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应犹在-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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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的探子忍不住通体生寒,却仍是咬牙复述道:“禀主子,梵、梵公子于雍城遇刺身亡,其遗身已被属下送回建康,还请主子明示,该如何处置……”
“滚!给本王滚!”
又是一声刺耳的破裂音,刘冀一脸狂怒,不但将几上的酒器砸个精光,到最后更是一脚踹翻长几,不多时,水榭中的摆设犹如狂风过境,倒的倒,碎的碎,满地狼藉。
“阿冀!”难得踏出宫门半步的殷贵妃,不知何故,竟在此时来到沐园中,眼见刘冀这般如癫如狂的模样,上前挥手,便是重重的一记耳光。
脸颊上的剧痛,唤回刘冀的心智,他缓缓的转过头,“母、母妃?”
“你还认得我这母妃?”殷贵妃冷哼一声,可目光触及刘冀脸上那一道明晃晃的印子,心中又止不住发疼,口气顿时缓了几分,“你随我来。”
母子二人换了一处干净的屋子,殷贵妃挥手打发服侍的侍婢仆从,又差心腹守在门外,这才一脸沉凝的对刘冀道:“今上危矣!”
☆、第二百八十三章 明争暗斗玲珑局(中)
碧落认出此时跪在路中间的人,正是先前被众人自山匪刀下救出,却恩将仇报,将一行人引向秦四郎设下的圈套之人,老赵。
当日被弃在城南码头的老赵,又羞又愧,接回妻女之后便藏于城中故居,直至三军击溃围城的魏人,这才敢现身,然而旁人皆言三军神勇,唯独他一人留意崔莞的下落。
有意无意的,老赵得以远远瞅见几回做郎君装扮,跟随“新平将军”登城墙巡视敌情的崔莞,知她并无大碍,这才缓缓放下心,左思右想,决意登门请罪,可不想清早出门,便瞥及一行眼熟的护卫围着一辆马车慢慢朝城门行去。
老赵急急行密道,赶在众人前绕到路前等候,于是便有了眼前跪地拦车的一幕。
“姑子,老奴有愧于姑子,今日在此,无论姑子要杀要剐,老奴断无半句怨言。”
当日秦四郎以妻女性命为挟,逼他不得不行违心之举,将崔莞一行人引入局中,即便崔莞安然无恙,可他叛变已为实,毋庸置疑。
认出老赵的墨卫各个如碧落一般,神情冷冽,恨不得杀之后快,不过主子尚未出言,只得生生忍下,然而那股凌厉的杀意,惊得老赵心底一片寒凉,浑身颤抖不已。
崔莞示意碧落将车帘挽起,扫一眼老赵惨白的面容与发颤的身子,暗叹一口气,对外说道:“让他过来说话罢。”
墨十八虽不知老赵究竟为何人,但听崔莞一言,便朝左右两旁的墨卫点了点头,示意众人散开,老赵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跌跌撞撞扑到马车一角,朝车厢中只露出半边身子的崔莞噗通一下,再度双膝跪地,低头砰的一声,前额重重叩在地上。
“多、多谢姑子大人大量,老……”
一个奴字尚未出口,却被崔莞淡声打断,“赵叔,你虽认我为主,可你既未签契,我也未能依言,令你衣食无忧,故而你也不必再自称为奴。”
此话一出,老赵如何不明白,崔莞这是要抬手放他一马,欣喜之余,赧愧更甚,他伏下身,以额触地,哽声道:“当初若非姑子心善,某与一家老少仍旧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说不定也早已成魏人刀下之魂,是某不知好歹,对不住姑子,往后,每月初一十五,某定为姑子烧香祈福。”
老赵所言也不假,魏人虽是围而不攻,但仍是将城外的一干村镇洗劫屠戮一空,倘若无崔莞留下的金叶子,光凭每日在城中驱车,老赵也难挣下一份家业,进而搬入城中,躲过这一劫。
“你且去罢,往后好自为之。”崔莞又看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阖上霜目,轻声道:“启程。”
无论如何,老赵她是不打算留在身旁了,至于高抬贵手,也并非是她心软,只是觉得乱世当道,老赵所作所为,也是为救家人性命,无可厚非。
听闻崔莞平静的声音,老赵抬手擦去眼角的湿润,退到路旁重新跪下,对着缓缓驶去的马车恭恭敬敬地磕下三个响头,直至一行人渐渐远去,再望不见身影,他方起身,折回雍城。
光阴荏苒,秋去冬来,马车到底比不上策马行得快,崔莞回到清河郡时,已过了整整二月有余,虽说离家前,她给崔诚与崔陆氏各留下一封书信,阐明出行之举,可近乡情怯,眼看马车即将行到崔氏府邸,崔莞的心中,多少有几分忐忑。
她到底没忘却崔陆氏那一番锥心之言。
马车平平安安的行驶到大门前,常在府里露脸的墨卫上前叩门,守门的仆从一听是崔莞归府,脸上顿时一笑,急急敞开大门,迎崔莞入府。
彩帛小车,穿庭过院,直径行入存熙堂,行到裕园门前,刚踏下小车,崔莞便见几名婆子扭着一道窈窕的身影往外行来,后头还跟着名侍婢。
行在前边的是服侍在崔陆氏身前,最为得力的夏妪,崔莞回府一事,早有仆从报到崔陆氏跟前,眼下于门前撞见,她也不觉惊诧,敛下脸上的怒意,恭敬的行礼,道:“菀姑子,夫人正候着姑子。”
崔莞掠过夏妪身后那梳着妇人头,被两名婆子堵嘴束手,正不断挣扎呜咽的女郎,眸光微闪了下,颔首道:“妪有礼了,我去见母亲。”
夏妪自是不会阻拦,反倒是那名被制住的姑子,一见崔莞,挣扎得愈发激烈,可奈何身娇体弱,根本敌不过膀圆腰粗的婆子。
“还不快将人带下去!”夏妪低喝一声,又对崔莞一礼,方领着那两名婆子匆匆出了裕园的大门。
崔莞侧首扫了一眼,若她未看错,方才那人,是许久不见的崔绾!
