笑的话而大笑。
戈丽丝附和我笑了几声,但她再度开口时,声音却变得非常轻。“是啊,”她说,“它再也……没办法说话了。”
我点点头,然后低头看着地板,只希望泪水能快点止住。
“哎呀,”戈丽丝说,“哎,你别哭嘛。”她站起来,从面前的纸盒中抽出几张面巾纸,绕过桌子走到我身边。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好吧,”她说,把面巾纸递给我。“它不会有事的。”
她给了我一点时间让我平静下来。我揩揩脸,擤了把鼻涕。在陌生人面前做出这种行为,感觉实在很丢人。
“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她说,“毕竟,总要看一下才知道它是不是你的狗。”
“对,”我说,“谢谢你。”
她带我穿过一扇上了锁的房门,进到一条两边都是笼子的走廊,这个地方让我悲哀地想起雷莫院子里的那座狗舍。当我们走在通道上时,两边的笼子里的狗都扑向栏杆,冲着我们拼命狂吠。我看见其中有些狗受了伤,身上裹着干净的白绷带。
“它就在右边倒数第二个笼子里。”戈丽丝说。
我加快脚步,抬头看向前方,迫不及待想看清右边笼子里的狗,但我走到那个笼子前时,看见它!果然在里面!我心爱的罗丽!我可爱的宝贝!
它本来一动不动地躺在笼内底处,但当它一看到我便立刻跳了起来,疯狂地绕着圈儿打转。它使劲扑向我,前爪高高地搭在笼柱上,两眼凝视着我的脸。我看见它的喉咙上裹着全新的绷带,而此时它发出了一个声音,一种空空洞洞的呜咽声,极像气流通过空心芦苇的啸音。我把手伸进笼内,它立刻拼命舔了起来。“罗丽,”我哽咽,“妹妹乖,妹妹好乖。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妹妹。”它伸出舌头穿过栏杆舔着我的脸,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戈丽丝也露出笑容。“我猜,它的确是你的狗。”她说。
我也对她报以微笑,感觉此时的快乐胜过以往。“没错,”我说,“我的狗就是这一只。”
我带罗丽回家,回到我们的那个小房子。我喂它吃了晚餐,然后按照兽医的嘱咐检查它身上的绷带。打点妥当后,它趴在最喜欢的那个角落。陷入熟睡,梦中还偶尔会抽搐几下腿。我很想知道(当然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在它经历过这些事情后,它做的梦会不会有所改变。当它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安全地待在我们的客厅时,会不会梦见那些把它锁进笼子、拿刀逼近它、让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