“怎么回事?”她对上前来迎人的侍婢,蹙眉问道。
“回姑子,是于崔氏不知礼数,冲撞了夫人。”那侍婢屈膝一礼,边引着崔莞入园边应道。
若只是冲撞,夏妪神色间怎会流露出切齿之意?而且……崔莞打量着身前引路的侍婢,那闪躲的眼神,怎看都是另有隐情,难道是母亲……
心间一急,崔莞足下顿时加快了一些,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跟在身旁的碧落。
待侍婢撩起门帘,一入屋,一股虽淡却无法被熏香掩下的药味扑面而来,崔莞面色微变,抬眼便在厅堂中扫了一圈,结果未见到崔陆氏的身影,她正欲往内屋行去,便见门前垂落的珠帘一动,崔陆氏被侍婢搀扶着走出内屋。
“母亲。”崔莞目及崔陆氏白皙却透出一丝莫名潮红的面色,心尖紧缩,连忙上前扶住崔陆氏的手臂,搀着她坐到软榻之上。
“你、你这不听话的孩子,还知我是你母亲?”原本崔莞不辞而别,崔陆氏又气又怒,可又架不住满心担忧,眼下见女儿平安归来,有心训斥几句,但一见崔莞一副瘦弱憔悴的摸样,又舍不得多言几句重话,只紧紧攥住她的手,眼眶不觉发红。
崔莞亦是满心歉然,又是认错告罪,又是许诺绝不再犯,哄了好一会儿,崔陆氏的心绪才平缓下来,崔莞趁机问道:“方才在院门外,见夏妪带了名女郎行出,看起来似是崔绾?”
崔陆氏看穿了崔莞的心思,不过,她显然不愿提及崔绾,含糊几句,便转而言道:“可去见过你父亲了?”
崔莞摇头,“尚无。”
“如此,你且先去书房见过你父亲,再过来用午膳罢。”
“好。”崔莞乖巧的应声,起身出屋,受到她的示意,留在屋外打探消息的碧落,便静静的跟在她身后,待出了裕园,便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禀于崔莞。
☆、第二百八十四章 明争暗斗玲珑局(下)
“于崔氏……也就是主子方才在院门前所欲的妇人,听夫人身旁绢书姐姐言,主子出门莫约月余后,家主与夫人便将她许给于氏,半月前出阁,今日回府,确是因冲撞夫人,方被夏妪等人扭出门。”
“于氏?”崔莞秀眉微蹙,她不记往事,但胜在为人聪颖,又愿下心思,加之钟山密院中刘珩曾予她观摩的士族名册,但凡清河中与崔氏往来的世家大族,均已牢记在心中,眼下思来想去,却无于姓之族。
“是清河下县中的小门世家。”身为墨卫,碧落贴身服侍崔莞时,暗中还需留意清河世家的动态,故上至城郡下至县镇,大大小小的世家,她识得比崔莞还精细。
虽说崔绾已回到族中双亲身旁,可即便是旁支,也不当这般轻易与一区区小门世家结亲才是……崔莞眉头渐蹙,而哪怕于氏远不如崔氏显赫,说到底也为一门世家,倘若崔绾失了娘家帮衬,在于氏中的日子只怕如同水火之中。
这一点,崔绾应心知肚明,对母亲当是讨好尚来不及,又怎会行冲撞之举?
“碧落,回头你设法打探于崔氏入府前,可曾与谁往来过密,或是见过何人,行过何事……总而言之,她的近况,愈细愈好。”
“诺。”
怨不得崔莞横生事端,崔绾不同于旁人,在崔诚与崔陆氏身旁两载,若非她及时回归,担养女之位的人,非崔绾莫属。再者,这二载不长,可只要略微细心一些,总会得知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隐秘,崔绾突如其来的言行变化,已引起崔莞的疑心。
一路行到书房,当值的管事好似早就得知崔莞会来一般,行礼过后便恭敬的将人请入屋。
地底埋有火道,一入屋,掺着一股馥郁的明堂香的暖气迎面扑来,一旁的碧落忙替崔莞解下身上的狐裘。
“父亲。”崔莞穿过珠帘,对正坐于几后执笔留墨的崔诚见礼。
崔诚抬眼打量起女儿虽消瘦但完好无缺的身躯,面上的神情虽无变化,可眼中逐渐松缓的凝色,还是颇为明显,他左右各看一眼,沉声道:“下去。”
“诺。”一声轻应,正在崔诚身旁研墨添香的书童侍婢均放下手中之物,行礼退出门外,崔莞也给碧落一道眼色,让她出去候着。
“坐罢。”待门合起,屋内只余父女二人,崔诚方指了指下首的锦席,示意崔莞坐下说话。
“